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大師目有笑意。
方媛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對夷大師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親切感,彷彿很早就與他相識相知過。
夷大師的目光令她心生暖意,如同沉浸在長輩的慈愛中。這種眼神,令她想起了父親。
怎麼會有這種感覺?眼前的僧人看上去年齡比她大不了多少,怎麼會有那種慈愛的目光。
“您是夷大師?”方媛試探著問。
夷大師輕輕頷首,微笑不語。
“是沈爺爺要我來這個地方的,我上次看到你和他在一起下棋。”方媛想了想,又說,“當時,你還特意念了段佛偈給我聽。”
夷大師還是面帶微笑看著方媛。
方媛有些心慌意亂,“我是來找沈爺爺幫忙的,請他指點迷津,但他已經死了。死前叮囑其他人引我來這裡的。”
夷大師輕輕嘆息,總算開了金口:“沈施主也算功德圓滿,善始善終,施主不必爲他難過。”
“大師說得是。”方媛怕夷大師離去,道出來意,“大師,我最近噩運不止、如陷苦海,請大師指點。”
夷大師卻不再說話,目視蒲團,示意方媛打坐。
方媛心中雖然不解,還是老老實實地坐在蒲團上。原以爲夷大師會對她講誦佛理、啓蒙心智,誰知他卻飄然離去。
佛堂很靜,檀香沁人,方媛坐在那裡,面對佛像,很快就沉入到一種忘我的境界之中。
她的思緒在此時變得特別清晰,似乎大腦也被這雨水沖洗過一般。
她從自己來到醫學院的第一天開始回憶,一樁樁怪事,一個個恐怖場景,如放映電影般在她腦海裡一一放映出來。
電影結束,最後出現的畫面是蘇雅。
正如蘇雅所說,441寢室裡有什麼東西存在,知道她們這些女生的一言一行。
是什麼東西呢?
是鬼魂?
但她從來沒有見過鬼魂出現。
如果不是鬼的話,那肯定只有人。
但是,如果是人,怎麼能對她們的事知道得那麼清楚?
——除非他是隱形人,或者有千里眼、順風耳。
方媛心中一顫,總算想到了問題癥結所在。
她突然想起蘇雅。
蘇雅現在是不是回到了寢室?
幕後黑手今晚會不會再次出手?
今晚,雨大,夜黑,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很方便。而蘇雅,又是孤身一人在寢室裡。
方媛打了個寒顫,全身作冷。
想到蘇雅極可能面臨著危險,方媛再也無心打坐,匆匆離開佛堂,在馬路上找了輛的士,打車回醫學院。
她只希望,自己回去得不算太晚,蘇雅還能平安無事。
蘇雅在醫學院門口下車時,遇到了章明。
她認識章明。章明曾經找過她幾次,以文學愛好者的身份找她交流研討,力邀她參加文藝部。但她對此根本就沒有興趣,更不想與這個矮小瘦弱的男生討論什麼文學創作,對他從來沒給過好臉色。她寫字,只因爲她喜歡寫,這是她的私事,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雨還在下。
蘇雅沒有帶傘,快步行走,想要早點回到寢室。
醫學院門口到女生寢室,有四五百米。她走得再快,也不能避免被冰冷的雨水淋溼。
這時,一把雨傘適時地出現在她頭頂上。
蘇雅根本不用想,撐傘的人一定是那個不知好歹的章明。
她轉過身,身後果然站著章明,踮著腳給她撐傘。
雨傘並不大,章明只顧得幫蘇雅遮雨,自己的身子完全暴露在雨傘外,全身溼漉漉的,如一隻可憐的落湯雞。
他在對著蘇雅笑,結結巴巴地解釋:“你別生氣,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看你沒帶傘,怕你被雨水淋溼了生病。”
蘇雅卻不領情,冷冷地看著他,“哼”了一聲,繼續快步行走。
章明在後面一蹦一顛地追著她,儘量讓雨傘遮住蘇雅。他的樣子如一隻在雨中蹦蹦跳跳的瘦皮猴,在校園裡顯得很滑稽,引得校園裡的男男女女側目相望,有的還忍不住笑出聲來。
蘇雅再次站住,對章明怒目而視,“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無聊,還有完沒完?”
章明漲紅了臉,如一個受委屈的孩子,默默地看著她,目光遊離,似乎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蘇雅也怕他死纏爛打,說:“算了,你把傘借給我,總行了吧?”
“行,行……”章明連忙把雨傘遞給蘇雅。因爲激動,他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蘇雅接過傘,不再理他,徑直往寢室走。
章明不敢與她靠得過近,怕她生氣,只能遠遠地跟著她。
不多時,蘇雅回到女生宿舍。
這時天已經黑了,按慣例,男生是不能進入女生宿舍的。女生宿舍管理員張大姐正站在宿舍入口處把關呢。
蘇雅在女生宿舍入口處站住了,轉過身,對著身後的章明揚了揚手。
章明大喜,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來。
“還你的傘!”蘇雅把雨傘一扔,也不管他有沒有接好,頭也不回地進去了。
章明看著蘇雅雨中的背影,竟然看呆了,直到蘇雅的背影在夜色中消失,他這纔想起要撿起傘來,舔了舔嘴脣的雨水,似乎意猶未盡。
蘇雅回到441女生寢室,把門窗關好,拉下窗簾。她的身上溼透了,衣服全貼在身上沉甸甸的,爬樓時都感覺累。
換好衣服,吃過方便麪,蘇雅早早地鑽進被窩。章明雖然面目可憎,但他說的話卻沒錯,自己淋了雨,是很容易感冒生病,倒不如早早休息。何況,她也的確感到累了,爬山、坐公車、淋雨,怎麼會不累呢?
很快,她沉入了夢鄉。
其實,蘇雅原本不是那麼容易睡著的人,她一直有輕度的神經衰弱癥。不但很難睡著,即使勉強睡著後,身邊有一點點異動,都會把她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