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福晉遞來了帖子說是府里請了戲班,讓我們這些福晉和皇子都去看戲。胤祥把帖子丟給了我,我看了下,什么都沒說就放到了一邊,撈起我的《菜根譚》繼續(xù)磕去了。半晌他見我沒什么反應(yīng),自己先憋不住了,放下書問:“你倒是說句話呀!”
“我有什么好說的。”一指炕上的果皮道:“你倒是給拿下去呀!”
他一聽,眼睛睜的老大,“你當(dāng)我是什么呀?”
“胤祥呀”我白了他一眼,他簡直在問廢話,難道當(dāng)他是阿貓阿狗呀。
他無言了,走了過來,把果皮丟到盤子里,放到炕桌上。然后讓我往里挪挪,也坐了上來,手就很自覺的幫我按著腿。“那咱是去還是不去呀?我這不是等大人發(fā)話呢。”
“這事還來問我,你若不想去就找個我身體不便的借口搪塞過去好了,若你想去就打發(fā)于中安排下就好了。”我以看白癡的眼神盯著他。
“我這不問你呢嗎?你是想去還是不想去啊,我的福晉呀。”他擺出甚是無辜的臉。
“你肯定是不希望我去的,我又看不明白戲,心里也是不想去的。”我拉過他,靠了進(jìn)去,“可是我如果不去呢,別人一定說十三家的總是清冷的很。這不熱絡(luò),于外面也不是什么好名聲,去去也無妨。”
“我的確是不放心。”他輕輕的撫著我的肚子,“明個兒,女眷是下午就先過去了,我得黃昏時分才能到,你說差這幾個時辰,我怎么安心。”
“胤祥,我是瓷做的嗎?”我鼓起腮幫子,斜著他。
他低下頭,親了下,道:“于我,是的。”
“我保證在你看見的時候,是完好無缺的,成不?”
他笑了起來,“累了嗎?”我搖頭,他拉過被子把我們一起包了起來,“我累了,你陪著我小睡一會兒”
胤祥一早出去的時候,給于中吩咐了幾遍才放心。今兒,月彩過夫家去了。用了午膳,休息了一個時辰。花衣便叫我起來,收拾了下。月吟和落瓷隨我過去,花衣囑咐了落瓷幾句,我們才離開。彎彎繞繞的,一個時辰才到敦郡王府,聽說是因為封了郡王才新蓋了個戲臺,竣工也有些時候,一直沒怎么請好班子來,這才得了好班子就巴著把人都請了來,吃宴看戲。一進(jìn)了門,落瓷就一臉的驚訝:“好氣派呀!”兩個仆人已經(jīng)過來給我請安,一個帶著落瓷往另一邊去了,這個已經(jīng)開口喊“十三福晉到!”,馬上冒出來個婢女領(lǐng)著我往廳后面去了。這郡王府可比十三的府大多了,我突然覺得慶幸,以我善于迷路的習(xí)慣來說十三府之于我足以了,心里狂偷笑。路過第一個花園,假山上太湖石很突兀。我真的不太能理解古人對奇石怪異的偏愛,瘦、漏、皺、透、怪、奇,許是丑到極致就是美了。進(jìn)了房間里,才發(fā)現(xiàn)除了大阿哥和二阿哥家的沒到,都來了。我竟是到的最晚的。十福晉一身的紅,喜慶的耀了我的眼,脖子上的東珠鏈子個還真大。她是一把拉了我過來,月吟寸步不離的貼著我,唯恐出什么閃失。“妹妹怎么才過來,剛才八姐姐還說起你來著呢。”她笑的全身都跟著顫,和她也不過是每次家宴上的數(shù)面之交,聽八福晉說是個大大咧咧的人。
“你看你毛草的,這要讓老十三看見不定多心疼呢。”八福晉擋開了十福晉的手,拉著我坐到她身邊,“前兒還說著要去看你,怎的府里有了別的事情就給耽擱了。剛才問你今兒來不來,她們告訴我說是要來的,正說著你就到了。”
九福晉讓人把茶水換成白水,放到我面前“額娘前些天給我說你這次的孩子都六個月了。頭前給我們爺說起要給帶些什么過去,爺只是說十三還能虧著自個兒福晉不成。嫌我瞎操心。這會子看你,確實(shí)也紅潤多了呢。”
“又讓兩位姐姐看笑了,胤祥自打知道以后,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去哪都像帶著個尾巴,后來干脆就在院子里了,也省了他分心不是。”我樂著,“到是兩位姐姐老不見了,也不知道怎個樣?”
“還不是老樣子,你也知道的。”八福晉的臉上帶著倦容,自八貝勒的事情后,她就少了爽朗的笑,人雖堅強(qiáng),卻也禁不起這般的傷害。
“我倒是老進(jìn)宮去陪著額娘,日子怎么都是個過,自己給自己寬心唄。”九福晉笑的溫和,她一直這樣,從第一次看見她開始,她就一直是這般的笑容。
“我不是也是一樣嘛,眉間放一字寬,什么都看的松些,慢慢的就會好很多。”我們其實(shí)都一樣,這風(fēng)口浪尖上,前一秒高高在上,下一秒也許急轉(zhuǎn)直下。除了學(xué)會不在意,又能如何。我抬頭看著這些一個個在風(fēng)暴中的皇子福晉們,每個人都是如此虛假的笑著,你若哭怕是所有的人都要上來踩一腳,所以每個人都要咬著牙笑,掩蓋那后面空洞的軟弱。真累!
開席前,皇子們陸陸續(xù)續(xù)的到了,獨(dú)獨(dú)少了胤祥。我有點(diǎn)擔(dān)心的守著,他就是不來也不該什么話都不帶給我呀,他不會這么沒譜的。四阿哥和五阿哥到了,現(xiàn)在是除了胤祥都齊了。胤禛和胤誐說了句什么,胤誐就招呼著開席。我被九福晉拉著入了席,月吟站在我身后,我笑著讓她隨其他的侍女一起先去吃飯,她先是搖搖頭,看了下環(huán)境,接著就被人帶著先離開了。胤誐讓人給十福晉說了些什么,十福晉就走到我身邊說:“十三弟今兒一早就被派去永定河了,估計晚上才能回來,讓你別擔(dān)心。等散了的時候說不定他就來接你了。”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謝了她。這個胤祥竟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既是上午就知道,就該早早告訴我,我也好推辭不來就是了。什么時候開始,在人多時看不見他,心里就開始不安,總是要握住他的手,總是要他站在身邊,在視線所及處才能安然處之。我竟如此患得患失起來,哎!
席間聽得大家說十六阿哥胤祿是所有皇子中樂律最好的,十七阿哥胤禮是最喜歡玩的,每次有皇子派去別的地方回來后他一定要追著問,他看的最多就是地理風(fēng)物。不知哪個人問了起來,那十五阿哥好什么呀。十五福晉搖著頭說不知道。我看向男人那一桌,桌上最小的兩個阿哥一個十八,一個十六,真是好年齡。只有胤禮還沒有成親,笑的還似個孩子般的單純,曾幾何時,這些人也是這般的單純。時間,到底是不是好東西呢?胤禮突然回頭看我,沖我點(diǎn)頭微笑。我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失禮了,忙扭了頭。“想什么呢?”九福晉的聲音想起。
“剛才看著十七阿哥,想起我那個年紀(jì)的時候是什么樣子,想了半天也沒個答案。”我道。
“我倒是有聽說。”她說,“那時我阿瑪說皇上讓了個特別的格格去和皇子們一起讀書。那會兒子想了好多畫面,那該是什么樣的格格呢。直到后來第一次隨爺在家宴上看見你,才發(fā)現(xiàn)自己想的都不對。”她笑了下,帶著小小的開心“你當(dāng)時坐在女眷之間,安然微笑,帶著不可靠近的疏離,一身的清冷,就如寒冬獨(dú)放的荷花。后來席間看見你和你姐姐頑皮的眼神交流,又帶著孩子般的無邪。了解到了你不是特別而是獨(dú)特。”
我輕笑著搖了下頭,“姐姐真會夸人,聽的心里一陣舒坦,你把我說的就快天上有地下無了。寒冬獨(dú)放的荷花,呵呵,應(yīng)是太頑皮開錯了時節(jié)成了異類。”她是聰明的,她看的出我來自不同的世界,她這個形容就已經(jīng)說明了。
說話間,十福晉已經(jīng)招呼我們往戲樓去了。挨個的選了戲,我推辭了,本就不懂,省了點(diǎn)出露怯。看著臺上,一個個鮮活的人物,厚重的油彩畫出了無數(shù)的面具,水袖當(dāng)空舞一個人便是一出戲,這古老的戲劇藝術(shù)不佩服不行,人的智慧真的不能小窺。我每次在看戲時都會想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喜歡看戲?戲劇、話劇、電視劇,其實(shí)都是一脈相承。人們喜歡看大概就是因為戲如人生,人生如戲吧。一直到我微微開始有點(diǎn)困了,才有人說都散了吧。人都三三兩兩的一前一后的往大廳方向去。月吟跟著我,說“爺似乎沒有到。”罷了,怕是還沒趕回來。走到假山之間的夾道,一上一下的,設(shè)計的好,但晚上就不怎么實(shí)用了,看不見光的暗角太多。虛實(shí)之間聽見有人在叫我,忙回頭尋,月吟不知道什么時候和我沖散了,正在我后方幾個阿哥的身后叫著我。我立在一側(cè),等著她過來,剛站到邊上,黑暗中不知道哪冒出來的手,使勁的把我往路中央拽,我一個趔趄絆在了臺階上,人猛的往后倒,那手突然松開。我心里喊著:糟了。
“凝亓”幾個聲音在我倒后的時候,此起彼伏的響起。本以為該重重的跌下去,卻被兩雙手穩(wěn)穩(wěn)的托住了。被扶起間,才看清是胤禎和胤禮。我靠到墻上,腳踝隱隱作痛應(yīng)是剛才歪了腳。“嫂子,你怎么樣?”胤禮有點(diǎn)擔(dān)心看著我。
我笑了笑,“沒事,沒事。謝謝你。”
胤禎有點(diǎn)不相信的端詳我,胤禟也擠了過來,看著我,似在問:真的沒事。雍親王站在一旁盯了下我的腳,又看了下我,似乎明白了。月吟被他們擠在了外圈,根本靠近不了我。我決定先把他們轟開,手扶著墻慢慢推開身體,要走給他們看。手剛放開墻,瞬即疼的我皺緊了眉。“你在逞強(qiáng),傷在哪了?”胤禟已經(jīng)要伸手?jǐn)埼遥颐ψ柚顾拷?
“九哥”十四的聲音適時的阻止了胤禟進(jìn)一步的動作。
“我想著應(yīng)是扭了腳吧。”胤禮詢問著我,把手伸了過來,示意我扶著,這個時候這樣是最好的。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要把手扶過去,人就被懸空抱起,我驚呼“四哥!”他看都沒看我,掃過那三張驚訝的說不出話的臉,看向月吟道:“隨我來。”然就大踏步的向門廳走去,一路上多是驚訝的眼睛,門廳口干脆所有的人都傻看著。恍惚間,看見五福晉怪異的眼睛,剛才拉我的人難道是她?四福晉只一愣,馬上就跟了上來,“爺,這是?”胤禛只是繼續(xù)往門外走著,道:“回府,凝亓傷了。”一直上了他的馬車,才把我放了下來,一路月吟都牢牢的握著我。突然覺得剛才的一幕,像回到了未嫁給胤祥之前,還在和皇子讀書的時候,就如那次六姐姐被人在御花園“圍攻”,我卻迷糊的把自己拉了進(jìn)來。。。剛才的一切又讓我回想起來那段時光,雖然有爭斗,但至少還是有著單純的心性,而現(xiàn)在的我們早就沒有當(dāng)初的心境了。時間,到底是什么?到底帶給了我們什么?也許我們自己都不清楚。進(jìn)了雍親王府了,才安置好,太醫(yī)就到了,把了脈、查看了傷處,告訴所有的人:我很好,沒事,腳好好養(yǎng)著便可。四福晉交待了幾句,笑著說我也累了,讓我早點(diǎn)歇下,已經(jīng)派人去通知十三了。等所有的人都退下了,才叫了月吟,讓她去門口看看,若有人就帶給話說我很好。她應(yīng)下就出去了。不一會兒門就被推開,“簡連定是在的”我笑著抬頭,竟是胤禛,本以為是月吟回來了。
他看我張口結(jié)舌的樣子,頓時眼中帶上了笑意:“怕不止是簡連,喜正也得在。”他打趣開了,“九弟和十四弟,若聽不見你安好的消息,怕今兒晚上就睡不著了。”
“四哥真是會說笑!每次都給凝亓講冷笑話。”我恢復(fù)常態(tài),他會知道一點(diǎn)都不奇怪,不知道才奇怪。
“今兒席上在座的每位皇子,應(yīng)是沒有一個不喜歡你的。”他還真來了興趣。
“四哥是夸凝亓為人為的好呀。可是我卻不覺得,若是真好,怎么還糟了別人的黑手了呢。看來凝亓真該好好檢討下了。”
他看著我,“看來你已知道了。其實(shí)這事本是與你無關(guān),可是你偏偏是凝璇的妹妹。”
我明白了,原來是沖著五姐姐來的,五福晉恨姐姐也是可以理解的,報復(fù)到我身上可就有點(diǎn)牽強(qiáng)了些,這女人不是腦袋長包就是進(jìn)水了。“我豈不是很冤枉?”
“冤枉不冤枉,不過是覺得。人家許是覺得更冤枉呢。”
“四哥,你有的時候真的很欠扁,很想讓人一拳揮過去。”
“現(xiàn)在,我不介意你揮拳過來。”他笑的隨意
“我介意行不行,我才不要白浪費(fèi)力氣呢,又沒有什么好處,還會弄疼手,我多虧的慌呀!”
我一說完,他就大笑起來。一會兒,才道:“早些睡吧。”
他一走了出去,月吟就進(jìn)來,一邊伺候我,一邊告訴我,外面簡連和喜正都在,這會兒子應(yīng)趕著給主子回話去了。
一早,胤祥就沖了進(jìn)來,把我全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也把我弄醒了。他放下心來,正要坐在床邊,我一拳打在他的胸上,然后一拳接著一拳不停的打,他也不制止,只是任著我。越打就越覺得委屈,干脆嚷嚷起來:“你就這么把我放在別人府上、你就這么放心、你不怕我出點(diǎn)什么閃失嗎?胤祥,你就是頭豬!上午就出去了,為什么不派人通知我?你根本就是故意把我丟在那里,你就是故意讓我一個人涼在那,你明知道我不喜歡看戲。。。胤祥,你丫就是個混蛋、白癡、弱智、豬!大笨豬!你腦袋進(jìn)水吧你,你是秀逗了還是長草了,你怎么不干脆別回來了,讓我丟那不是更好。。。”
一直到我罵累了,停下了。他才把我摟進(jìn)懷里,緊緊的,開口說:“都是我不對,都是我疏忽,本以為自己能回來,誰想著耽誤了。想著你也許久沒看見她們了,許是想見見呢。我怎么這么笨呢,就把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涼那了!你繼續(xù)打繼續(xù)罵,怎么都好,怎么都隨你,好不好?”他用下巴頂著我的頭,“我該省的你看不到我有多擔(dān)心害怕的,我該知曉的,若我在就什么都不會發(fā)生,我該牢牢看著你,不讓你離開我半步的。我就不該讓你去的,我就不該出門的,這樣我的凝亓就該好好的,就該平平安安的。”
“誰說是你的了,你臭美!”我頂了回去。
“好,好,我是你的。”他換了個說詞,我徹底暈了!
罵也罵夠了,鬧也鬧夠了。我拽了拽他的衣服,問:“咱什么時候回家?”
他低頭看我,笑道:“咱這就回,我去和四哥打聲招呼。”
一路上,被胤祥抱來抱去,竟這樣睡著了。他在,安心踏實(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