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就已經是雍正四年了, 也許有些東西就是命數吧。你想衝卻衝不破,你想逃卻逃不開,我曾那麼鄙視這個身份, 甚至不惜利用再利用, 只要能夠壞就壞夠本, 只要能卑劣就卑劣到底。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未來將去向何方, 甚至從出生開始就預言了我這一生的悲喜榮辱, 有的時候我也想像五哥一樣安心自己的日子,安心著不去參與這一切的一切,有的時候看見額孃的眼睛, 我會絕望,我絕望的發現自己不能和五哥相提並論。
無論五哥怎麼做, 他都是對的, 有道理的。他曾意氣風發的戰場殺敵, 他曾統領大軍,他聰慧有禮, 他學識深厚。。。。。。他的一切都是額孃的驕傲。而我,而我能做的就是站在一側在他被獎勵的時候接受他的施捨。我不屑,我很不屑,卻要卑微的表示謙虛和開心。五哥素來和軒青交好,關於這個人, 我不是很熟悉, 只是知道是十二弟的伴讀, 但是他家裡的事情還是有些耳聞的, 也是這些耳聞讓我對兆佳的這位小格格有了些興趣, 每一次聽見五哥說起的時候,就很想知道更多。
那是我第一次見她, 隨著哥哥們去看望這個剛剛醒過來的頑皮小女娃。門推開的時候,我只看見牀邊的地下站著一個瘦瘦小小的妞子,赤著一雙白皙的腳丫站在地下。十三弟速度之快竟讓我沒看清楚,就將那妞子塞進了被窩裡。滿屋子的人都跪了下,只有她露出腦袋,巴著牀簾好奇的打量著我們這些不速之客。黑眼珠滴溜溜的,充滿了好奇和未知的喜悅。她和別人的確不一樣,若是別人早就被嚇的低頭了。也許就是那麼一眼,讓我記住了這個妞子的一切;也許就是那麼一眼,我已經被她降服了。
兆佳凝亓,我一次次的念著這個名字。從來沒有過的喜歡。當知道她住進敬嬪的寢宮,將要和我們這些皇子學習的時候,我的開心已經是掩都掩不住。就連簡連都不停的問我,是不是遇見什麼好事了。只是一想到以後可以朝夕相處,想不笑出來都難。
她總是帶給我驚喜,她似乎有什麼不一樣在吸引著我去探索。那種美好,是我從不曾遇見的,看似高貴的身份往往就是豪華的囚牢,她所有知道的一切都如磁鐵一樣吸引著我。她就像我的另一面,我一直盼望的另一面,她的出現給我一種鼓勵和希望,我再一次在自怨自艾中復活了。
我和十三弟對她的爭奪,似乎在那一場戶外課就註定了。當時兩支射向十四弟先發出去的箭,就註定了我們兩個都是一心關注在凝亓身上的人。只是我更含蓄隱忍,十三弟更張揚跋扈。也許十三弟先遇見她就是註定的,註定凝亓會屬於十三弟,會嫁給十三弟,註定我終娶不到她。
八哥什麼時候看出來我喜歡凝亓,我不知道。也許就是那次小荷軒回來,我面對他們的嘲笑卻不反駁,只是笑著,眼神溫柔的看著凝亓送我的第一份禮物,那個歪歪扭扭算不得荷包的荷包。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她結在我腰帶上的時候,專心的樣子,和那句:“無論別人怎麼嘲笑,都不許摘下來。”我不想摘下來,從來就不想,就這樣一戴竟快二十年了。也許我入殮的時候,也要握在手裡,不放開。我這一生怕錯就錯在執著了。
我真是想笑,兩次最落魄的時候都被凝亓撞了個正著。第一次皇阿瑪指婚,我說不出的苦澀,沒有人知道我有多厭惡這個政治色彩的婚姻。沒人知道我是多少不希望當個玩偶,我不是玩具,我有自己的感情,似乎在皇阿瑪心裡這些都是可以不存在的。在衆多人面前,我讓皇阿瑪下不了臺,我想我一定是被逼瘋了。若不是凝亓的解圍,若不是衆人給我圓話,我必是活不到現在吧。娶一個自己從不曾見過,不曾瞭解的人,對我也許算不得痛苦,卻是折磨,以後的未來我要無時無刻的面對著她,證明我的失敗。
對於佳柔,我是虧欠的,我也是無奈的。無論她多麼的溫柔如水,我都沒有辦法讓自己去喜歡她,每一次在她房裡,我都是匆匆的離開。我從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我害怕她的眼睛裡有太多對我的怨念。她安靜讓我愈加的覺得自己對她有虧欠,不停爲她添置東西,不停的去面對各色的女人,甚至是去搶奪別人家的女人,呵呵,我自己都覺得自己荒唐。我想九福晉這個名分帶給她的似乎只有恥辱,沒有一點點的開心。
可是我錯了,那天她出現在宗人府,站在我面前,滿眼的開心,顫抖的抱住我。我第一看見這樣失身份的她,她在我記憶裡一直都是安靜少言,什麼都打理的井井有條。第一看見慌亂的她,竟有些無措。我第一次直視她的眼睛,那麼的溫柔,沒有怨念只有擔心,沒有恨只有欣喜。一霎那之間我突然知道我錯過了我本可以守護的人,我錯過了她。若是還能再來一次,我想會在揭開蓋頭的瞬間好好的注視她,我會牢牢的握住她的手。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這個世間沒有後悔,無論你多麼的想悔過都不會再有機會,所以我寧願不言後悔。
我的記憶在亂回憶,跑遠了,拉回來。想起我一夜的宿醉,心情極度的惡劣,看見什麼都想摔,看見什麼人都想吼。凝亓就出現在那個時候,我看著她淡定的站在我的房裡,就如一片貧瘠的土地裡唯一的一朵小花,也許不夠美麗,但是驚豔。當時她說了什麼,我早已記不得了,但她的樣子卻深深的刻在我的腦海裡。我當時想這樣就夠,無論怎麼樣我愛過,她喜歡我,這一切就夠了,只要她能開心。
那幅畫,我吩咐簡連,在我入殮的時候要放在一起,有些東西是一輩子的記憶。
再次落魄見她,本不是我的意願,她來了,我就知道沒有什麼可以阻攔她的。她還是那麼淡淡的,似乎我們不過是在小荷軒敘舊,不過是說說家長裡短而已。我看著她,就像她一直以來的平淡,就如她一直都知道我會這樣的結果,就如她知道我就算知道了結局還是會一頭栽進來,撞了南牆都不回頭。與八哥,這是我的承諾,我重視每個許下的承諾,就如對凝亓許下的一樣。她瞭解我,所以寧願看著我走,忍不住的話都是點到爲止。就如我告訴她的,我一直未變,僅此而已。
也許就如我說的,這一切都是命數,就算你知道還是衝不破。
不如放下,凝亓老是這麼給我說,可是說的容易,做起來真是千金重。穿的時候都是順的,脫的時候就要連皮帶骨。我怕痛,寧願穿著一輩子,也不要連皮帶骨的生不如死。大不了最後一了百了,兩廂輕鬆了。我這次真的是解脫了,從來沒有的輕鬆席捲著我的身體,沒有皇阿瑪、沒有八哥、沒有額娘、沒有五哥、沒有佳柔、沒有這一切加在我身上的煎熬。我終於卸下了所有的包袱,沒有人再加給我了。這麼一路而來,沒人看見我有多累,多苦,多想停下,這次終於可以踏實的睡個沒夢魘的好覺了。沒有高牀軟枕,我也一樣的開心。
凝亓看出來了,她終是最瞭解我,就如我知她一般。這就是我們兩個的命數吧,註定了相知,註定的只能相知。也許額娘是對的,這樣好過真的屬於,真的相依。因爲沒有經歷纔有遺憾,因爲有遺憾才讓美麗。
合上給凝亓的信,將它裝進信封,將小荷軒的鑰匙一起放進小匣子中,交給簡連。吩咐在我入殮後,親自交給凝亓。簡連哭著離開。他跟著了那麼多年,是我最信任的人,我還是要給我的家裡留個可以用的人。
看著簡連離開的背影,似乎看見了自己的未來就在不遠的地方。我從不去想那裡是恐怖還是寒冷,因爲我根本不想知道。我只是想若是真的有輪迴,那麼我下一世該在哪裡,該是怎麼樣的過呢,會不會遇見我今生虧欠的人,會不會遇見我今生珍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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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勢不可去盡,福不可享盡, 話不可說盡,規矩不可行盡, 凡事太盡,緣分勢必早盡?!必范K信裡只有這麼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