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的房間里,安靜的杵著兩個木頭樁子,大眼瞪小眼。
從閱兵儀式結束到現在,我和沈寒蒔就這么呆愣地望著,一直到這里,月上柳梢,華燈冉冉,我們還是瞪著。
外面各種笑鬧聲響徹一片,與房間里的死寂完全不同,慶賀升遷的官兵有,喝花酒的客官有,大多數談論著的,還是今天閱軍上的三道圣旨。
其中最多的,就是容成鳳衣那道,酒氣暈染中,聲音自然也小不了,就這么悠悠然地傳入我們的耳內。
“當年將軍男兒身入軍營,多少閑話流傳,如今可算出了一口氣了。”
“就是,看現在誰還能嘲笑咱們將軍,那些說我們將軍這輩子都沒人要的人,要自打嘴巴了,咱們將軍可是皇上的人了。”
“你說,皇上是不是知道將軍的苦處,為了堵悠悠眾人之口,才下的這道旨?”
“放屁,咱將軍那容貌,你說要嫁,咱們十萬將士,除了成婚的,誰不想娶將軍為夫?”
“成婚的也不介意再娶一個,就是將軍看不上咱。”
這些聲音,一聽就知道是沈寒蒔那些屬下,其間還夾雜著其他的言論。
“誰說沒人要的,我就喜歡那種男子,有氣勢,放在家中才有征服感,女人只有壓倒這樣的男人,才配稱為女人!”
不知道誰一聲喊,頓時引起無數贊同附和,就連一臉郁卒的我,也在這話中忍不住笑了。
沈寒蒔那狂烈的氣場,的確引起人的征服欲,能壓倒這樣的男人,心頭的滿足當真無法言喻。
想到這,我忍不住的開口,“不就是入宮為君嗎,你需要給我一張如喪考妣的臉嗎?”
他嗤笑了聲,“君無戲言。”
這是在指我答應了履行賭約,卻橫空冒出來個懿旨嗎?
“我如果說這不是我的意思,你只怕也是不信的吧?”我苦笑。
以我和容成鳳衣的感情,若說這道懿旨中沒有我的意思,誰也不會信。當閱兵結束我匆匆趕回宮里想要找容成鳳衣問個清楚的時候,只得到一句鳳后去神殿,暫不回宮的消息。
鳳衣啊鳳衣,這算是怕我算賬,拔腿開溜嗎?
我還指望著晚上纏綿一夜,把這在眼前晃蕩了兩個月的肥肉吞下肚呢,他居然走了。
我空虛的心靈和肉體,誰來填滿哇!
“你既然答應了要將我許給古家,而我贏了賭約,你卻沒做到。”他撇了撇嘴,依然是不屑的神情。
在這一瞬間,我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沈寒蒔對我迎他入宮而不是許給古家,明明是內心暗爽的,看他驕傲的表象下,眼底的輕松就能感覺到,可他就是不承認,因為我沒履行諾言給了他借口。
口是心非的男人!
大概,是剛才不知道誰那句,征服這樣的男人才有快感的話,讓他不樂意這么輕松的為我臣服。
為了印證我的猜想,我慢慢起身,行向他。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不解,在我踱步靠近的強大氣勢中,退后。
一步、兩步、三步,他的腿靠上了床沿,退無可退,而我直到身體與他緊緊貼近,還沒有停下的意思。
他不解地挑了挑眉頭,眼中閃過不解。
我突然揮掌,掌心中淺紅色的內息暴漲,拍向他。
如此近的距離,他壓根沒想到我會動武,下意識地一步后退,做出防御的姿態。
可惜他忘記了,我剛才已經把他逼到了床沿,根本沒有退路,這一步,讓他腿彎撞到了床沿,身體晃了下,那剛剛凝聚起來的力量,也亂了。
我的手指,穿過他防御的手指,推上他的肩頭。
本就有些不穩的身形,強行推擋著我,身體更加傾斜,卻被我輕易的穿透他的防守,暗勁微吐,他搖晃著倒入床榻。
發絲飛揚,衣袂飛揚,紗帳飛揚。
一瞬間,這些原本普通的律動,因為這個人而變得曖昧起來,房間里的空氣,也因那頎長倒入床榻的姿態,變得炙熱。
他輕哼了聲,卻還是那傲然的表情,沒有半分屈服。
看來今天不壓制住他,以后還有的翻天!
“我知道沒履行那個承諾,以后會成為你一輩子揪住我的尾巴,所以呢……”我的手慢慢抽出一張信箋搖著,“其實我也不是不想賜婚,只是有人早已賣身給我了,既然是我的,我怎么能賜婚給別人?”
在他的目光中,我展開那方信箋,引領著他的目光看著賣身契,以及那最后一個漂亮的落款。
他的眼神,從開始的不解,然后蹙眉,似乎想要回憶起這是什么時候簽下的,最后變成惱羞成怒。
“你!”他呼吸驟然急促,劈手欲奪,“給我!”
我飛快地抽回手,冷不防他雙手鉗制我的腰身,一個用力之下,變成了他上我下的姿勢。
我的手中還高舉著那張紙,他伸著胳膊搶奪。
紙張在我的動作中嘩啦啦地響,我快手快腳地揣入懷中,他的手到了我胸前,又訥訥地停住了。
我挺了挺胸,得意地開口,“這可不能給,上面可是白紙黑字寫的清楚,賣身契呢,不給不給。”
“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憤憤地咬牙,“你趁人之危。”
我笑的詭異,“算計,各憑本事,這只是懂得掌握時機,怎么能說趁人之危呢,就像你,不也算計了我嗎?”
那雙明亮的眸子更加奪目,冷硬的爭辯,“我沒有!”
“沒有?”我漫不經心地笑了,“當初軍中,你刻意與我親熱,路上與我同乘一騎,‘百草堂’里共處一室,難道不是你故意給你那些將士們的暗示嗎?你知道我有有檢閱三軍的日子,當我皇上的身份大白于軍中,固然得到了他們的忠心,我與你的曖昧只怕也頓時流傳開了,即便今日沒有鳳衣的懿旨,只怕也挨不了幾日我的圣旨也是要下的,這些難道不是在你聽到我要以黃侍郎的身份入軍營的時候就算計好了的嗎?”
他是聰明人,我也不是笨蛋,算計我的決定,只怕在他發現那夜春宵一度的女人是他眼前的皇上后,就暗自埋下了。
我的手指刮過他的臉頰,“我不信,不信驕傲如你,不會對古家的悔婚耿耿于懷,不會有報復的心,而讓對方氣結的唯一辦法,就是嫁的更好,過的更好,在這‘澤蘭’中,能有這地位的人,也唯有我了。”
他的表情瞬息數變,似乎是想要解釋什么,卻有倔強的閉上了嘴,扭開臉。
我的手毛上他挺直的鼻梁,很滿足那完美的形狀,“其實,你有一丁點喜歡我吧?”
那別開的臉,依舊沒轉過來。
“你這么驕傲的人,若非有那么一點點動心,是不會算計著入我后宮的,只是所有的事都這么恰巧的發生了,一舉數得何樂不為,是嗎?”
我騷擾的手讓他不勝其煩,猛的扣上我的脈門,舉過我的頭頂壓在枕上,那眼眸里露出寒光,“入宮不入宮我不在意,我只在意,你到底是誰?”
房間里,再度靜默。
我是該說他終于問出口了,還是該感慨他憋到現在才問?
“即便我沒見過皇上,也沒有蠢笨到看不出你身上的破綻。”他的目光掃視著我的臉,這樣的姿勢下,讓他身上的氣勢格外逼人,“皇上不可能有如此高深的武功,我能感受到你身上的氣息,沾滿血腥的氣息,煌吟,是你的名字嗎?”
我忘了,那賣身契上有我的名字,煌吟。
“可以這么喊我。”我的回答才出口,手腕間的力量就重了幾分,他眼中的鋒芒,也更加銳利了。
“冒充帝王,足以讓你被誅九族了。”
我輕笑著,滿不在乎,“我若不冒充帝王,誰替你們迎接‘白蔻’太女?誰又下旨增加軍備,讓‘澤蘭’不被外族覬覦;誰來改變這個國家重文輕武的習慣?”
他的表情有些微震動,“這都是你的決策?”
手腕間被壓制的力道松了松,我抽回了手,看著手腕間一道青紫,揉了揉。
這個家伙的力量真大,剛才他要捏的是我的脖子,我只怕要找容成鳳衣給我立長生牌位了。
他的視線望著我手腕間,臉上飛過一絲不好意思。
“你是看到我手上的傷痕才有這個猜測的吧,畢竟沒人敢這么傷害端木凰鳴。”我自嘲的開口,他默認。
“端木凰鳴追求升仙之道去了,估計有生之年是不會再回‘澤蘭’了。”幾個字,給他想要的答案。
“所以……”
“所以誰是帝王重要嗎,重要的難道不是誰能給這個國家帶來安定,誰能給百姓富足,誰能讓這片江山不被他人踐踏嗎?”
“如果她回來呢?”
“如果她想要,我就還給她,我只對做閣主有興趣。”
“容成鳳衣也還給她嗎?”沈寒蒔步步緊逼,突然冒出這樣的一句話。
鳳衣,端木凰鳴的鳳后……
不等我回答,他又是一句冷硬的話,“我,你也還給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