莫名的,就和父親開始冷戰。
平時,吃過晚飯,安夏總會貼心的陪著父親出門散散步,或者在家裡煮功夫茶給他喝。可是這段時間,安夏總以忙爲藉口將自己關進房間裡。
手上其實都是些不大緊急的活兒,可是她都會趕命似的,熬夜將它給處理完。
爲此,她的主管都有些咂舌。說,“安夏,之前下班堅決不加班,回家堅決不趕製圖紙的,一直讓人懷疑消極怠工的你,怎麼突然工作效率如此高?”
安夏也只是笑笑,自主管手上拿過更大分量的工作來。
回到家,安夏趕在父親開口前,低頭扒拉完碗裡的米飯,就將自己鎖進房間裡去。心裡莫名的有些緊張,似乎父親不再提出來,事情就真的不會發生一樣。
這天,去施工地點檢查了工作進度後出來,安夏突然覺得眩暈。
連日的熬夜加上內心的焦灼,睡眠少到可憐,質量又不好。
站在大太陽下,覺得大腦一陣一陣的旋轉空白。
坐上大巴,車子便秘一樣的一點一點的向前挪動。暖融融的陽光,照的人有些昏昏欲睡。
安夏轉了臉,視線落在窗外。目光跟著一點點前進的車子挪動。
放空的大腦,精神鬆弛。突然的就看到那一老一小坐在臺階上的人。大腦迷糊的,都要以爲這是內心恐懼生出的幻覺,伸手用力的揉揉眼。
距離這麼一大段距離,安夏似乎都能清楚的看到父親臉上的笑容,那麼柔和慈愛。
是她從未見過的樣子。
不知道內心此刻的悽酸一片,是在可憐自己,還是在可憐那個一無所知的父親。
車子徐徐的走,終於將那一大一小的身影甩在了身後,可是安夏依舊保持著那樣撇著頭的姿態。驚懼而妒忌,眼眶都有些發燙。
回到家,垂首靜靜的坐在沙發裡等著父親回來。
聽見門口輕微的鑰匙轉動的聲音,安夏身體猛然繃緊。
看到自門口探頭進來的人,安夏更是猛然坐直了身體。
“小夏?!”父親聲音有些意外,神態慌張間,趙鳳儀已一腳踏了進來。
仰臉看到靜坐在客廳裡的安夏,她也猛然呆了一下,很慌亂,有些尷尬。手上牽著的孩子卻目光突的一亮,自行掙脫她的手掌,腳步微顛
的跑到安夏面前來,衝著安夏咧嘴一笑。依舊是傻傻的樣子,口水流下來,滴答在下巴上。
目光自那個一臉驚喜友好的孩子臉上冷冷挪開,直直投到父親的臉上,聲音冷硬的問“他們怎麼會到這裡來?”
“呃,鼕鼕有點渴,咱住的地方比較近。”父親有些尷尬,臉微微泛了點紅,挪開身體讓趙鳳儀進了門。
“我們這就走。”趙鳳儀上來拖住鼕鼕的手,要拖著他走。鼕鼕卻扭著身體,目光端端落在安夏的臉上。雙眼也活泛起來了,亮晶晶的,帶著一點點迷糊和無措,咬著嘴脣可憐兮兮的樣子仰臉看著安夏。
“這裡有涼茶。”安泊松說著走前來,將手上拿著的孩子的涼帽扣在鼕鼕的頭上,帶正了才又轉身進了廚房。
原來,父親也有這樣體貼溫柔的一面。安夏目光直直落在父親弓起的背上。
“你還纏著他有什麼意思,他現在不過一個一無所有的老頭子。”安夏看著趙鳳儀,緩緩說。
“我沒有要纏著他,我只是,想看看他現在過的好不好。”趙鳳儀慌忙擺手,一張鬆弛下來的臉,橫紋縱生中多出一點點慈厚的味道來。
“他已沒有什麼可以給你。”安夏說。
“安夏,我沒有——”趙鳳儀話還沒有說出,就見安泊松端著涼茶走了出來,一隻手輕輕托住鼕鼕的腦勺,另一隻手握著杯子,讓他就著自己的手喝水。那樣子真是……
安夏就像被突然刺到了,慌忙別開了臉。
轉身,拽了自己的包,砰的一聲重響摔上屋門走。
“安夏!!”安泊松擡眼,有些慌,有些無奈。衝著她的背影急急叫了一聲,又回頭對住趙鳳儀有些歉意的客氣道“你們坐坐,我出去看一下。”追出門去,安夏已揚手打了車子走。
心下悶悶的,是父親溫柔注視另一個孩子的目光。她從未體會過的,父親的體貼謙和。而可笑的是,那個他以爲流著他的血液的孩子,根本和他一點點關係都沒有。
叫司機開了車子繞著老宅轉了一圈,還是沒有勇氣下去摁響門鈴。
沒有勇氣和他面對,叫他將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帶走,不要在打擾他們父女生活。
不要再來,試圖剝奪她最後一點點的溫暖。
可是,在他的門口呆呆的立了半個小時,什麼
都做不了,什麼都說不出。
又拖著更爲睏乏的身體往回走。
心裡的悲哀和憤恨更加濃烈。他爲什麼這麼無恥,爲什麼連自己的孩子都不願意好好照顧?
難道每一個被他利用過的女人,等她失去了利用價值之後,都會被他這樣無情的拋棄?連同無辜的孩子。
而自己,連孩子都失去了……
自己擁有的已經很少很少,爲什麼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剝奪?
腳步越走越慢,心被掏空了,飄飄忽忽的感覺,而身體卻很睏乏。不覺已是夜半,這邊開往市中的大巴早就停運,出租過來的很少。安夏雙足都要斷了一樣的疼。在施工地忙碌奔波了一天,現在又走了太多路,腳掌早已磨出了水泡。
懨懨的,到自家小區,已是凌晨。昏淡的路燈下,安夏看到父親佝僂著背,焦急的站在哪裡四下張望。長長的影子拖在身後,隨著他來回走動的腳步變動方向。
“爸——”安夏走近一步。看到父親站在路燈下的樣子,不知道爲什麼,方纔的那種恐懼便淡了,哽著嗓子輕輕叫了一聲。
安泊松猛然的擡頭,看到安夏,神色一鬆,一臉的焦急瞬息不見。“你這孩子……”只是輕聲的嘆息的責怨一句。
“爸!”安夏又叫一聲,腳步向前趕了兩步,“爸,對不起。”
“是爸爸不好,向你道歉。以後,不會了。”安泊松一張臉,微微有些彆扭的紅,說的很慢。曾經那樣強硬的一個人,此刻在自己女兒的面前,卻無措的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一樣。
“餓了吧,飯還在鍋裡燜著呢,有你喜歡的鯽魚湯。”
“爸爸……”安夏又小小的聲音叫了一聲,伸手,就從他的身後緩緩抱住了他,一張臉,貼上他那並不寬實的背。暖暖的,內心突生的軟弱,似乎此刻不抓住點什麼,就要崩潰下去一樣。
安泊松似乎驚了一下。站住了腳,一動不動的,任由這個長大了的,堅強的什麼事兒都會自己努力承擔起來的女兒抱著。聽著她聲音裡透出的輕顫和軟弱,撒嬌一樣的貼在自己背上。沒來由的,覺得這樣很幸福。
他伸手拍拍她的頭,口氣從未有過的寵溺,說“長大了反而學會撒嬌了?!!”
真的,小時候的安夏,從未這樣柔軟的,向他示弱撒嬌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