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澤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聞言又是一驚,駭然地說道:“這樣說來,那致幻藥也是蔣夫人……”
他話未說完,可這話中的意思已然明了,也足以令人震驚。
成青云趁勢繼續說道:“樓三娘定是趁著蔣子逸將蟠桃給自己獻舞時,在蟠桃內動了手腳。蔣老夫人因此噩夢連連,蔣夫人這才有了借口,在蔣老夫人入睡時名正言順地去陪伴。”
“樓三娘手中的確還有致幻藥,也的確可能給了蔣夫人。蔣夫人將侍女迷暈之后,進入蔣老夫人的房間,點燃致幻藥劑,之后再出房,等蔣老夫人藥性發作之后,再進屋將香爐中的致幻藥熄滅,再用言語刺激蔣老夫人,讓陷入幻覺之中的蔣老夫人處于驚恐與恐怖的幻境之中。最終,導致蔣老夫人因驚恐的幻覺,驚厥猝死。最后,蔣夫人將那蟠桃內的藥物帶走銷毀。”
堂上驀地寂靜一片,只有成青云的聲音,猶如幽谷之中的山澗,清冽而韌勁,她繼續說道:“這樣的殺人方法,不留絲毫致命的痕跡,可以說是神不知鬼不覺。”她忽然間惋惜地搖頭,“若非,蔣夫人擔心蔣老夫人陷入幻覺之后有過于激動的行為,所以將她的手腳束縛在床上,因此而留下捆綁過的勒痕,我想,這樣的殺人方法,的確可以說得上是完美的。因為……就算年老的人驚厥猝死,也算是壽終正寢,只可惜……”
她的話被蔣夫人打斷——“只可惜……我等這一年,終究等了太久太久!”
蔣夫人冷沉又哀怨,譏誚而諷刺地說道。
“娘……”蔣子逸依舊不可置信,顫抖著聲音,喊著蔣夫人。
“你別叫我娘!”蔣夫人猛然打斷他,她怒吼著,全身顫栗,抬手指著蔣子逸,“你何時將我當做娘?我生了你,養了你,教育你,你卻是如何對我的?”她用手錘著胸口,那只蒼白的手,瘦弱得只剩下一層薄薄猙獰的皮,包裹著纖細的骨頭。
“我生了你,卻沒能教好你,我恨不得沒有生過你!你可記得你和自己的表兄爭搶一只兔子而將表兄打傷,我耐心教導你,你躲到那老毒婦那里哭,那老毒婦,不僅護著你,還指責我護著外人。你如此刁蠻頑劣,哪里像是我的兒子!”
蔣夫人淚眼婆娑,哽咽抽泣,“我上官建玲,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哪個子女不是知書達理溫潤君子?你那表兄,是我親姐姐的獨子,卻因為你的頑劣,被你打傷了一只眼睛,他那只眼睛,從此就瞎了,你讓我再無顏面對娘家!”
蔣子逸呆怔地站在原地,驚愕茫然。
蔣夫人冷笑,“呵,你已經不記得這些事情了……你后來又見過你的表兄,你竟然忘了他的眼睛是被你打瞎的……你這個無情無義薄情寡性的逆子!”
“賤人!”蔣洵大喝一聲,勃然大怒,他積蓄了一下午的怒氣,終于在這一刻猶如傾盆大雨般,豁然而下!他抬手,掄起一巴掌將蔣夫人打倒在地。
蔣夫人一聲不吭,就算狠狠地栽倒在地上,也咬牙承受著。她慢慢地抬頭,悲愴絕望地看著蔣洵,嘴角已經裂開,溢出殷紅地血,她漫不經心抬手拭去。片刻后,她全身戰栗,肩膀抖顫,冷笑猙獰地說道:“我是賤人?”她愴然而笑,“我是賤人……那你娘是什么?”她蹌踉著起身,緩緩地抬手指著蔣洵,怒極反笑,卻始終說不出一個字來。
“你身為兒媳,不知孝敬,不知恭順,反而殺害了婆婆,簡直該死!”蔣洵癲狂憤怒,恨不得上前將蔣夫人掐死!
“我殺了她,是我殺了她,可惜我后悔沒早點殺了她!你!”蔣夫人歇斯底里地對著蔣洵怒吼,“你娶我過門的時候,是怎么承諾我的?說是要對我永世敬好,可我過門不過幾個月,你就聽從那老毒婦的話納了妾!”
蔣洵渾身充斥著暴怒地顫抖,“身為婦人,夫君納妾,婆婆安排有什么不妥?你竟然埋怨?何況,我母親,也不過是看在你入門許久還未曾有孕地份兒上納的妾,我沒想到你竟是如此妒婦!”
蔣夫人絕望地苦笑,愴然地看著他,“我沒懷孕?”她抬手摸著自己的肚子,“蔣洵,你摸著自己的良心,你試問我當真沒懷孕?”她咬牙切齒,厲聲說道:“我嫁入蔣府第一年就有了身孕,初初有孕時,你還日日夜夜讓人伺候著,百依百順地照顧著我,好的羹湯補藥,不間斷地送到我房里來……可惜,就因為那老毒婦去請了人算了一卦,說什么我肚子里的是個女胎,根本就不是男孩兒,不是蔣氏的血脈,那老毒婦就慫恿你,將我腹中的孩兒流掉了!”
她全身抽搐戰栗,怨恨地瞪著蔣洵,可眼底又冷得驚人,冷得無情!
“蔣洵!你可知那天,那老毒婦將我叫到她房中,要讓人強行給我灌紅花!可笑……”蔣夫人一抽一抽地笑著,她竟然還苦口婆心的勸我自己喝下去,說什么我腹中的女胎,就是個卑賤無用的女兒而已。她自己不是女人嗎?為什么她母親在懷她的時候沒把她流掉?我不喝,反抗,好不容易從她房中逃出來,我找到了你,以為你會庇護我……”
蔣洵閉眼……嫌惡地偏開臉去,似是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可是你……”蔣夫人無力地搖頭,“你卻端了一碗養胎的給我……還假情假意地說什么是給我補身子的……我天真無知,當你真的是愛護我和腹中的孩兒,毫不猶豫地喝下了去,”她陡然間抱著自己的頭,痛苦地說道:“當晚,我的孩子就沒有了,她從我的體內流出來……那時我已經懷孕將近四個月,我還能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已經成了型的胎兒,她有手有腳,還有小身子……可你呢?你固執的以為那老毒婦說的都是對的,你孝敬她順著她,為討她歡心,說那胎兒就是個女胎,你只看了一眼,就把她拿出去扔掉了……”
蔣洵對她厭惡不已,有氣無力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用手捂著眼睛,不住地搖頭。
“我可憐的女兒……”蔣夫人雙手虛虛的捧著,仿佛是在捧著當年她無端被親生父親和婆婆聯手謀害的胎兒,“我的女兒,我都沒有來得及跟抱抱她,摸摸她,我甚至都沒有機會看著她長大,看著她嫁人……我的女兒啊……”
“娘……”蔣子逸驚慌不安,猶如行尸走肉般,無助地站著,一會兒看看蔣洵,一會兒看看蔣夫人。
“你有什么資格叫我娘!?”蔣夫人失望不已地看蔣子逸,她苦笑,那眼底的失望如利劍一般直刺人心,“你可還記得前年我生辰,連府上那些庶子庶女都知道裝個樣子來為我祝壽,或者是對我說幾句恭喜的話,而你呢?你在做什么?你和那個叫做青鸞的女人糾纏不清,甚至還和蔣洵這個道貌岸然的人一起爭奪她做你的妾室……你為了一個教坊吹笛子的女人,和蔣洵鬧到那老毒婦那兒,那老毒婦是怎么做的?她護著你,也護著蔣洵,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我身上!說我教子無方,讓你沉溺女色,說我不配為妻,讓丈夫與兒子爭搶一個風塵賤女人,我當時連生辰都沒有過完,就被那老毒婦懲罰,跪在佛堂三天三夜,而你呢?你這三天,和那青鸞在房里顛鸞倒鳳……這些年,我開心,我生病,我生辰,你何曾盡過兒子的孝心?都是那老毒婦,都怪那老毒婦……”
“娘……”蔣子逸絕望又無措……
“賤婦……”蔣洵被氣得上氣不接下氣,他慢慢地放下手,露出猙獰顫抖的臉,還有絕望暴怒的雙眼。
蔣夫人今日這一番激動絕望的言論,讓他這些年來塑造的高風亮節的斯文形象統統掃地。
“賤婦……你個賤婦……”他喘著粗氣,豁然起身,無比厭惡憤怒地看了蔣夫人一眼,大步跨到上首,半個身體都掛
在上首桌案上,對著崔玄鏡說道:“快!快把這個毒婦拉下去,治她的罪,將她五馬分尸,讓她永世不得安生,讓她給我母親陪葬!下地獄去給我母親磕頭!”
蔣夫人聞言,氣急反笑,她抬起下頜,慢慢地整理有些凌亂的衣裳裙裾。她緩緩地安靜下來,猶如一株經受了暴風雨洗禮的荷花。風雨之后,雖然飽經璀璨,可依舊動人,依舊盎然挺立在淤泥與池水之中。她斂衽站好,輕蔑又冷漠地看著蔣洵,譏諷道:“蔣洵,你以為只要我死了,你和那個老毒婦干的那些勾當就沒人知道了嗎?”
蔣洵臉色一僵,豁然轉身,怒視著蔣夫人,抬手指著她,“這個賤婦瘋了!瘋了!”
正堂之上的人驚駭不已,安靜震撼地看完這一出蔣家人上演的矛盾沖突,本以為事情到此為止,卻不想蔣夫人接著又爆出一個驚天的秘密!
作者有話要說:
剛好看到一個婆婆將二胎女兒踩死,全家人竟然都表示諒解的新聞。如果那產婦像蔣夫人一樣,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至少用法律保護自己和剛剛出生的女兒就好了。可惜那踩死自己孫女的女人,才被判十年有期徒刑而已……傷心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