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看著顏元那樣自然而然地跟武則天說話,突然有種自己完全插不進去的感覺,有些落荒而逃,同時也覺得前所未有的壓抑。
作爲曾經的姐姐,顏元一直都覺得太平可以選擇另外一條路,可惜她不願意,終究還是走上了一條爭權奪利的路,不過,她現在不是也一樣嗎?
“覺得你皇姑如何?”武則天見顏元看著太平離去的方向,突然就那麼一問。
“皇姑原本可以和大唐的公主一般榮養一生,是陛下親手把她拉入了權利的旋渦,陛下喜歡這樣的女兒嗎?”顏元不答反問,武則天道:“是朕把她拉進來了沒錯,但她可以選擇自己要走的路,就像你,你也在權利之中,但你從來都不管朕怎麼想,只管你自己想怎麼樣。”
顏元側過頭道:“那陛下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還得再看看。”兩人打著啞謎,但各自都懂得對方的意思。顏元在宮裡實行排班制,第個地方,每個人都有固定的輪值時間,每個人做的事交接完了都要簽字,若是沒有仔細檢查而出了錯了,誰簽了字就論誰的過錯。
可以說這樣一來,責任分攤下來了,而且有那白紙黑字,誰都懶不掉。宮人中許多都不識字的,那就管事的來理,反正不管是手下人犯了什麼錯,上頭都要擔責任,想要把責任往下推,顏元是完全杜絕了這可能。
一開始還有反對這樣的法子,最後顏元打過之後都老實了,新的宮規一經開展下來,很快底層的宮人們就嚐到了甜頭,顏元的法子是給了他們活路,這樣相互監督,又是連坐的法子,誰要作妖那就是想帶著大家一起死。
可不是人人都想死的,不想死的人一但發現有人異動,立刻上報,想要宮裡搞鬼的人在相互的監督之下,愣是沒能成。通天宮呈現了前所未有的明朗。
武則天雖賜顏元公主府,卻不令顏元出宮,而依然讓她住在通天宮,朝中之事武則天亦令她旁聽,有時候還會讓顏元給她念奏摺。
而請立李顯爲太子的奏摺也一再地被內閣呈上,武則天拿著奏摺笑問顏元道:“你覺得該立你父王爲太子嗎?”
“陛下想立就立,不想立就不立,沒什麼該不該的。”顏元似答非答,武則天看了她一眼,“傳狄仁傑覲見。”
顏元正幫武則天撿著奏摺,看著一個胖嘟嘟很是和藹的老頭走了進來,顏元露出了一抹笑容,這位狄國老是她最喜歡的宰相,沒有之一。
“見過陛下,見過公主殿下。”狄仁傑見禮,武則天道:“平身。”
顏元上下打量著狄仁傑,像是在想些什麼,她的目光太直接,就是狄仁傑想忽視都不成,不得不笑問道:“公主殿下,可是老臣有何不妥?”
“非也!”顏元搖頭否定,狄仁傑笑呵呵地道:“公主殿下一直看著老臣,著實讓老臣受寵若驚,不知殿下可是有所吩咐?”
“狄國老說笑了,狄國老乃國之宰輔,豈是我一個公主能有所差遣的。”顏元笑著說,狄仁傑笑意更是加深了,“看樣子公主殿下真是有事要老臣去做。”
說得這般的篤定,武則天也看了看顏元,“你有事需懷英去做?”
顏元睜大眼睛道:“陛下如何能聽狄國老一言就認定了,我只是好奇外面傳言狄國老斷案如神,是以想隨狄國老見識一番,但不知狄國老可能成全一二?”
狄仁傑還沒有說話,武則天卻已經皺起了眉頭,可見並不願意。狄仁傑道:“老臣自無不妥,只是陛下甚喜公主殿下相伴,殿下還是聽陛下所言。”
然後,顏元就那麼跑到武則天的面前,一句話也不說,睜著大眼睛看著武則天,狄仁傑被顏元這麼不安牌理出牌都愣住了,而武則天呢,真是不想面對顏元的眼睛,轉過頭要走,顏元就那麼拉著武則天的手,那溫熱的掌心讓武則天的心一顫一顫的。
“罷了罷了。”伸著手撫撫顏元的臉,“想要出去看看那就出去吧,這天下是朕的天下,豈能將你困在這宮裡,只是在外需得小心。”
“謝陛下!”顏元看到武則天流露的滄桑,抱住了武則天道:“我會幫陛下看看陛下窮盡一生所建立的江山是何等繁華的。”
武則天已經忘記了有多少年沒有被這樣純粹不含任何雜意的抱著,但她曾經是真切的擁有過的,就是這樣的懷抱。
“懷英啊,朕的長卿公主怕是已經想了許久了,你想稟報的事還是待明日吧。”武則天也回拍了拍顏元,與狄仁傑笑著說。
狄仁傑道:“並無要事,老臣明日再與陛下稟報亦可。”
武則天掐了一把顏元的臉,“走吧走吧,早些回來。”
顏元不知怎麼的竟生出了內疚之情,一個女人一步一步成爲一代女帝,開創了一片盛世,她不容易,她不該用一個尋常的母親身份來束縛著她。
她不相信人,甚至不相信她,只是因爲她恐懼,而她沒能讓她打消了這份恐懼,那是她做得不夠好,顏元就那麼突然捉住了武則天的手,認真地道:“我會保護你的,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的,永遠也不會害你。”
不管是武則天還是狄仁傑都驚住了,武則天笑了,眼角卻落下了一滴淚,“莫說傻話。”
武則天並不相信,所以她說顏元說的是傻話。可那話中透露的悲涼,何嘗不是武則天至今最痛最苦的事。顏元回想著曾經生爲李顏元的一生,她做得最錯的是不該將李氏宗親護住卻從來沒有與武媚娘說過,她那樣做更多的是想讓武媚孃的後半生可以不用活著那麼累。
揹負太多的人命怎麼可能不苦呢。顏元沒有告訴武媚娘這一點,以至於讓武媚娘以爲她護著李氏族親是爲了李家的人。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們之間有了隔閡,到了最後,顏元只能一死。
可她死了,武媚娘也不會過的吧,顏元突然有些後悔沒有要求看看她死之後那些人發生的事,也許那樣她會明白得更早,她其實給武媚孃的打擊更甚於任何人。
“孩兒錯過一次,就不會再錯第二次了。”顏元幽幽地說,武則天瞪大眼睛看向顏元。
顏元就那麼跟著狄仁傑光明正大地離開了通天宮,狄仁傑想問道:“公主想隨老臣去往何處?”
“狄國老原本打算見了陛下後該何去就往何處,我是跟著狄國老長見識的,可無安排狄國老的行程之意。”顏元笑盈盈很是好商量的模樣,狄仁傑剛欲說話,卻聽到一人叫喚,“恩師,恩師!”
一青年快步走來,神情有些急切,看到狄仁傑旁邊的顏元時明顯有些詫異,狄仁傑道:“啊,曾泰,這是長卿公主。”
被喚爲曾泰的青年大驚,忙與顏元的見禮,“臣見過長卿公主。”
“洛州刺吏不必多禮。”顏元一言道明這位大人的官職,狄仁傑挑了挑眉頭。
“曾泰啊,你神色焦急是出了何事?”狄仁傑也顧不上顏元是何意,而是問起曾泰前來之意。曾泰一拍腦門,“瞧我一下子給忘了。恩師,京中發生了命案,學生只能來請恩師走一趟。”
顏元聞言眼睛一閃,狄仁傑怎麼也料不到竟真讓顏元給撞上命案,目光轉向顏元,顏元與他笑得很甜,“殿下……”
“國老放心,沙場征戰,又不是沒見過死人,您儘管放心,我不會給國老添麻煩的。”兩次強調了放心二字,狄仁傑還是不得不提醒一句地道:“殿下若是有所不適,請與老臣直言。”
顏元點頭答應,既然是出了命案,狄仁傑也不敢耽擱,與曾泰一同攜顏元而去。
命案處早已圍了一圈的人,顏元隨隨狄仁傑走進去,見到一位將軍已經在那處查看,身邊的女子爲顏元解釋道:“殿下,那是千牛衛大將軍李元芳。”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偏偏又說不出這種感覺,哦,對了,曾經出現過這個感覺的時候是在作爲魂體活了幾年,然後突然被曝出是魔君之後那個世界。
顏元出宮,武則天給她撥了兩個人,顏元帶了自己的人一個,共是三人尾隨伺候,排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顏元已經注意到地上兩具被剔得一乾二淨的白骨,還有一旁的牆上那血肉粘在一起的情況。
“殿下!”顏元的人見此場面頗見熟悉喚了顏元一聲,顏元已經走到狄仁傑的面前,“狄國老,請您下令封鎖四門,從現在起不許任何人離京出城!”
狄仁傑一頓,不明所以,“殿下有何發現?”
“如此刀法我曾見過,乃是突厥默啜手下。怕是有突厥的奸細混進洛陽城了。”顏元直言,狄仁傑大驚,曾泰忙道:“公主殿下確信?”
顏元嚴肅一張臉道:“國之大事如何能兒戲。”
齊齊看向狄仁傑,狄仁傑道:“曾泰,殿下所言不虛,立刻封鎖四門,所有人出入都要仔細檢查,決不能讓兇手離開洛陽城。”
曾泰應聲而去,狄仁傑還想顏元說些什麼,顏元道:“狄國老,若非正巧是我見過的事,萬不敢說予國老,我想以國老之力定也能查明此案真相,拿下兇手。狄國老自便,我就看看。”
表明了看看的態度,狄仁傑真是不得不再次對顏元刮目相看,雖然兇手已經有了方向是突厥人,但也得要查清兇手除了是突厥人外還有什麼。
顏元就在一旁看著狄仁傑從那細微得幾乎讓人察覺不到的細節推測出了案件的經過,從而順藤摸瓜,愣是確認了顏元之前所說的兇手是突厥人這一事。
顏元早就知道狄仁傑斷案之神,可親自經歷了才能明白,那不是一般的神啊!顏元自問自己算是觀察入微了,然而跟狄仁傑一比那也差得遠了。
可見斷案一事也講天賦,顏元自問沒有那樣的能力。臨回宮前,顏元專門問了狄仁傑一句,“狄國老可有事需要我幫忙的?”
“殿下聰慧。”狄仁傑笑著說,顯然還真是有要顏元幫忙的事,顏元等著狄仁傑說話。
“南平郡王武攸德私自販賣戰箭證據確鑿,今日老臣正是想與陛下稟明此事。”狄仁傑說著,顏元面色不善地問,“販賣戰箭,賣給了誰了?”
“老臣尚未查到。”狄仁傑說,顏元看了狄仁傑一眼,“陛下再寵愛武家的人也不會拿自己的江山來給武家的玩弄,狄國老究竟是擔心什麼?”
“陛下欲與突厥和親。”狄仁傑點了一句,顏元笑道:“狄國老想讓我去和親?”
狄仁傑道:“就算老臣有此意,陛下也絕不會答應,殿下也不會同意。”
“對!”狄仁傑說出了事實,顏元也很直白承認,狄仁傑聞之卻笑了,“與其讓南平郡王爲了自己的前途獻出一個女兒,老臣希望殿下先一步安排好此事。”
顏元這會兒笑意加深了,“狄國老對我寄以厚望啊!”
“殿下憑一言而亂兩張之心,讓陛下親手誅殺二張,殿下胸有丘壑,突厥與大周聯姻關係兩國和平與兩國百姓生死,殿下定也盼著兩國都能太平。”狄仁傑與顏元作一揖而說。
“狄國老想知道在我的眼裡,什麼樣的太平纔是太平嗎?”顏元話鋒一轉地問,狄仁傑有些訝然,顏元道:“突厥好戰,眼下的吉利可汗壓不住好戰部族,以聯姻那樣微薄的關係取得和平,我更願意親自領兵將那些敢殺擄我大周百姓的士兵誅盡。狄國老覺得,我有這樣的能力嗎?”
狄仁傑真是被顏元的直白給嚇到了,“殿下,望以兩國百姓爲重。”
“國老,有些戰爭是無法避免的,大周愛好和平,也得要別人配合才行,吉利可汗能控制住突厥那也就罷了,偏偏他壓不住突厥的好戰部落,如默啜的兒子賀魯,此人不除,大周與突厥永無安寧可言。”顏元點明眼下的局勢。
“至於南平郡王武攸德,我卻不想攔著他做什麼,不作不死,南平郡王其人,他能教出什麼樣的好女兒來,他敢私賣戰箭,賣給誰一猜就能猜著,他若獻女和親,陛下念情按下不發作,我卻等著她那女兒把他鬧死,好給我機會。”顏元目露殺意,直叫曾泰與李元芳聽得是頭皮發麻。
狄仁傑頗有些無奈地道:“殿下萬不可肆意妄爲,恐惹怒了陛下。”
“陛下既欲與突厥聯姻,是不是該將請突厥親自進京提親才顯得鄭重呢?”顏元突然說了一句,不接狄仁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