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人少,我遮遮掩掩地回到了驛站,偷偷摸摸地溜向我的房間,心頭碎碎念著:寒蒔不在,寒蒔不在,寒蒔不在……
我可沒忘出門前他說過什么,允我晚歸,不是一夜不歸,否則親自掐死我!
雖然我真的什么都沒干,但是這一夜不回,太引人遐思了。
我的手放在房門上,先小心地感應了下,確定房內無人,這才輕輕推開了門。
一只腳才踏進門內,耳邊突然聽到一聲低喝,“站住!”
我崩住身體,慢慢轉身……
“合歡。”我喊著某人的名字,“你越來越壞了。”
他坐在角落的樹下,笑的一臉燦爛,眼中滿是揶揄,“怎么,怕是寒哥哥嗎?”
“怎么會!”我哼了聲,眼光卻不由自主私下溜了圈,確定沒看到那個醋壇子,才舉步朝合歡行了過去。
角落里,樹影婆娑,一大片的陰影將他的身影遮擋,難怪我一進門沒發現他的存在,我打了個哈哈,“合歡啊,你起的真早。”
他淡笑不語,只拿一雙眼睛瞅我,那眼神瞅的我直犯嘀咕。
娃兒越來越有帝王家的豐姿了,那氣定神閑的態度,那含笑淡然的神采,都無時無刻不在展露著他吸引人的一面。
相比起來,我居然有些懷念當初那個為了一籠包子就滿足無比的清純少年,不是嫌棄他改變,只因為純凈是世間最美好的東西。
他展顏一笑,卓絕無雙,額間一點紫色熠熠生輝。
那笑容分明還是當初的單純,讓我恍神,可那身華麗衣衫,又在無情訴說他的轉變。
“要不要我幫忙,和寒哥哥說你昨夜被我纏著了?”他手指輕拍著輪椅的扶手,“不過,你要陪我吃早飯。”
單純個屁,這娃兒都會談條件了。
我無奈地推上他的輪椅,“好吧,吃早飯。”
秋日葉落,幾片凋零,飄于他的肩頭,我順手拂拭去,手指觸碰上他的衣衫,清寒中帶著薄露。
“你在這等了一夜?”我吃驚地問出口。
這冰涼的衣衫,根本就是被夜露侵染過,他不是早起,而是一直在這里守候。
“嗯。”他倒也不隱瞞,“你知道皇子詔書已下,我的身份昭告大白,本以為還能有數日清凈,沒想到他們來的這么快,我只想再多看你幾眼,再讓你多陪我幾日。”
他口中的她我知道是赫連千笙,許是因為這么多年的生分,他從未在我面前提到過母皇、娘親的字眼,只以她稱呼,但是他們,又是什么意思?
“昨日,‘白蔻’‘悉茗’的使者已到,已有人向她提及聯姻。”合歡靠在輪椅上,掌心將我的手按在他的肩頭。
這么快?
看來“紫苑”的動靜都被人盯著呢,難怪昨日施淮溪那么急切地拉攏我,畢竟與聯姻帶來的國家后盾相比,她這個將軍再有權勢,也難以勝出,可如果有了“澤蘭”為依仗,那就完全不同了。
“我不知道還能讓你陪我多久,所以就在這看看,想象著你我相處過的點滴,不知不覺就一夜過去了。”
他的淡然,已不像那時在“澤蘭”的倉皇,總有些看透后的冷漠,唯有在說這樣話的時候,能聽到一絲無奈感傷。
“真希望那冊立之日能晚些到來。”他感慨著。
我知道他的期望什么,這樣我就能晚些離開。
“咦。”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腕間,“好漂亮的鐲子。”
我下意識地垂下手,讓袖子掩飾掉那腕間的幽藍色,這是曲忘憂纏著給我戴上的,若非如此,他又怎么會放我離去。
看到我的動作,合歡嗤笑了聲,“姐姐,我又不討你的東西,怕什么。”
我呵呵笑了聲,不自在。
“施淮溪送的?”他撇了撇嘴,“討好你就這么個東西嗎?我還以為會更大手筆些呢。”
不等我開口,他又笑了,飽含深意,“說不定人家有貼心的東西送,是不是,姐姐?”
“哪有。”
“沒有嗎?”那雙眼水透黑亮,“那你這滿身香氣又怎么來的?”
那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嘴巴嘟了起來,“濃的十里外都聞見了,好冶艷的味道。”
傳說中“紋葉族”的人以花葉為食,一生都如此,那曲忘憂想必也是,身上才有那么濃烈的花香味。
這冶艷的詞用的好,的確與那個人極為符合。
“被我說中了?”他的手戳了戳我,“看你馬上就走神了,想昨夜的風流呢。”
這小子,都學會嗆人了。
“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寒哥哥的。”他擠了擠眼睛,率先推上輪椅,吱吱呀呀的聲音中,那背影已前行。
枯黃的樹葉在他身后飄下,秋風中有一股輕冷的蕭瑟。
一覺醒來時,已然是夕陽西斜了,詭異的是我仍然沒見到沈寒蒔的身影,就連他身邊的護衛也說不清他去了哪兒,這讓我有些怪異。
而合歡早已在門前等我,看著他蒼白的面容,難免責難,“你不同我,下次別熬夜了。”
他打了個呵欠,“有人遞帖子給我,把我鬧起來了。”
拜帖在他指尖搖晃著,斜陽光線里,那手指半透明,粉白潤澤。
熟悉的拜帖制式,我心中明了了。
他歪著腦袋,表情頗為可愛,“你不猜下是誰嗎?”
“不用。”我搖了下頭。
他嘆了口氣,“你不猜,是因為她已經與你商量好了嗎?”
我臉上的笑容一僵,什么時候開始,合歡變得如此精明了?
“你若不想,便拒絕吧。”我拿過拜帖,看也不看其中的內容,隨手拋落在地。
他俯身,將那拜帖拾了起來,語氣平靜,“我已經答應了。”
“為什么?”
“因為你。”那雙眼慢慢抬了起來,“因為你昨日沒有拒絕,若你真心不想我答應,你會拒絕,可你沒有,既然你覺得不該拒絕,我便不拒絕。”
不知道為什么,被他看穿心思的感覺,讓我說不出的不舒服。
我承認,當施淮溪提出要求的時候,我是動心的。合歡的身份不可能不擇妻,而與任何國家的聯姻,都不如嫁與朝堂中人對我來的有利,施淮溪的權勢可保合歡地位,不會再遭人覬覦暗殺,“澤蘭”也得到了應有的好處,再則一個心思就是施淮溪瀟灑出眾,姿容秀麗,未必吸引不了合歡。
我無意招惹情孽,這是最初對鳳衣的承諾,也是對寒蒔的愧疚,即便對合歡小小的動心,也不足以讓我去推翻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就當我做了那什么什么還要立牌坊吧。
我看到一方錦帕從他衣袖中落了下來,雪白的絲巾躺在地上,他卻無覺,而是看著手中的拜帖,怔怔出神。
我拾起絲帕遞給他遞給他,在我的記憶中,他似乎沒有這樣的習慣,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改變的。
他隨手接過,笑著道謝。
“她約我看燈,你陪我去好嗎?”
“嗯。”
疏離的氣氛在兩人間無形地彌漫,無法言表,只是一種感覺。
正當兩人相對無言的時候,小院的門被人推開,一道人影帶著凜冽肅殺之氣闖了進來。
衣衫飄揚,手握長槍,眉眼間盡是寒意,周身燃燒著火焰般的氣息。
他似乎也沒想到我和合歡會在院落中,腳下一停,竟然猛轉身,朝著院外而去。
“寒蒔!”
我不是叫他,而是喝他。
他站定在門前,我腳步快速地靠近他,“你干什么去了?”
“沒什么,巡防。”他簡單地回答。
“放屁!”我身體一晃,站到了他的面前,視線上下打量著他,“巡防巡得衣衫破裂,殺氣四射?”
我清楚地看到,他衣袖上一道破裂的口子,衣衫下擺還少了一塊,不僅如此,他的額頭上沁著一層汗,呼吸也是深沉粗重。
更重要的是,他的臉頰上,有一道傷口。
很細小的擦傷,從傷口就能判斷出,這傷是極快的指風留下的。
“是誰?”
他在“紫苑”與人動手已是稀奇了,能讓他功力盡遣更是奇上加奇,最為奇特的是,那人還能傷他。
我只想知道,什么人有這樣的本事。
看著那道傷痕,我心頭的殺機動了,我自己的男人舍不得碰一下傷一點,居然這么狼狽的回來。
“告訴你有用嗎?”他嘴角一掀,表情不屑,“你能給我打回來?”
我被鄙視了,我被自己的男人鄙視了,他分明是不信我。
不等我開口,他又笑了,“放心,我沒吃虧。”
“那我也要知道是誰!”敢動我的男人,我絕不輕饒,“你覺得我打不過嗎?”
“哼。”又是一聲蔑視的嗤笑,他繞開我,繼續走。
“寒蒔。”我的臉拉了下來,“你應該知道,我不會容傷了我男人的人活的逍遙自在,與你有沒有能力無關。”
“好,你說的,那我替我揍他一頓!”沈寒蒔突然笑了,伸手摸了摸臉上的傷痕,“禁欲冰塊臉。”
禁欲冰塊臉?
這個說法怎么有點熟悉……
青籬!!!
在我呆滯的表情里,沈寒蒔大笑離去,顯然心情舒爽已極,“記住你說的,給我打。”
我打你個頭啊,你小子也陰我!
可是,青籬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