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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亮的時(shí)候,寶槿就起身了。
內(nèi)室里楚維琳還睡著,寶槿借著曙光再次清點(diǎn)了一番要帶上的東西。
這回去法雨寺,雖說不宿夜,但姑娘平日里用慣的東西是不能少的,一一都要齊備。
黃氏前些日子就使人去法雨寺里打點(diǎn),但法雨寺香火旺,又是菩薩生辰,廂房的數(shù)量實(shí)在緊張,楚府突然定下要過去,寺中實(shí)在勻不出廂房來。
到最后還是聞老太太做了主。
兩位老太太歲數(shù)大了,都在家里誦經(jīng)。
長房那里,巧姐兒有些熱傷風(fēng),顧氏、苗氏也不方便出門了,黃氏倒是想去,可這一來一回實(shí)在耗費(fèi)心思,干脆做了罷;而三房這兒,楚倫煜帶著自個兒一雙兒女和楚維璦一道,原本楚維琛也要去的,偏偏臨到了小日子,氣惱地把自己關(guān)在了屋子里。
外頭流玉輕輕敲了門,寶槿躡手躡腳開了們,見她穿戴整齊,臉上卻有一層薄汗,不由道:“姐姐這么早?”
流玉彎著眼笑了,她是操心性子,事情沒準(zhǔn)備妥當(dāng)就老記掛著,因而一早就去了廚房里:“路上要帶的糕點(diǎn)都上了籠屜了。等我們收綴好了,就能送過來。”
寶槿點(diǎn)頭,見寶蓮也快步過來。心里算盤了番時(shí)辰,便轉(zhuǎn)身進(jìn)去喚楚維琳起身。
屋里多了人,一切也還是井井有條的。
流玉雖是新來清暉苑的,但到底是聞老太太調(diào)教出來的丫鬟,最初在幾人分工上有些不適應(yīng),幾日下來,也就理順了。
楚維琳梳洗妥當(dāng)。便帶著流玉和寶槿往頤順堂去,寶蓮這幾日正好小日子。不能去菩薩跟前,便留下來看守院子。
頤順堂里,章老太太又多叮囑了幾句,這才叫他們上了馬車。
楚維琳掀開車簾。盯著楚倫煜看,深藍(lán)色長袍下,父親似乎是比前幾天稍稍精神了些,這讓楚維琳不由松了一口氣。
她旁的都不怕,就怕父親一直悶悶不樂。
出了城門,待去山上墳前磕了頭上了香,才轉(zhuǎn)向往法雨寺去。
今日出行之人多,玄明山腳下多出不少茶鋪,供路人歇腳吃茶。
待行至山門。供入寺女眷們整理的圍幔外頭站了不少人,一時(shí)也看不出是哪家女眷,若要等。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時(shí)。
見如此情形,楚倫煜便決定直接往后頭去。
廂房是沒有了,但法雨寺收了楚府不少供奉,還是勻了幾間禪室出來,給他們略作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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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整理了一番,與在門口等她的楚維琮一塊去尋了楚倫煜。
塔林處。往生燈盞盞,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如同螢火一般。
三人到了江氏的往生燈下,楚維琳雙手合十,細(xì)細(xì)念了許久。
她聽到了低泣聲,楚維琳睜開了眼睛,望著身前的楚倫煜。
父親并不那么寬闊的肩膀微微抖動,像是要壓住所有的情緒,可對著母親的往生燈,所有的思念和不舍終究會一股腦兒地涌出來。
而身邊,楚維琮的臉上全是淚水,半大不小的年紀(jì)里,突然失去母親對他的打擊最大,而現(xiàn)在,他又要去承受母親的真實(shí)死因。
三人之中,楚維琳應(yīng)該是最平靜的,她早早就知道阮氏和楚論肅的惡毒,因而沒有那么復(fù)雜的情感,但此情此景終究是讓她悲從中來。
楚維琮嗚嗚哭了,楚維琳亦鼻子發(fā)酸,眼睛氤氳一片,模模糊糊見楚倫煜轉(zhuǎn)過身來,她撲進(jìn)父親懷中痛哭。
菩薩讓她重生活過來,不是為了叫她虛度年華的,有仇報(bào)仇,有恩報(bào)恩。
能為母親伸冤,這一世,她不至于白活了。
抱緊了兩個痛哭的孩子,楚倫煜一下子想起了很多。
那一年的春天也是如此,他緊緊抱著兩個幼小的孩子,不敢讓他們見江氏最后一面,但他自己卻把那一幕深深刻在了腦海里。
不會驚恐,不會害怕,那是他的妻子,為他生育了孩子的妻子,無論變成了什么模樣,她還是世上最美好的那個人。
而現(xiàn)在,他依舊抱著兩個孩子,他們已經(jīng)漸漸長大了,楚維琳要定親了,楚維琮也要考功名了,以后的路,還需要他這個做父親的披荊斬棘,要不然,泉下的江氏又怎么會放心呢。
楚倫煜一遍遍告訴自己,在孩子們能夠獨(dú)當(dāng)一面之前,他斷不能倒下。
三人哭了許久,心底情緒排揎,這才回了廂房。
楚維琳和楚維璦共用了一間禪室,楚維璦叫她的模樣唬了一跳,一時(shí)不曉得如何安慰,怔怔站在那兒。
凈了面,讓流玉重新替她勻了臉,楚維琳淡淡笑了:“叫八妹妹擔(dān)心了。”
楚維璦沒有從何氏那里聽來阮氏的死因,只當(dāng)今日就是尋常上香,她搖了搖頭,緩緩道:“做子女的思念母親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虑椤!?
楚維琳和江氏相處的時(shí)間其實(shí)很短,可就是那短短的日夜里,江氏帶給她的一切也足夠她銘記一輩子。
用過了齋飯,楚維琳和楚維璦一道去大殿里拜了拜,等時(shí)間差不多了,一行人返程。
出了山門,還未到山腳,迎面一匹快馬沖來,到了近前才拘了韁繩,來人一躍下馬,跪地問安:“六老爺,老太太受傷了。”
楚倫煜聞言一怔,楚維琮聽見了也大感意外。掀開簾子去看來人。
楚維琳順著望出去,來的是渝媽媽的兒子古雨,他路上趕得及。衣服濕透了黏在身上。
“怎么回事?”楚倫煜追問道。
古雨把事情粗略講了一遍。
早上他們出門后,章老太太就去了璋榮院,兩位老太太一道誦經(jīng),中午就在那兒用了飯,哪知回來的路上一不小心摔了,傷到了腿。
楚維琳越聽越皺眉,這說辭并不周全。
今日誦經(jīng)。章老太太必定不會吃酒,從璋榮院里出來也肯定是避開了正午日頭最大的時(shí)候。老太太身邊婆子丫鬟一群,怎么可能讓老太太摔著了?
古雨說得一本正經(jīng),恐怕是渝媽媽都沒有跟他說實(shí)話,只是讓他來報(bào)個信。好叫他們早些回去,莫要在路上耽擱了。
楚倫煜憂心章老太太的身體,要是只有他一人,定然飛奔回楚府去,但后頭還有馬車,有女眷,怎么可能走得快?
楚維璟也明白這個道理,便問道:“不如六叔父先回去,我?guī)е妹脗兟撸俊?
留下女眷先行?楚倫煜并不放心。他搖了搖頭拒絕了。
事有輕重緩急,若章老太太傷得厲害,素有孝心的楚倫煜沒有守在跟前。事后他怕要自責(zé)不已的。
楚維琳曉得父親性格,出聲道:“父親,您先趕回去吧。我們?nèi)硕啵@里離城門也不遠(yuǎn)了,不會有事的。”
楚維琮亦點(diǎn)頭應(yīng)和。
楚倫煜到底是心急母親傷情,和古雨一道先行。楚維璟想了想,吩咐趙三兒隨行。也好多個照應(yīng)。
前頭快馬加鞭去了,留下來的也不敢拖延,略加了些速度,只是今日畢竟山道人多,馬車笨重,快不起來。
馬車到了山腳就走不動了。
楚維璟遣人去打探,才曉得是前頭茶攤那兒有些紛爭,一群人圍著堵了路,要過去大約要費(fèi)些工夫。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花了一刻鐘,總算是離茶攤更近了一步,因而車上也能聽到里頭到底在鬧些什么了。
擺茶攤的老兩口已經(jīng)被嚇得跑出了攤子,心驚膽顫地看著里頭鬧起來的兩幫人,他們就是想賺些家用,哪里知道會碰見鄉(xiāng)紳爭執(zhí)。
楚維璟個頭本就高,又坐在馬上,踩著馬鐙站起來看了眼,待看清里頭狀況,臉一下子就青了。
雖不曉得為了什么鬧起來的,但阮氏的父親被圍在里頭,臉上已經(jīng)帶了傷。
不管楚、阮兩家底下關(guān)系有多交惡,表面上還是姻親,尤其是楚維璟,他是阮氏的繼子,若故意置阮家人于不顧,傳揚(yáng)出去并不好聽。
可要叫他去幫把手,楚維璟一萬個不愿意,干脆側(cè)轉(zhuǎn)過頭當(dāng)不清楚情況,最好沒人認(rèn)出來,讓他們順順利利地過去就好了。
偏偏,事與愿違。
阮氏的兄長阮德被逼得上串下跳,站在木板桌上瞧見了楚府的馬車,他大叫起來:“別打啦別打啦,我們親家在外頭!”
認(rèn)識阮德的都曉得他沒少左一個親家右一個親家的宣揚(yáng)他們和楚府的關(guān)系,謀來了不少好處,今日尋阮德麻煩的也是從前被他謀了好處去的一個童員外。
眼看著阮氏過世、阮德被楚家冷淡對待,童員外覺得他們兩家的關(guān)系到頭了,便想把送出去的好處都收回來,阮德哪里會同意,便交惡了。今日到玄明山來,叫人給堵上了。
童員外的人一聽楚家人出現(xiàn)了,一時(shí)有些吃不準(zhǔn),暫時(shí)停了手。
楚維璟被拖下了水,又是氣又是惱,可又不能拍拍馬屁股直接走人,見人群分開了,他冷眼望著阮家的幾個人。
阮德看到了楚維璟,好不容易燃起來的那點(diǎn)希望一下子又破滅了,別人還好說,楚維璟這個直脾氣,他還真拿捏不準(zhǔn)。
可如今叫這么人多盯著,前有狼后有虎,怎么說楚維璟也比童員外好應(yīng)付,阮德腆著臉跑過來,氣喘吁吁道:“璟哥兒,快幫幫舅舅,這幫賊人忒不要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