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時猜不透,額上冷汗涔涔地滴了下來。
羅青桃卻沒有留意到君澈的目光。
她的眼睛直緊緊地盯著君澈身后,那道穿紅袍的熟悉身影。
幾日不見,她已是相思成疾。
他呢?他有沒有想起過她?
把她一個人丟在宮里,這么多天不曾過問,這個人還真狠心呢!
羅青桃憤憤地想著,心里一時有些沉。
她已陪著皇帝在外面站了很久,先前殿中的對話,她是聽到了的。
他說,她嫁不嫁,沒什么要緊,排隊等著嫁他的姑娘多著呢。
羅青桃雖然知道他只是為了敷衍君澈而信口胡言,心里卻還是不可避免地難過起來。
她知道等著嫁他的人很多,可是她嫁與不嫁,真的無關緊要嗎?
羅青桃迫切地想向君洛要一個答案。
可他只是沉默地跪著,頭埋得很低,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許是睡著了也未可知。
羅青桃扯扯唇角,苦笑起來。
他竟連一個眼神都不曾給她,難道是不知道她來了嗎?
忍住心底的酸澀,羅青桃小心地攙扶著皇帝走到上方的御座坐下,柔聲提醒:“皇上,幾位王爺和大人們還跪著呢。”
皇帝“哼……”了一聲,有幾個大臣悄悄地向上窺視了一眼。
君瀚抬起頭來,擔憂地看向羅青桃,欲言又止。
可是君洛依然沒有抬頭。
羅青桃的心里,狠狠地揪了起來。
難道她真的可有可無嗎?
不,她不信!
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原因,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安分守己,不要給他添亂!
想通了這一點,羅青桃再不多言,只在皇帝身后安靜地站著,眼觀鼻鼻觀心。
過了一會兒,君洛悄悄地抬起頭,投來一個復雜的眼神,滿含著擔憂和愧疚。
可惜,羅青桃并沒有看到。
詭異的沉默持續了足足一盞茶工夫。在帝王氣勢的威壓之下,一眾朝臣無不冷汗涔涔、兩股戰戰,連牙齒都在“咯咯……”地打架。
眾人甚至有種錯覺:該不會要這樣一直跪到天荒地老吧?
幸好,在眾人虛脫之前,皇帝終于長嘆一聲,仁慈地開了口:“都平身吧。”
群臣齊齊謝恩,撐著膝蓋慢慢地站了起來。
君澈站在隊伍最前邊,清楚地看到了皇帝眼中的一抹嘲諷。
箭在弦上,他知道自己沒有退路,只得按住亂跳的心口,語氣欣喜:“新春伊始、上元佳節,父皇病體得痊,真乃天降之喜!有此吉兆,我大梁國運必定萬年昌隆!”
群臣之中,稀稀拉拉地響起了幾聲附和。
皇帝面無表情,沉默地看了他許久,終于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嗎?”
“父皇?”君澈一臉詫異,仿佛受了莫大的冤屈。
皇帝皺眉,用手壓住額角,似乎十分痛苦:“昭烈郡主,你來說吧。”
羅青桃應了一聲,上前幾步,沉聲道:“睿王妃何氏,居心叵測,于芳華殿獻毒粥謀害蕓貴妃……致使貴妃腹中皇嗣夭折。證據確鑿,今已交付大理寺審理。睿王爺,您有何話說?”
霎時間,殿中靜得仿佛連時間都停止了。
謀害皇嗣,那可是等同于叛逆的罪名!
縱然君澈是皇子、是王爺,這個罪名他也擔不起!
群臣看著君澈的背影,無不替他捏了一把汗。
出人意料的是,君澈并沒有驚慌失措地跪下辯解或者請罪,卻直直地站著,拱手低頭:“此事,兒臣并不知情。若果真證據確鑿,兒臣懇請從嚴查辦!此罪非輕,若牽連到睿王府,兒臣無怨言!”
一番話出,擲地有聲。既表明了大義滅親的決心,又抒發了逆來順受的忠心,果真是感人至深。
群臣之中,有人想站出來幫君澈說話,卻被人拉了回去。
眾人悄悄地窺探著皇帝的臉色,直覺事情不會那么簡單。
果然,君澈話音落下之后,皇帝久久沒有出聲。
直到君澈忍不住跪了下來,把剛才的話一字不改地又重復了一遍。
然后皇帝冷冷地開了口:“從嚴查辦?何氏有罪,可以從嚴查辦,可是你襄王爺自己圖謀不軌,害父弒君,又該如何查辦?”
“父皇,兒臣萬萬不敢!”君澈嚇得渾身都沒了力氣,縮在地上抖個不住。
皇帝冷笑著,悠悠道:“從燕窩粥那件事開始,朕便知道是你。朕本想著,幾個兒子之中,唯有你心思縝密,最有帝王之才……故而留你一條活路,指望你懸崖勒馬!不料這么久時間過去,你還是死不悔改!害父弒君、謀害皇嗣、陷害忠良……君澈,你好大的膽子!”
皇帝用手拍著椅子,怒不可遏。
君澈猛地跪直了身子,咬牙嘶吼:“父皇明鑒,兒臣冤枉!”
“冤枉?”皇帝冷笑一聲,緩緩站起。
羅青桃走上前來,沉聲道:“太醫已經認罪伏法,睿王妃也已交代了。睿王爺,證據確鑿,您便認了吧。”
這時,一個年老的太監手捧一本折子,低頭走了出來。
君澈立時瞪大了眼睛:“李富安,是你?”
李富安瑟縮了一下,垂首顫聲道:“睿王爺,事情已經敗露,您……懸崖勒馬吧!”
君澈霍然站了起來,接觸到皇帝冷厲的目光,又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
然后,他緊盯著李富安,冷笑:“懸崖勒馬?狗奴才,你是受了誰的指使,含血噴人污蔑本王?”
李富安展開手中的折子,取出其中夾著的幾張字條,面無表情地道:“奴才為王爺奔走這些年,毒害過多少嬪妃、皇子,給皇上下過幾次毒,恐怕連奴才自己都記不清了……好在王爺親筆寫下的這些字條還在,若是王爺自己也忘記了,奴才可以幫您一起想想?”
他每說一句話,君澈的心頭便揪緊一分。
那些字條確實是他親筆所寫。不是他粗心大意,而是他實在沒有想到,李富安竟然膽敢把這些東西保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