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媛沒理他。他臉皮也夠厚的,全然不在乎別人的目光,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小跑到她身邊。
“嘿,方媛,不記得我了?”
方媛瞪了他一眼,低聲說:“你就不怕在你同學面前丟臉?”
“嘻嘻,不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追美女嘛,有什麼丟臉的。”
“無聊!”
這種人,給他三分顏色,他就敢開染房。方媛對他無計可施,只得加快腳步邁入圖書館。
上到三樓,走進閱覽室,裡面靜謐祥和。偶爾有人走動,也是腳步輕輕,生怕打擾其他看書的學生。唐天宇畢竟是醫學院的學生,在閱覽室裡也不敢太放肆,不再嬉皮笑臉,儘量不發出聲音跟隨著方媛。
方媛把秦月的紙條遞給裡面一個戴著眼鏡的管理員看。管理員看完後將門打開,放方媛進去,毫不客氣地把唐天宇關在門外。
“他現在不在,你到他休息室裡等他吧。”
管理員說的“他”是哪個?是秦月老師託付的對象嗎?
方媛沒有多說,從一排排書架中走過去,走進管理員所指的小房間,推門。門是虛掩的,她慢慢走進去。
小房間裡擺了一張單人牀,除此之外,全是書。與外面的藏書的種類不同,這裡面的書幾乎全是心理學、哲學書,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在她眼前晃動:弗洛伊德、巴甫洛夫、黑格爾、尼采等等。
方媛抽出一本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很快,她就沉入了裡面的奇異世界中。
方媛看得十分入神,以至於根本沒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後來,小房間的光線漸漸地黯淡下來,書上面的字跡終於看不清了,她停下來。
然後,她看到了一雙眼,淺藍色的瞳孔,幽靜而深邃,沒有一絲感情的色彩。這麼熱的天,那人竟然穿著厚厚的黑色風衣,如一座石雕般佇立在黑暗的一角,悄無聲息。
眼前突然出現這麼一個詭異的人,方媛沒有心理準備,差點叫出聲來。還好,她最近遇到不少詭異的事情,以至於她本能地掩飾自己的恐懼。很快,她心緒平靜下來,想起了自己坐在這裡的目的:等待秦月老師的朋友。
他就是自己在等的人?
秦月老師的朋友,竟然是這種樣子?
方媛沒有說話,緩慢將目光投向他。她的眼神和他的眼神在空氣中相遇,交錯,融合。黑衣人的眼瞳迷人,如幽深的海水,深不可測,散發著瑰麗而神秘的誘惑光芒,令人心醉。一陣眩暈襲上方媛的心頭,似乎想要昏睡過去,沉迷其中。她猛然一驚,移開視線,不敢再和黑衣人對視。
一個質感陰沉的聲音輕輕飄來,“你害怕?”
方媛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黑衣人沉默了一會,上下打量了下方媛,說:“你很緊張。”
方媛不習慣這樣的眼神。這樣的眼神,讓她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將自己的衣服脫光了,裸著身子呈現在他面前。
她想離開,儘快離開。
這時,她突然想起秦月老師那番話:介紹你去倒不難,怕就怕你自己不能堅持做下去。不是吃苦,是……
現在,方媛才明白秦月老師說這番話的原因。
“我看,你還是回去吧。”黑衣人的聲音裡彷彿有幾絲嘲諷。
“不,我需要這份工作!”方媛鼓足勇氣,擡起眼來望著黑衣人。
黑衣人似乎有些驚訝,他顯得有些憔悴,眼神開始黯淡下去,沒有與方媛對視。
“你確定?”
“確定!”
黑衣人的聲音有些疲憊,似乎又有些欣喜:“那好吧,你每天晚自習後來圖書館幫我整理圖書吧。”
停了一下,黑衣人又加了一句,“還有,週末白天也要來。”
方媛用力地點了點頭,“沒問題。”
黑衣人靠著牀邊坐下來,抽出牀下面的樟木箱,翻出一件厚厚的軍大衣,看那情形,他似乎很冷,全身在微微顫抖,還想加衣服穿。
“老師,你沒事吧?”方媛問。
“沒事。”黑衣人咳嗽了幾聲,臉色益發顯得蒼白。方媛注意到,他的臉頰深陷,過多夜生活的年輕人就是這種臉頰。
他難道也是過多了夜生活?照理說,他應該不是那種懵懵懂懂精力過剩的人,如果不是過多了夜生活,起碼也是熬多了夜,睡少了覺,生物鐘紊亂。
最終,黑衣人還是沒有穿上那件軍大衣。咳嗽了幾聲後,他止住了顫抖,身體恢復得和平常人一樣。只是他的身體太瘦削了,彷彿醫院裡的重病號。
“我叫方媛。”
“蕭靜,你可以叫我蕭老師。”
“蕭老師,你的身體……”
蕭靜打斷了方媛的話,“我的身體沒事!”
“那……”方媛望了一眼窗外。天已經黑了,醫學院裡的建築在夜色中模糊不清。一些地方幽幽地亮著燈,昏暗的燈光無力穿透醫學院裡的沉重夜色,瑟縮成一團,顯得晦暗而幽冷。
“那我先回去吃飯了,晚自習後再來。”方媛的肚子有些餓了。
“你是新生吧,昨天是不是沒睡好?今天不用來,好好休息一晚吧。”即使是關心的話,從蕭靜的口中說出來,仍然是那種冷冰冰的感覺。
他怎麼知道自己沒睡好?他看到了自己的眼圈?這麼暗的光線,他能看清自己臉上的輕微眼圈?
方媛有些疑惑,蕭靜這個人有著太多神秘的地方。她知道問也沒有答案,他不想說,也不會說。剛纔,他就因此故意打斷自己的問話。他的身體,明明有問題,偏偏強調自己身體沒事。
“那——我走了。”不知爲什麼,方媛突然感到這個小房間非常鬱悶,迫切地想離開這裡。
“等一下。”蕭靜走到她剛纔看書的地方,把弗洛伊德的那本《夢的解析》遞給她,“這本書,你可以拿回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