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走了一會兒, 腳程明顯慢了下來,云彩累得不行,幾乎是吊著九嶷的手臂。
九嶷也有些不忍心, 云彩天生聽覺和視覺比一般人靈敏, 她要比一般人高度集中精神, 更加警覺, 所以進了叢林以后她就格外的疲憊。
“咱們在這里歇一晚上, 明天再啟程。”九嶷干脆停下,摸了摸云彩的頭。
云彩耷拉著腦袋沒精打采的,但是仍然嘴硬:“歇什么呀!這鬼地方還是趕緊出去的好, 你不用管我,繼續(xù)走就行了!”
“我怎么能不管你啊!小媳婦兒!”九嶷伸出手在云彩的臉頰上捏了一把, 充滿了惡意。
云彩還傻傻沒反應(yīng)過來, 九嶷已經(jīng)找了材料來生了個篝火, 掏出了干糧來給云彩。
“云彩,這個森林太怪, 還是吃干糧比較妥當,先艱苦兩日。”
云彩沒有接干糧,她呆呆的望著地面,肩頭輕微的顫抖著。
“云彩,你怎么了?”九嶷察覺不對:“是我玩笑開過頭了么?”
“九嶷, 他們來了........他們來了!”云彩霍然抬起頭, 猛地抓了九嶷的手臂大喊:“快逃!”
九嶷還沒反應(yīng)過來, 云彩已經(jīng)撲上去踩滅了篝火, 扯了他在暗夜森林中狂奔。
夜晚的叢林遮天蔽日, 慘白的月光滲透進來,無數(shù)的枝椏迎風(fēng)揮舞, 他們借著那點點月光與鬼手般的枝椏擦肩而過,刺痛了臉頰。
“云彩!到底怎么了!誰來了!”九嶷又驚又疑,
“不知道!好多好多!好嘈雜!越來越近了!”
九嶷還想再問,但那密集的動靜連他自己也聽見了,是駭人的“嗡嗡”聲。
“是‘最猛煞’!”云彩回眸,她已經(jīng)看清了距離甚遠的巨大毒蜂群,黑黃相間的身體以及深紅色的復(fù)眼,還有致命的尾針。
她腳下一絆摔倒在地,九嶷慌忙沖到她身邊,她用力推搡著九嶷急道:“你快走!別管我了!我跑不動了!我會拖累你的!”
“我連媳婦都扔我還是不是男人了!”九嶷根本不想與她多言,只一把將她扛到肩頭,拔足狂奔。
“九嶷你這個愣頭青!”云彩狂捶他的背氣道:“你手放哪兒呢!丟死人了!”
她霍然抬起頭,幾只飛得快的最猛煞已經(jīng)落到了九嶷的后頸上,她拔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對準了就砍。
九嶷覺得后頸一涼,黏膩膩的濕潤,渾身發(fā)毛:“云彩你你你!”
“別你你你了快跑!我?guī)湍阕o著后面!”云彩使勁捶他。
“我怕你下手沒輕重把我脖子砍掉了!”
“沒過門就砍丈夫我云彩是這樣的人嗎!”
二人一路斗嘴,最猛煞已然追了上來,云彩嚇得抱頭尖叫,九嶷轉(zhuǎn)身拔刀,他動作迅疾無影,刀光繚亂紛呈,整群最猛煞被粉碎,落了一地的蟲尸。
“哇,你好厲害啊!”云彩驚喜的大叫。
九嶷擦了擦額頭的汗,將她從肩膀上放了下來,靠著樹干喘氣:“嚇死我了。”
“奇怪,我聽明明有好幾群,怎么就沒影了呢?”云彩東張西望。
“怎么你還希望他們都追來啊!”九嶷翻白眼:“一群已經(jīng)夠嗆了,再來幾群我可應(yīng)付不來。”
“你該不會以為最猛煞有同情心,看我們倆是苦命鴛鴦就不追咱們倆了吧?”云彩說:“我總覺得不那么簡單。”說著她抬起頭,月光落在她的臉上,襯的她臉色煞白。
“還苦命鴛鴦,我怎么這么膈應(yīng)呢!”九嶷縮了縮脖子笑,云彩使勁掐他,顫巍巍道:“好多人頭.......樹上有好多人頭!”
九嶷心底“咯噔”一聲,順勢抬起頭,只見低垂的枝椏上,深綠色的葉子里懸掛著無數(shù)雪白的人臉,他們合著雙眼,唇角微揚,帶著慈愛而詭譎的微笑。
“這不是人頭啊。”他覺得嘴唇發(fā)麻。
“不是人頭?那就好.......”云彩微微松了一口氣。
“是人面果......難怪最猛煞不追過來了.......”九嶷說:“這是人面果樹!”
話音剛落,樹上的人面似是被喚醒,齊齊睜開了雙眼。
蒼白的月光下,無數(shù)雙毫無生氣的眼泛著寒光,微笑著注視著下方的獵物。
九嶷退了一步,握住了刀柄,卻不敢輕舉妄動。
“啪嗒”一聲,一顆果子如成熟了一般墜落,落在九嶷的腳邊。
驟然間那顆人面暴動起來,長了腿一般竄上了九嶷的身體。
九嶷慌忙后退,那人面果卻是死死黏住了他,一路爬到了他的肩頭,張開了微笑著的嘴唇。
“九嶷!”云彩尖叫,那顆人面果露出了獠牙,一口咬上了九嶷的肩。
果真是食人的東西,九嶷只覺得肩都要被咬下來,他伸出另外一只手用力去撕扯那顆人面果,卻更使傷口血流如注,那人面果狠狠咬著他不放,九嶷心想約莫真的要撕下一層皮肉來才行。
云彩沖上來拔出匕首就要砍那人面果,九嶷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他抬眸望著樹冠,發(fā)現(xiàn)枝椏搖搖欲墜,竟是所有的果子都要瓜熟蒂落。
“云彩你快跑!離開這棵樹!”他大吼:“別管我!”
“我很快就可以搞定他!”云彩氣急敗壞,她一匕首插向人面果,那果子竟像是長了眼,飛快的掠開,并狠狠的從九嶷肩頭撕下一塊肉。
九嶷痛的渾身發(fā)抖,幾欲猝倒,他半虛著眼看著那顆在地面上彈跳的果子,無色的嘴唇里還在用力咀嚼著。
“你快走,趁它還沒有襲擊你!趁所有的果子都還沒落下來!云彩!聽話!”他幾乎是命令。
“我怎么能丟下你不管!”云彩急的要哭:“你傷得怎么樣了!你還握的了刀嗎!”
九嶷心急如焚,他忽的想起了舒慕泠的話:“我就將它連根拔了。”
“連根拔了。”他喃喃道。
“拔?!”云彩下意識的看向樹干,那棵樹干幾乎有一人環(huán)抱之粗,不禁膽寒:“這要怎么拔!”
“我若右手沒傷,也許還能做到。”九嶷說:“可是現(xiàn)在......”他下意識的垂眸,望向了腰間的信號彈。
放棄了嗎?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不甘心,好不甘心......
可是難道要交代在這里?連累著云彩一起......
“啪嗒”是無數(shù)蒂被折斷的聲音,云彩抱著他閉著眼尖叫起來,任由那無數(shù)露著獠牙的果子迎頭砸落。
半空中傳來凌厲的呼嘯之聲,紅色的劍光橫斬過地面與人面果樹的交界處。
赤色的魅影飄然落至人面果樹的枝頭,她衣袂鼓動,手執(zhí)長劍,另一手攀住樹梢。
果樹搖晃,竟是借了她的重量向一側(cè)頹然傾倒,劍光斬落處,樹根與地面寸寸分離。
“轟”一聲,整個樹倒落在地,根部枯萎,漫天墜落的果子們迅速閉上了雙眼,“噼噼啪啪”的滾落在地上,毫無生氣。
九嶷瞠目結(jié)舌,只懷里死死摟著云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樹梢上的紅衣人輕巧的跳了下來,腳踩在地面上寂靜無聲,像是一只優(yōu)雅的貓。
她很快走到九嶷的面前,面無表情的吐出幾個字:“沒用的東西。”
九嶷頓時無地自容。
云彩倒是回過神來了,急巴巴又氣咻咻的叫道:“你憑什么說我們九嶷沒用!你站出來我要跟你理論!”
九嶷手忙腳亂的去捂她的嘴,一壁誠惶誠恐的看向舒慕泠。
云彩“嗚嗚”叫喚著,當看清了舒慕泠的模樣便安靜了下去。
舒慕泠掃了他們一眼,將劍插回劍鞘懶懶道:“行,算是我的錯,他也不是全然沒用,這人面果樹本不該在這里出現(xiàn),也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特意放進來的。”
“是瑯玕!一定是!”云彩掙脫了九嶷又冒出一句話。
九嶷大力捂住她的嘴,沖舒慕泠賠笑:“還是我技不如人.......還勞煩您特地破壞了結(jié)界進來救我......”
“結(jié)界不是我破壞的。”舒慕泠舉起雙手申明:“早就有人留了個缺口在那兒,要動小動作,我只是借了個東風(fēng)而已。”
“一定是瑯玕!一定是!”云彩又掙脫了九嶷的桎梏大聲說。
舒慕泠盯著云彩望了一會兒說:“這丫頭話怎么比你還多?”
九嶷干笑。
見舒慕泠又要拔劍,九嶷慌忙攔住她:“那個,不用麻煩了。”
舒慕泠納悶的回過頭:“我?guī)湍惆崖风P平了。”
“你,你不能這么幫我!”九嶷結(jié)結(jié)巴巴,他覺得平日里自己還挺器宇軒昂的,在舒慕泠面前就變成了一個小綿羊:“這是作弊。”
“目測大家走在作弊,你不作就不合群了。”舒慕泠似笑非笑。
“可是我想憑自己的努力,這是對我這么久以來的......一個交代。”九嶷堅定又篤定,說完這么一段話他的心跳得很厲害,有些膽怯的望著舒慕泠,生怕她發(fā)怒。
“隨便你。”良久,舒慕泠淡淡的吐出一句話,轉(zhuǎn)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