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涼風清新拂人,樹木搖曳出橫斜疏影,農(nóng)忙時節(jié)剛剛過去,空氣中浮動著濃郁稻香,莊戶人家皆是悠閒在院子裡做些零活,順便話話家常。
此時的稻香村一派安然恬適。
月色籠罩下隱約可見,兩間低矮的小屋頂上列著黑灰的瓦片,牆面是稻草混泥土,大風一吹沙沙響的簡易窗戶,一間做廚房一間放雜物的茅草混黑土草房,這明顯是戶條件不太好的人家。
楊家夫妻二人正坐在院子裡做掃帚,這種用麥稈做成的掃帚方便又耐用,還能拿到鎮(zhèn)上賣掉換些銀子貼補家用。
兩人邊做活邊閒聊的時候,高氏似是想起什麼,語氣沉悶說道,“哎,你說咱家這是碰上什麼邪門事了,好好的大丫成了這樣。”說完把已成型的掃帚最後打個結(jié)扔到一旁。
楊伯志手裡扎掃帚的活沒停,聽了媳婦的話,心底也忍不住深深喟嘆,但嘴上卻勸慰道,“村裡那些婆娘的碎嘴,咱聽過就罷,不用理會?!?
高氏一看她丈夫這一副心寬的樣子,忍不住咋呼起來,“孩他爹,這說的是我親閨女,句句剜的是我心窩,你咋叫我不用理會?!睏蠲芬粍e說找不到好婆家,連上門提親的人都沒有幾個,眼看她的年齡一天比一天大,高氏急得滿嘴是泡也沒法子。
楊伯志眼看高氏開始激了,只得順著她的話安撫她,“你先別生氣,大丫的事不是咱急就能解決的,她也是我親閨女,聽大夥那麼說,我這心裡也不好受?!?
他說到這停頓了一下,似是在把即將出口的話斟酌一番,繼而說道,“這事咱要慢慢來,依我看咱大丫除了能吃點沒別的毛病,再說能吃就是福,沒她們說得那麼玄乎?!币辉觞N說他是楊梅一的親爹,這話裡話外肯定是向著自家閨女,完全忽略他閨女確實不咋會幹農(nóng)活這個事實。
“我也不挑了,只要對方家裡不是一窮二白,誰來提親我都願意把閨女嫁出去?!弊詮闹罈蠲芬槐纫话愎媚锍缘亩?,高氏心底早就妥協(xié)了,現(xiàn)在只想給她找到婆家。
楊伯志卻不這麼想,他的閨女哪能隨隨便便誰人都可娶,於是他換種方式爲閨女說話,“他娘,你想想咱大丫對於那些農(nóng)活本就不大熟悉,你再隨隨便便給她找戶人家,這萬一也是個懶散的,他們夫妻倆還不得活活餓死啊?!币矗瑮蠲芬灰脒^好日子就得找個勤勞能幹的小夥子。
高氏一直以來的目標都是給閨女找個溫和孝順、老實能幹的夫婿,要是她閨女像以前那樣上山下地幹活不帶喘的當然可以,可成了如今這樣上哪找,“要找到好的人家還不嫌棄咱大丫的毛病哪那麼容易?”
“我就不信咱大丫找不著合適的人家,我看是緣分未到,咱再等等看看。”楊伯志對於好好的閨女變成這樣,心疼又擔心,非常希望她今後能有個好歸宿。
在屋裡練習縫補的楊梅一隱約聽到兩人交談的聲音,這是兩年來第幾次聽爹孃說起自己的親事了?在另一個時代是芳華的十八在這個時代卻是尷尬的年紀,對於自己這種農(nóng)活白癡承蒙誰誰的召喚到了這片地方,雙依依表示自己也很冤枉,她在現(xiàn)代雖然不是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自詡也絕對不是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孩,但是,以前煮飯用的是電飯煲,炒菜有電用的是電磁爐,沒電用的是煤氣爐,到了這裡很多東西都是兩眼一抹黑,特別是地裡的各種農(nóng)活,這不是說說就能會的,要一鋤一鏟開始練,於是身爲穿越女的她已經(jīng)可以預見接下來的悲劇了。
果然,對於楊梅一的“突變”,村裡立馬傳得沸沸揚揚,有些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tài),有些則是惋惜的心態(tài),要知道,之前的楊家大丫不說是十里八鄉(xiāng)最好的,但眉清目秀,臉上不施粉黛,天然美女一枚,再加上幹活利索,家裡地裡活都是一把好手,多少人家背地裡早就暗搓搓地準備等楊梅一到適嫁年齡就上門去求娶。
只是世事難料,兩年前農(nóng)忙的時候,楊梅一和家人起早貪黑收糧食,連日以來的勞累,在一次冒著大雨搶救稻場糧食的時候發(fā)起了高燒,迷迷糊糊養(yǎng)了一個多星期,醒來後人就不大一樣了。
如今的楊梅一,除了樣貌不變,其他的那是大變,最大的變化是變成一個吃得有些多還不咋會幹農(nóng)活的白癡。
農(nóng)家人離了農(nóng)活像什麼話?高氏知道她病好後農(nóng)活忘光光,自此開始起早貪黑教她,直到今日,楊梅一可能是缺了種田細胞,學的效果並不好,也不是說她不努力,但就是缺了一點東西……
自此村裡頭一條揮之不去、簡單明瞭的傳言出來:“楊家大丫頭楊梅一不知中了什麼邪,高燒過後突然吃得多、幹得少、脾氣還不好,總歸就是好吃懶做,年芳十八了還找不到婆家。”
指間傳來的疼痛把楊梅一拉回現(xiàn)實,她低頭一看,果然指腹上已經(jīng)滲出血珠,扯過一旁的帕子裹住,心底忍不住無奈一嘆,她也不想這麼笨,可是讓她一個從未沾過針線的人開始練習縫補,你指望她能靈活地穿針引線?更不要說那些對於古代婦女必備的繡活,不要說楊伯志夫妻倆憂心她的親事,連她自己都忍不住爲自己的將來感到擔憂。
是以她一知道自己的穿越事實無法更改之後,立馬開始向爹孃和妹妹們學習,只是不知這東西是不是靠天賦,她真的好想掀桌,她一個新手學習了這麼久,那針腳還是歪歪扭扭地不忍直視,做飯炒菜勉勉強強,只是燒火偶爾還會嗆到自己,鋤頭至今都還沒能完全掄順,更別說其他農(nóng)活。
前途陷入一種迷茫狀態(tài)的楊梅一聽著外頭傳來爹孃輕輕的嘆息聲,心裡也跟著嘆息,她是不是真的無藥可救了。
門外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楊蘭一攜帶蹦蹦跳跳的楊唯一走進來。
楊蘭一她的妹妹,臉蛋長得有些圓潤,麥色的膚色,乾淨的面容,她比楊梅一小四歲,如今亦到了適嫁的年齡,這也是高氏更著急忙慌的原因,因爲楊梅一嫁不出去也會影響到楊蘭一的說親,兩者是相關聯(lián)的,不到萬不得已,哪有姐姐待嫁閨中妹妹出嫁的道理。
楊蘭一進門的第一件事是先把門虛掩,神秘一笑對楊梅一悄聲說:“姐,你看我倆給你帶啥好東西來了。” 接著小心翼翼從懷裡掏出一個布袋,打開后里頭是幾個煮熟的蛋,次數(shù)多了,楊梅一能辨認出這是野雞蛋。
五歲的楊唯一正是調(diào)皮可愛的年紀,一見楊梅一便奔到她的旁邊伸手求抱,待坐到她的懷裡後,睜著那圓滾滾的大眼睛,對著楊梅一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軟糯糯的聲音說道,“姐姐,我們一起吃?!?
她穿過來的時候,楊唯一是楊伯志的老來得子,才三歲,帶了他兩年,心底很喜歡這個可愛的弟弟,還有善良懂事的妹妹,爹孃人也不錯,對於這個家還是很滿意的。
看著弟弟妹妹這樣,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你們這是又偷偷上山了?”楊梅一最怕兩人往毒蛇猛獸出沒的深山老林裡去,這要是出了啥事她怎麼跟爹孃交代。
楊唯一胖胖的手抓著他姐的胳膊催促道,“我們才上山就看到了?!?
“是啊姐,我們聽你的話沒往深山走,這是我們才上山就在草叢裡發(fā)現(xiàn)的?!睏钐m一在一旁點頭附和道。
不知爲什麼原來的楊梅一病了一場換成現(xiàn)在的她後,食量卻大增,明明還是這個身體,她本來就啥都不怎麼會,還吃這麼多,加上家裡的條件也不是特別好,全靠著爹孃在地裡刨食,還有弟妹要養(yǎng),楊梅一怎麼好意思吃那麼多,雖然外頭都在傳著她“吃啥啥不剩,幹啥啥不會”,但她還是有羞恥心的,寧願吃個半飽也不要變成外頭傳得那樣。
楊蘭一吃著吃著突然說道,“姐,外頭那些大嬸真討厭,她們老說你兇,脾氣不好,可是你明明對我們這麼好?!彼肫鹌饺昭e聽到的那些話,心裡開始憤懣不平。
“她,她們壞壞?!卑察o許久的楊唯一搖頭晃腦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