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呢?
我的目光四下搜尋著,試圖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他的身影。
以曲忘憂的美,本是萬人之中極易捕捉的,因為他太奪目,可是我發現,眼前全是路人來來去去的腳步,就是看不到他。
他眼睛失明,這里人又多,他能走到哪去?
我不知道,也猜不到。視線在不住地轉動著,遠近、前后,快的我恍惚覺得,遠處一盞盞的燈籠光,都模糊地連成了一片,刺著我的眼。
原本的吆喝聲,人群的熱鬧聲,腳步聲,各種響動恍惚在一瞬間都消失了,我的眼前,是一個無聲的世界。
只因為他不見了!
我不擔心他的武功,畢竟我離的并不遠,若有針對他的殺氣,我能夠感應到,我怕的是他自己離開,他看不見的!
原本想著要解脫于他的桎梏,現在才發現,我居然害怕了他的離開。
“忘憂!”我扯開嗓子,叫著。引來路人的側目。
沒有回答,沒有應聲。
“曲忘憂!”我又叫了聲,除了旁人好奇的目光,沒有我要找的那個人。
我想找他,卻又不敢離開這里半步,若我走了,他又回來了,那怎么辦?
走不是,留不是,心里的感覺,猶如一百只吃了春藥的耗子在來回的奔跑,又快又凌亂。
他依賴著我,我依賴著他的依賴,這一路來的習慣,在驟然失去那個身影后,讓我害怕了。
沒有我,他怎么辦?
就在我乍然不知如何選擇的時候,手腕間隱隱的熱著,熒石發著淡淡的幽藍色的光暈。
他就在附近!
這讓我的心更加急切了起來,我害怕著光會消失,我害怕這暖會變涼,腳下不期待地走了兩步,愈發焦急地搜視著人群。
沒有,長長的街巷,人們各自行走著,若是他在,只怕早已引起了圍觀。
兩側的街道,熱鬧喧囂,如常。
我的目光,終于定格在了一個地方,剛才他站過的那石凳旁的老柳樹。粗大的樹干后,仿佛露出一抹青絲,在風中靜靜飄飛。
我快步行了過去,當轉過柳樹的樹干……
俊美人兒,悠然地站在樹下,手拈花朵,在指尖打著轉。月光升在他的頭頂,映照出絕世風流的身姿,半倚在樹干處,腳尖踢動,一截雪白的小腿在我眼底晃著。
聽到我的腳步聲,他抬起頭,輕輕笑了。
無聲的笑容,更勝明月,猛地撞進了我的眼底,讓我的心突的一窒,我只知道,今生只怕再難忘此刻他這拈花一笑。
“你怎么亂跑了。”我迎上前,本是責備的話,卻發現自己的口氣早已經軟了,在那一笑之下,堆積起來的脾氣早無形退散了。
他偏著臉,頗有些任性,又有些撒嬌,“我只想讓你緊張下。”
“我會擔心。”
他抿著唇,眉眼飛揚,“我也是日夜這般擔心的。”
明明是驕縱的口吻,聽在我的心里,有些酸酸的。
我之前放任他一人等待,他也是在無助中度過,每次我都責怪他糾纏甚緊,直到這一瞬間才恍然明白。
真正在意了,就會害怕,就會各種猜測中自我否定,磨滅了堅持,患得患失。
我才不見了他那么短的時間,就恐懼了,他日夜都在煎熬中,卻比我難受的多了。
“下次再亂跑,打你屁股。”我憤憤地說著。
他又笑了,月光下盛放的藍色山茶花,魅惑了人心,擷取了靈魂,不知不覺就沉淪了。
他撕了片花瓣,含著,“那我道歉好嘛?”
“怎么道歉?”
他的唇,含上我的唇瓣,猶如靈蛇一般的舌尖勾開我的唇瓣,輕柔的嫩瓣頂了進來——是一片花瓣。
濃郁的花香充斥在我們的口中,被他翻攪著,掃過每一個角落。
忘憂的衣衫很緊,緊的能輕易勾勒他完美的身材,他的衣衫又很松,松的隨意抬手,就伸入了他的胸口。
該死的,早就不想讓他穿這么誘惑的衣服,奈何一直尊重他的習俗,現在才發覺,在這種情況下,他的衣衫簡直是致命的。
唇齒交纏,粘膩的聲音在兩人耳畔流淌,就如他的癡纏般,那吻也是又濕又深,不斷地侵占每一個角落,留下他的氣息。
“你太大膽了,這里……”我的手按在他的腰側,撫著那肌膚,可我的理智告訴我,這里雖然是柳樹后隱秘的角落,可前方不遠處,就是人來人往的鬧市。
他出身“紋葉族”,才沒有那么多教條禮儀,更不管世俗眼光,任性妄為,但是在這個地方,還是大膽的讓我咋舌。
“這樣的道歉,好不好?”他的舌舔過我的頸項,壞壞地咬了下。
好,當然好,何止是好,面對著前方的人群,莫名的刺激讓人興奮。
他身體里的蠱還不穩定,經常騷動,導致他的需索也是極強,這一路行來,船艙,草地,山林,客棧,處處都是他的求歡場。
我憤憤地咬了他唇瓣一口,“回去客棧再道歉。”
他輕聲笑著,被我狠狠地在腰間擰了下,“剛才是你主動的道歉,現在是我要求你的道歉。”
“什么?”他疑惑地問著。
我慢悠悠地開口,“陪我吃臭豆腐。”
剛才還魅惑的男人,頓時變了臉色,“不要。”
“不準拒絕。”我拉拽著他,拖著往前走,重新擠入人群中。
他一臉悲戚,“能不吃嗎?”
“不能!”我狠狠地幻滅他的哀求。
“那……”他做出了最后的妥協,“你用我喂你的方式,喂我。”
用他的方式喂他,也就是要我站在眾目睽睽之下,叼著臭豆腐,渡給他。
這……
“回去喂。”我狼狽地回答。
“不。”他任性地回答,“要么現在,要么沒了。”
“好,我喂你。”我咬牙答應。
他撅起嘴,滿臉的得意。路人紛紛側首,看著我和他。
果然身邊的人太美也不是好事,至少我今天是領教夠了,手指飛快地一點他的唇瓣,某人的笑容忽然收了,“騙人。”
他張嘴瞬間,一塊臭豆腐丟了進去,然后手掌飛快地捂上他的唇,不準他吐出來。
“唔唔唔。”他在我的手中掙扎著,表情痛苦極了。
我嘖嘖地看著他,“剛吃了香香的花,再吃臭豆腐,肯定更帶感。是不是啊,忘憂兒?”
他先是劇烈的掙扎,然后逐漸慢了下來,像是認命了,我松開手,他憤憤地揪起一朵花丟進口中,用力地咬了咬。
“其實,挺好吃的吧?”
“哼。”
“真的好吃。”
“哼。”
“再來一塊吧。”
“好!”
我拿手喂著他,他表情不悅,吃的倒是不慢,一口一口,到后來居然贊賞地點了點頭。
一邊喂著,他抓著我的手,湊臉咬著,被人群一擠,腳下差點踢到旁邊的小攤子。
“小心。”我一手摟著他,一手將他牽到一旁,低頭看去,卻是一個個的陶偶,小巧玲瓏,栩栩如生。
我蹲下身體,拿起一個人偶,放到曲忘憂的手中,“你肯定沒玩過這個。”
他的手慢慢摸索著,臉上露出思索的表情,“這是什么?”
“人偶,陶制的。”我回答著,又拿起一個把玩,面前的老者抬起頭,手中正捏著,“姑娘,這都是我親手捏了燒制的,喜歡買兩個回去。”
“那……我能試試嗎?”看著老者手中的軟陶,我玩心大起。
“當然可以。”老者大方地丟給誒我一塊陶土,我剛接過,旁邊的曲忘憂也蹭了過來,“我也要玩。”
分他一半,我隨意地席地而坐,捏了起來。
揉、搓、擰,弄了半天,我看看自己手中大餅臉竹篙身材的人偶,癟了癟嘴。
果然我這種人,除了學武算有天分意外,其他任何都殘的可以,無奈只能輕輕湊上老者耳邊,“老丈幫幫忙,修修。”
眼睛指引的方向,是曲忘憂的臉。
老者心領神會,拿過我手中那個可怕的人,在手中飛快地捏了起來,捏捏又遞給我,我也捏捏,又遞回去,在如此反復的修改下,最終一個漂亮的陶人出現在我的面前。
“老丈,能幫我燒制成型嗎?”我將銀子遞了過去,極為滿意地看著那個陶偶。
“可以可以。”老者滿口答應,“后日來取吧。”
我笑著點頭,將腦袋輳向了曲忘憂,“忘憂兒在捏什么?”
他的手攏著,任我怎么瞧,也瞧不到半點端倪。
“不告訴你。”他拿手擋著我的視線,手指依然在捏動著,我看到他的表情,認真的臉上,掛著的是幸福。
終于,他揚起了臉,喊著我的名字,在我的回應中,雙手捧到我面前,“象你嗎?”
這……這真的是第一次玩陶土的人嗎?
那個小人,連我都要拍手叫絕,何止是象,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你真厲害。”我看著他手中的人偶,又摸摸自己的臉。
他笑著,很是滿足,“真的?”
他笑了,可我的笑容卻僵硬在臉上了,我忽然想起,他從未見過我,他見過的是端木凰鳴,他捏的人,也是端木凰鳴。
縱然是一模一樣的臉,終究是不同的人。
他的手撫上我的臉,手上的陶土沾了我一臉,“其實看不見也挺好的,至少我日夜都是撫著你的臉,倒是記得更深刻了。”
這是我的臉?
他小小心心地將那個人偶捧到老者面前,“老丈,替我看看,可還有修改的地方?”
一向無法無天的曲忘憂,一直胡鬧刁蠻的曲忘憂,從不見他遵從過禮儀,卻突然變得如此鄭重,只為了他手中的那個人偶。
“小哥兒好手藝,好手藝。”老者不住地贊嘆著,“可是也要燒制?”
“要。”曲忘憂用力地點頭,輕展雙臂環抱上我,“把我的留給你,你的給我,若是他日你要離去,也莫要忘記我。”
這一句話,娓娓如訴,傷感悲涼。
他一直都害怕我會離開,這種深埋在心底的恐懼,在嘆息中,訴盡。
我的手撫上他放在我腰間的掌,他的力量又緊了些,將我摟的緊緊、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