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糧這場風波就這麼被楊梅一三言兩語給平息了, 她見兩人相安無事便到河邊洗衣服。
這個時間點在河邊洗衣服的人很多,田寡婦老遠見到楊梅一就招手喊她過來一起。
“有段時間沒見你了。”田寡婦對她笑得分外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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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梅一把盆子放下,拿出搓衣板, 隨口應道, “這段時間忙, 石頭讀書咋樣了。”
“挺好的, 他能有這造化都是虧了你。”
“你這話都重複幾回了, 再說我可不愛聽了。”
……
兩人就這麼閒聊起來,悠閒的時光緩緩淌過——
“嘿,你們聽說了嗎?”一位村婦大老遠就喊, 許是想說的話太過重要,走動的時候顧不上木盆裡的衣服開始掉落。
河邊的婦人見她顧頭不顧尾, 話也沒明白, 紛紛出口打趣她:
“聽說啥啊, 我一大早就來這洗東西了,啥也不知道啊。”
“你看你只顧著跑, 衣服都掉了不少。”
“呦,那件可是你婆婆那金貴衣裳吧,小心她回去收拾你。”
這位冒冒失失的婦人是狗蛋媳婦,因爲聽來的消息太過震撼,她無視大家眼裡的戲謔, 放下手裡的東西, 趕緊跟大夥分享自己剛知道的“大事”, “誒, 你們不知道吧, 咱村的李荷花被休回來了,聽說是被婆家打了一頓趕出來了, 啥都沒落著白白帶著一身傷回來,她家現在鬧騰著呢。”
一語驚衆人。
“她不是在高府當上二夫人了嗎,上次回村還四處炫耀。”
“她當的哪門子二夫人,不過是個小妾罷了。”
“這好日子過得也太短了吧,我就說那高門大戶的不是咱這樣能踏進的。”
……
楊梅一洗衣的動作只頓了一下便繼續,對於村婦們的談話只聽不表,最後連田寡婦都忍不住參與進去。
“梅一,還好當初你家蘭一沒跟著摻合進去,你瞧把她給能耐的,現在嚐到苦頭了吧。”
楊梅一認真應道,“是啊,還好。” 榮華富貴算什麼,平安喜樂纔是福。
晚飯的時候,張桃花跟衆人說起這事,荷花家跟楊家曾鬧過一場,大夥聽了沒什麼反應,幸災樂禍什麼的,他們更沒那心思。
席間只有張桃花在嘰裡呱啦,莫氏忍不住回她一句,“少學那些村婦嚼舌根,喂孩子都堵不住你的嘴。”
張桃花的第三個孩子辜負了他爺爺給他起的名,說是賤名好養,但在他這並沒什麼用,剛出生看著那麼點大,全家人都幫著照看,頓頓用鮮魚湯熬粥才堪堪撿回一條命,現在也沒大多少,瘦瘦小小的看著就像營養不良,每頓吃的東西也很少,看了無數次郎中,都是一個結果,孩子在孃胎裡傷著了。
莫氏說完這話目光望向張桃花懷裡的孩子,心裡滿滿的擔憂,那麼弱小不知養不養得成,這都是自己女兒作的孽,這個家以後怕是容不下她了。
張桃花的注意力被拉回眼前,低頭看著自己可憐的三兒子,心裡對薛明草的恨意更厚重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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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農忙,薛謙書許久沒去布莊,等到秋收結束,他再去布莊上工的時候,趙掌櫃和於紅絲之間的關係變得很詭異。
於紅絲時常會過來找他,兩人相處得很平和,沒有任何爭執,就像兩人還是夫妻。
就是太過自然了反而顯得怪異,用楊梅一說過的一句話來說就是,她不知道在醞釀著什麼大招呢。
於紅絲毫不顧忌布莊裡衆人的閒話,她來的次數越多,莊裡的流言越甚,聽說這消息已經傳到歷縣的趙家了,趙夫人不日將過來。
爲此薛謙書還專門找於紅絲談話。
“侄子啊,你想多了,我這不是想通了,想跟他過下去。”
薛謙書被這話驚呆了,之前於紅絲對趙大亮的恨意任誰都看得出來,雖說兩人曾是夫妻,但現在可是沒啥關係的,而且人家的夫人也要過來的,到時候舊人相見,那場面不敢想。
“那你們會再次的成親吧?”薛謙書只能這麼理解。
於紅絲聞言咯咯笑出聲來,也不說話只是大笑,只是笑到最後聽得滲人。
“於大娘,難道不是?”薛謙書隱隱覺得這位大娘已經有些不正常了。
於紅絲的笑聲戛然而止,臉上很快恢復如初,絲毫看不出笑過的痕跡。
“我們爲什麼要成親,而且人家已經有妻有兒了。”她笑得意味深長,“虎子,我沒事,讓你娘放心,我已經放下了。”
於紅絲留下的幾句話讓薛謙書愈發迷惑,他晚上回去把大致情況跟莫氏提了提,莫氏也覺心神不寧,她做了一個決定,明天一定要去勸於紅絲,一定要把她勸離那個地方。
還沒等到明天,當天深夜,糧香鎮的郊外便發生一起命案,紅絲布莊掌櫃趙大亮離奇死亡,這個消息在整個鎮子一下子炸開來,遠在歷縣的趙老夫人得知消息當場昏倒。
在案發現場沒有打鬥痕跡,大家紛紛猜測趙掌櫃是中毒身亡,懷疑的目標首定在這個近來頻頻出現在趙掌櫃身邊的女人——於紅絲。
這個女人莫名其妙出現,又跟他們掌櫃走得這麼近,趙大亮的死怎麼都跟她脫不了干係。
官差很快派人把於紅絲抓回衙門問案,她對自己殺害趙大亮的罪名供認不諱,問什麼說什麼,伸手畫押都不帶猶豫的。
薛謙書得知此事立刻跑回家,莫氏正在家裡挑花生準備帶給於紅絲,聽到她殺人的消息,籃子裡的花生噼噼啪啪散落一地,聲音吵得人驚慌。
“虎,虎子,咱,咱快去看看。”莫氏的聲音裡帶著哭意。
莫氏是在薛謙書夫妻兩人的陪同下到達縣衙,幾人到的時候,於紅絲已經認罪被關在牢房。
牢房重地不能隨意進出,又不是直系親屬,更何況這人還是不日即將行刑的死囚,跟官差好說歹說都不鬆口,最後還是薛謙書想起他有個戰友的親戚好像在衙門當差,上上下下打點一通,才同意放行,但只有半柱香的功夫。
“紅絲姐姐,你這又是何必呢,你不是說你想通了嗎?”莫氏一見到裡頭的於紅絲便撲過去抓著門欄喊。
此時此刻,薛謙書和楊梅一說什麼都於事無補,兩人靜靜陪在莫氏身後。
於紅絲見她唯一掛心著的人來了,忙過去抓著她的手,“小妹,莫傷心,我終於解脫了,我也該去找我兒子了。”
“殺人償命,你,你這明明就是冥頑不靈。”莫氏拼命搖頭。
此時於紅絲也淚流滿面,卻仍是笑著開口,“我知道,所以我甘願賠我這條命給他,我一點也不後悔。”
“你啊,該讓我說你什麼好,你這樣子跟那些包含禍心的人有什麼分別。”莫氏抹了一把臉,恨鐵不成鋼道,“這麼多年,我白對你那麼好了,早知道當年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應該視而不見。”
這話觸動了於紅絲的回憶,“是啊,一直都是小妹在救我,救了很多次,是我辜負了你的苦心。”她用衣袖抹了抹眼淚,小聲道,“小妹,你聽著,在我住的地方,枕頭裡有一個錦囊,那是給你的,你讓虎子去拿回來。”那是我唯一能給你的報答。
莫氏拼命搖頭,“不,我不要。”
於紅絲語氣真摯,“記住,一定要去拿。”她還想說什麼,半柱香的功夫很快到了,官差走進來示意幾人出去。
莫氏臨走大喊,“紅絲姐,對不起,我救了你那麼多次,這次卻沒辦法了。”
最早到糧香鎮的是趙大亮的夫人——王珠,最近莊裡來了一位半老徐娘跟自家相公走得很近的消息一傳回她耳裡,她當下就坐不住了,讓其中一個兒子陪著,立馬收拾東西趕回來,誰知道半路就聽到這噩耗。
王珠到牢房的時候,原本就失控的情緒再見到於紅絲的時候徹底崩潰,“於紅絲,原來那個人就是你,你就是回來報仇的吧,他趙大亮是沒長腦子才被你害死。”
於紅絲擡頭望了她一眼,冷冷地笑了一下,卻閉口不言。
王珠大吼大叫,“你不是早被休了嗎,怎麼不早死,爲什麼還出現?我還真相信他回到這個地方只是單純的做生意,原來他就是回來找你的,自己回來送死的。”
“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誰讓他無故休我、害我兒,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於紅絲喃喃自語。
王珠聽清她的話後,氣急敗壞喊道,“你被休是我設計的,你兒子是我殺的,這一切關他什麼事,你怎麼不殺了我。”她對趙大亮是有感情的,他的死對她打擊很大。
於紅絲終於露出這段時間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官差你都聽到了吧,我的兒子真的是她害的,殺人償命,你們快把她抓拿歸案。”
王珠這才反應過來被人設計了,但爲時已晚,藏在暗處的一位官差已經聽清一切,很快王珠也被抓到公堂之上。
待到趙老爺夫婦倆和趙大亮另一個兒子趕到的時候,瞭解一切卻無力迴天,短短時間內失去兒子和兒媳,本就白髮蒼蒼的老人雙雙病倒。
昏暗的牢房裡,於紅絲坐在牆角,王珠的罪行被確認的消息讓她的心裡了無牽掛,嘴角甚至還露出一絲笑,對著牢房天窗外那塊小天空低語,“孩子,娘終於讓害你的人伏法了,你已經見到爹了吧,別怕,娘馬上就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