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靈郡主雖然盤下錦云教坊,可并未透露過自己的真實身份,如今她要會見樓三娘,這小二也只能為難的告訴她,樓三娘已經被人包下了。
鐘靈郡主驚了驚,詫異地看著他,說道:“你胡說什么?三娘并不是教坊中的藝女,根本就不會接待客人,怎么會有人讓她接待?”
小二恭敬地行禮作揖,“是真的,原本三娘也是要婉拒的,可也許那貴客實在太過尊貴,三娘也不敢得罪,所以就親自接待了。”
鐘靈郡主頓時蹙眉,窘迫地看了看成青云和成青云。自己曾決意要請他們二人會見樓三娘,如今若是無法會見,豈不是拂了自己的面子?何況,面子是小,讓成青嵐對自己失望是大。她沉下臉,緊緊地咬了咬唇,說道:“那貴客和樓三娘在什么地方?”
“在醉仙居。”小二說道。
鐘靈郡主抬頭看了看,那醉仙居算得上是錦云教坊最高雅的樓閣雅間,能出得起錢的人是少數。但就算是尊貴,能比她這個皇帝的妹妹堂堂鐘靈郡主尊貴到哪里去?
她紅了臉,對小二說道:“你領路,我去看看!”
“算了吧,”成青云阻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貴客的身份或許尊貴,我們還是改日再來看樓三娘吧。”
“如此也好,”成青嵐也點頭,“郡主,會見樓三娘并不急于一時,改日再來也可。”
鐘靈郡主仿佛沒有聽見,摸了摸腰間的鞭子,抬腳就往樓上走,說道:“來都來了,何必要走?既然是我請客,本就該讓你們盡興!管他什么貴客,先去會會再說!”
她輕身功夫絕佳,腳下如風,輕盈靈快地便上了樓。成青嵐臉色微微一變,立刻跟了上去。
小二看她那副架勢,也是駭然一驚,想要阻止已然來不及。
成青云嘆口氣,跟著上樓了,與鐘靈郡主一同停在醉仙居門前。
鐘靈郡主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便貼耳在門上傾聽。門內安靜無聲,似沒有人。
成青云微微蹙眉,抬手輕輕扣了扣門,片刻之后,依舊沒有回應。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難掩疑惑。她慢慢抬起手,輕輕地推了推門,門竟然無聲而開。
成青云愣住,抬手抓住她的手,卻不想鐘靈郡主手腕一閃,躲開了她,徑直跨入門,躡手躡腳地進了門。
回頭看了看成青嵐,還是一同跟了進去。
醉仙居在錦云教坊最高層,與前院教坊房間相隔,期間連接一座風雨橋,雅致恬靜,布置考究,獨有風韻。進入房中,四周喧囂鼎沸,絲竹雅樂皆消弭不見。空氣中幽浮著淡淡的暖香,熏人沉醉。入門玄關處,隔著一扇四頁檀木屏風,看不見房間中的情況,只隱約聽見房內傳來斟茶水聲,以及偶爾落下棋子的錚然如玉聲。
鐘靈郡主定了定,慢慢摸出腰間的鞭子,輕輕地在手中拍打著,隔著屏風說道:“不知里面是哪位貴客,可否給個面子,讓樓三娘出來與本姑娘會會。”
屏風之后頓時無聲,驀地一片寂靜,似乎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片刻后,成青云只聽見屏風之后傳來一聲輕笑。
鐘靈郡主頓時蹙眉,咬牙說道:“這位貴客,我可以付你兩倍的價錢,請你將樓三娘讓出來。”
她氣勢洶洶,絲毫不退讓,成青嵐擔心她激怒對方,便稍稍上前,將她擋在身后,拱手行禮,說道:“這位仁兄,在下的確有急事需見樓三娘,請兄臺見諒。”
屏風之后“啪”一聲落子之聲,隨后便是一片壓抑的死寂。
成青云微微眨了眨眼,只覺得方才那笑聲陰冷低沉,甚至有些許耳熟,可一時又不敢確定。
猶豫之間,鐘靈郡主作勢要繞過屏風進房,成青嵐伸手攔住她,卻沒擋住,兩人眼見著要進入房內,突然一枚棋子利刃便飛擲而出,鐘靈郡主揮鞭格擋,鞭子還沒揮出,第二第三枚棋子緊追而致!
成青嵐拉住鐘靈郡主的手,將其擋在身后,兔起鶻落之間,幾枚棋子利劍般飛出,直擊成青嵐面門。
成青云驚駭不已,袖中短劍滑出,落于手中,快速傾身而出,躍至成青嵐身前,抬手揮落幾枚棋子。棋子的力道遒勁剛烈,似帶著怒意,震得成青云手掌發麻,再想抬手格擋,出手已慢了許多,一枚棋子重重地擊打在肩上,她頓時痛呼一聲,趔趄著后退。
連退幾步,成青嵐伸手扶住她,見她抬手按著肩膀,問道:“沒事吧?”
“沒事,”成青云搖頭,警覺對方武功高強,不在成青云與成青嵐兩人之下,鐘靈郡主更不是他的對手。
識時務者為俊杰,成青云當即看了成青嵐一眼,決定暫時離開。
鐘靈郡主見成青云被擊,一時怒火叢生,揮鞭繞住屏風,用力一甩,竟將屏風擊倒!
“噹”一聲巨響,屏風倒下,屋內的情景清晰的展現在眼前。
隔著輕紗帳,房內香煙裊裊,茶香輕柔,小案之上,黑白棋盤分明縱橫,有一男一女相對而坐,但下棋的卻只有那男人。他左右手分別執黑白子,雙手互弈,悠然自得。
簾外站著一勁裝護衛,腰間佩劍。
成青云頓時一愣,瞪大雙眼看著那護衛,不由得驚訝道:“秦護衛?”
這護衛正是南行止的貼身護衛,秦慕錚!
那里面的人,豈不是南行止?
成青云呆怔地站在原地,隔著淡淡的輕紗,看著紗簾之內的人。那人一身常服,衣衫寬松,如流云清泉,如山中隱士。
她定了定,鐘靈郡主卻是驚呼一聲,收了鞭子就往走了過去,掀開紗簾,驚訝地看著南行止,“世……”
話音未落,被南行止狠狠一瞪,頓時轉了聲音,說道:“哥哥,怎么是你?”
南行止不作聲色,只抬頭看了成青云一眼,那一眼似刀刃一般,刮在她的身上。片刻之后,他目光微微游弋,落在她的肩膀上。成青嵐正扶著她的肩膀,將她半摟在懷中。
成青嵐慢慢放開她,端然而立,向南行止行禮,“多有得罪,請世子勿怪。”
南行止落下最后一子,卻漫不經心地將棋盤上的棋子揮落,那黑白分明的陣營頓時亂作一團。他輕笑,說道:“無妨,我與成先生大約是所見略同,竟都喜歡這樣風流雅致的地方。”
成青嵐輕輕蹙眉,不置可否,只客氣地笑了笑。
“成員外郎也是,”南行止話音一轉,冷了幾分,“傳聞錦云教坊生意不好,是因為成員外郎發現了這里出了命案。京中的人本還忌憚著,不敢常來,卻不想,成員外郎自己不避諱,還敢再來。你就不怕,你來一次,錦云教坊就發生一次命案?”
成青云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說道:“世人無稽之談,我向來不信,也不會放在心上。”
“也是,”南行止移開目光,看著棋盤,慢慢地將棋子一一收好,片刻后,說道:“相逢不如偶遇,成先生不如進來坐坐?”
瑞親王世子相邀,自然不容得拒絕,成青嵐行禮之后,進入房內,跪坐在南行止身前的女人起身讓開。
成青云定睛看了看,那女人正是樓三娘,她一如在杭州時那般,容顏嬌美,風姿雍雅,更有江南如水般柔軟的氣質。雖然她如今作為藝女,年紀稍稍大了些,可稍長的年紀卻讓她更添幾分少女沒有的風情與成熟。
她起身,吩咐小丫鬟去準備茶點、酒水,隨后安靜地侍坐于一旁。
成青云與鐘靈郡主也相繼坐下,鐘靈郡主方才對南行止動手,是為大不敬,不敢坐得離南行止太近,只好挨著成青嵐坐下。
成青云只好坐在南行止身旁,見他無意之間看了過來,頓時倍感壓力。
南行止端起茶壺,斟了一杯茶,遞給成青嵐,成青嵐微微一驚,雙手恭敬地接過。
“我常聽青云提起你,在此之前,竟不知你是青云的兄長,可見世間緣分巧妙。”南行止漫然地說道。
成青嵐輕輕點頭,“本該是我敬世子,以謝世子這段時間對青云的照顧。”
南行止不過一笑,說道:“她如今在刑部為官,本該在我掌管之下,何談照顧?”
成青云聽兩人談論自己,一時窘迫尷尬,便插話轉移話題,“世子,你怎么會在這兒?”
南行止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你說呢?”
成青云一愣,余光看了看遠遠地侍坐于一旁的樓三娘,頓時想起自己答應過南行止要與他一同來會樓三娘的。
不過她并非失信于他,而是想著自己先與鐘靈郡主、青嵐一同前來,打探清楚之后,再和南行止來。如此省去人多的麻煩。
如今看來,可見是南行止早就知道她今天會來,所以特意先見了樓三娘,有意在這里等著她嗎?
她緊張的縮了縮肩膀,被擊打的疼痛還殘留著。
她疑惑南行止如何知道她的行蹤,又警覺他將胡柴安排在自己身邊,自己對他而言,還有什么秘密?
她輕嘆一聲,眼下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