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災人禍,易子而食,都曾見過百姓流離的人知曉那是什麼模樣,顏元道:“這一切,如果我的父親當著皇帝,大理不會內憂外患,不會叫我們小小年紀就嚐盡生離死別,叫大理的百姓因他一己之私而流離失所。”
尋常的稚兒,失了父母想活著都難,更遑論那皇家,無人庇護,還要爲天下的百姓而費盡心思,其中的艱辛不易,想想都爲之動容。
“你呢?你父親雖沒養過你,教過你,你母親只緬懷你父親對你不聞不問,可完顏洪烈讓你衣食無憂,無人敢欺不是?你的不憤,你的怨恨從何而來?覺得郭靖傻,他不該能得黃蓉爲他處處算計,叫他習得絕世武功?我教你的武功,比之那降龍十八掌,還有那九陰真經都不差,你不憤什麼?”顏元是刀刀直捅楊康的心窩啊,楊康那些不憤全被顏元說了出來。
“覺得完顏洪烈殺了你爹孃這個世界就塌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偏偏你還殺不了他,他呢,更用盡手段想逼著你回到他的身邊。楊康,我給了你機會,我教你武功,授你爲人之道,也給了你多一檔選擇的機會,你若選錯了,怨不得人。”猜度人心,顏元這歷了那麼多事兒的人看得楊康清清楚楚,就連那完顏洪烈的心思也說得不差。
楊康此時已經完全呆住了,他的掙扎怨恨,從來沒有被人看得以透過,而他對郭靖的妒忌在得知顏元竟將九陰真經給了郭靖之後更是達到了頂峰,沒想到他才露出了一絲端倪,卻已叫顏元看透了他的全部。
並沒有與顏元有過正面交流的楊康,此時被顏元全部震住了。
“師傅,徒兒眼下處於兩難之境,求師傅教教徒兒該怎麼做?”楊康心悅臣服地與顏元請教。
“當初你得知自己的身世時,因完顏洪烈對你的養育之恩,你曾說過,養恩不還,大仇不報,那不是很好嗎?”顏元瞟了楊康一眼地說,楊康有些似懂非懂。
顏元已經再道:“我不管你做什麼,別沾了無辜人的血,否則,我會親手殺了你!”
這是警告,人都得有底線,而楊康嘛,最後爲了跟歐陽鋒學武可是殺了不少無辜的人。
“弟子不敢!”楊康眉頭一跳,可從這麼一會兒已得見顏元手段,她是說到做到,他要是真敢亂殺無辜,顏元絕對會第一個饒不了他。
顏元教訓完了徒弟,讓楊康起來了。反正九陰真經的人皮卷她也毀了,現在黃藥師要怎麼樣她也不怕。真打起來,硬碰硬的顏元還真不怕黃藥師呢。
“讓他將九陰真經的內容默寫出來我便饒他不死。”黃藥師咬牙切齒地說。
黃蓉大喜,顏元與郭靖道:“去,把九陰真經默寫出來,一個字不能變,你要是敢動歪腦筋……”
郭靖一臉的茫然,動什麼歪腦筋啊,倒是黃蓉的眉頭跳了跳,總覺得顏元知道的東西太多,太不尋常了。
“師傅,郭靖殺了陳師兄!”哪怕黃藥師說了要饒了郭靖,梅超風可還記得殺夫之仇。
“梅超風,那也是你跟陳玄風作惡在前,我們靖兒纔會誤殺了陳玄風的。”一直都壁花的江南六怪可算是有插嘴的餘地了。
“陳玄風殺了我們阿生,若要報仇,我們也要找你梅超風報仇呢?”
“那你們就只管來啊,只要你們能動得了我!”梅超風那輕蔑的口氣真是氣得江南六怪一個趔趄。偏偏他們還真打不過梅超風。
“幾位師傅,陳玄風確是徒兒所殺,梅前輩要找我報仇亦是理所當然,待我默寫下了九陰真經之後,梅前輩要殺要剮,郭靖絕不還手。”那傻郭靖也清楚得很,江南六怪真不是梅超風的對手,若是因他再叫幾位師傅出了事兒,他這一輩子都不得安寧,故而挺身而出。
“爹爹!”黃蓉一聽郭靖的話那真是快給氣死了,又拿郭靖沒辦法,只得求助於黃藥師。
黃藥師的徒弟死在了郭靖的手上,哪怕黃蓉再爲郭靖求情,黃藥師也不可能放過郭靖。
黃蓉見黃藥師不說話,氣得直跺腳,那頭顏元的人已經端著茶水上來遞到顏元的面前,顏元接過呷了一口,“可帶了黑玉斷繼膏?”
“帶了!”那人雙手奉上一個木盒,顏元拿在手裡,與陸乘風道:“此爲黑玉斷繼膏,昔日曲靈風的雙腿雙手便是靠這奇藥接上的。眼下多年已與常人無異。此藥外敷,陸莊主重傷多年,須得要重親斷開傷處接上,如此方能成效,陸莊主要不要用但由莊主做主!”
藥給了陸乘風,陸乘風已經歡喜得說不出話來,“多謝段姑娘!”
顏元溫和地道:“比之陸莊主的救命之恩,區區小藥不值一體。因這些日子讓人將藥取來,故而一直未與陸莊主提起,還請莊主勿怪。”
“不敢,不敢。段姑娘對在下實有再造之恩!”陸乖風想到自己殘了那麼多年竟然可以重新站起來,滿心的激動無法道破。
“還請陸莊主拿些紙筆來!”顏元與陸乘風說話一直都是客客氣氣的,陸乘風立刻讓人去照辦,顏元攤開了紙,揮筆如灑地寫著,收筆之後,吹乾了紙上的墨跡,“這是治你眼睛的法子,眼下給你。”
梅超風一個瞎子哪裡看得到,黃藥師已先一步接過了顏元遞過的紙,看完了也記下了,紙亦摺好了放在他的懷裡。
“叨擾陸莊主多日,如今該與陸莊主告辭了!”顏元連個餘光都沒給黃藥師,站了起來與陸乘風告辭,陸乘風能感覺到黃藥師的臉在聽到顏元這話時立刻變黑了,眼皮跳了跳。
“段姑娘的身子未好,不若留在歸雲莊休養幾日!”陸乘風非常乖覺地留顏元,顏元搖了搖頭,“往日陸莊主不知我身份還罷了,既然有人能找到歸雲莊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陸莊主於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再留在歸雲莊給陸莊主惹下禍事。”
陸乘風瞟了一眼黃藥師,黃藥臉上的寒霜都快都凝成冰了,他想不明白,明明師傅跟顏元才初識,兩人何以如此的奇怪。
“等等!”黃蓉突然走到顏元的面前,“你能不能幫我想想法子救救靖哥哥!”
黃蓉顯然是真沒辦法了,顏元丟給了黃蓉一粒藥,耷拉了眼皮道:“這是龜息丹。”
秒懂!黃蓉將丹握在了手裡,顏元道:“你可是欠了我一份大人情!”
黃蓉不知怎麼的就覺得一股氣兒卡在喉嚨,上不來下不去的,厭煩極了!
顏元丟下這一句走了,黃蓉顧不上許多的拿著藥丸進了屋裡,愣得塞進了郭靖嘴裡叫他嚥下。
接下來的事兒不歸顏元管了,顏元拿到了毒方,此時立刻往天竺聖僧那處送去,只盼天竺聖僧能研究出解藥來。黃藥師,她只能讓自己儘量不去想。
可又怎麼能不想呢,她走火入魔,內力盡失了,不過都是因爲一個情字,古生!
沒了內力,許多事兒就不方便做了,顏元只能將養著,想再入大金一趟的主意因著內力盡失而只能擱淺,好在她身邊高手如雲,尋常的人想近她的身亦不易。
顏元的內傷因著走火入魔一直養不好,倒是天竺聖僧傳來了結果,毒可解,只是有幾味藥難求。其一是雙頭蛇的蛇膽,至少要將養十年以上,以劇毒喂大的;其二是千年靈芝,其三是萬年雪蓮。雙頭蛇的蛇膽吶,顏元立刻想到了歐陽鋒,他可是蛇的祖宗,他也確實有一條蛇王是雙頭蛇的。至於千年靈芝與萬年雪蓮,那都是傳說中的東西,顏元無從下手。
“殿下,可是天竺聖僧已經研究出了殿下體內劇毒的根除之法?”見顏元蹙了蹙眉,一旁的侍女詢問了一句。
“是研究出來了,只是這藥啊,一藥難求!”千年靈芝與萬年雪蓮,呵呵,只在書上看到過,以前也只有雲錦繡拿出來過,那還是因爲雲錦繡有一寶貝空間呢,她可是什麼都沒有。看樣子啊,她這毒是沒得解了。
解不了也就罷了,顏元丟開了不想,可侍女卻記下了,公主受劇毒發作痛了那麼多年,既然有法子,無論如何他們都要想辦法拿到所需的藥。
顏元眼下最想的是往大金一趟,大金的事兒,段炎跟段述問起她也只道是遭了暗算,那個人顏元從未提起,一是因爲不確定,第二也是怕他們知道了這事兒,怕是要炸了。
段炎也就罷了,段述的性子,怕是會立刻衝到金國問個明白。
她其實更想問個明白,段炎說過,她死時面目全非,若不是身上的衣裳,怕是誰都不知道她的身份。可隔了那麼多年,她在三王爺的府裡看到了她,那種因她而活著的喜悅又隨著疑問卷席而來,這麼多年,她依然還活著,有沒有想過他們兄妹三人?
想過他們三個是不是還活著?顏元合上了眼,那心口陣陣的抽痛。痛是真痛,可顏元不想妄下結論。三王妃久居三王爺府,整個大金國除了三王爺府的人都沒人見過那位三王妃,三王爺對她的控制可見非同一般。
那麼,她是不是並非自願的?一想到這裡,顏元就想立刻回金國救她,然而她偏偏在這緊要關頭失了內力,顏元心中的氣悶無處宣泄。
不,除了硬闖,還有法子的,從內部瓦解會比她硬闖要更好。
“三王爺有二子,具是王妃所出?”顏元再次翻看大金的資料時,那上面簡略備註的一點叫顏元的眼睛一閃,身邊的人答道:“是!”
“此二子如何只有這一字備註?”顏元指著下面並無這二子的記載問。
“三王爺這二子一出生就被三王爺送走了,並不在府中長大,至於三王爺送去了何處無人知曉。”那人道明瞭爲何沒有詳細的資料,實在是人都查不到,哪裡來的記載啊!
“叫雲暉去查,用最快的時間把這兩個人給我查出來,捉來!”顏元指名道姓,大金那邊的人查不到,不代表這人也查不到,這是顏元最後的機會了。
顏元下令,很快人就調到了金都,兩個月後,連人帶資料都送到了顏元的面前。“完顏逑,完顏賜?”
只看這二人的名字便可見三王爺待他們的珍惜,此兄弟二人相差一歲,與顏元站在一起,竟可窺見幾分相像,在場的人都驚住了。
“你是什麼人?竟然敢捉我們兄弟!”自小嬌慣長大的孩子啊,大的那個才十三、四歲,此時趾高氣昂地衝著顏元說話。
“段長卿,或者,你們有聽過這樣的名字,顏元!”顏元其實只是試探地說了這一句,沒想到竟然看到他們兄弟臉色俱變,看樣子,他們知道她啊!
顏元坐在了他們的對面,兩個少年都有些不安地挪了挪屁股,手上被綁著也不在意,不約而同地擡眼偷瞄了顏元,發現顏元正看著他們,又飛速地低下了頭。
瞇了瞇眼,顏元不甚確定,這兩個少年似乎很單純?
“孃親經常說起你!”那小一歲的少年不是很甘願地嘟著嘴說,“每次一提到你父王就不開心,可娘卻總是提你,我們也不喜歡你!”
三王爺完顏洪章雖然自小將他們送了出去,卻也會定月定日的叫他們回府見他們的母親。
“不喜歡便不喜歡,那又如何?”兩個少年的喜歡不喜歡顏元根本就不在意。“你們自小離開母親,心裡很是難過吧。”
“你想幹嘛?”顏元這一問剛落,那完顏逑竟然反射性地就問了顏元,兄弟倆立時沒有先前的單純,而是警惕地看向顏元。
“我只是想知道,那是不是我的母親而已!”顏元目光微暗地開口,兄弟倆立時地頓住了。“你們知道自己的母親在哪裡,哪怕一個月只能見一次,只有一個時辰的相見,但總有個盼頭,可是我一直以爲自己的母親死了,可現在又發現,她還活著。我要弄清楚自己的母親是死是活,不對嗎?”
哪裡有什麼不對?兩個少年低下了頭不吭聲。
不吭聲有不吭聲的對付辦法,顏元道:“這麼多年,她過得好嗎?”
依然不作聲的兄弟倆卻交換了一個眼神,無聲地詢問著對方,說呢,還是不說呢?
他們以爲自己做得隱諱,不料他們那細微的眼神交換顏元都看在眼裡,“你們想保護自己的母親,我也是一樣的,小的時候,父親不要我們了,那時候她哭得很傷心很難過,我就告訴她別哭,我會努力長大,長大到能夠完全地保護她。”
“可她沒有等到我長大,她死了!我甚至連她的屍體都找不到,找不到啊!”失去母親的悲哀從顏元的身上擴散,完顏逑與完顏賜抿了抿脣。
“我在三王爺府看到她的時候是真的既開心又詫異,開心她還活著,詫異她爲什麼會在三王爺府,是不是她不要我了,她成了一個狠心的母親,不要我了。”
“你不許這樣說母親,誰都可以說她,可你不行。這麼多年來,母親念得最多的就是你,她知道你中了毒,無數次的求著父王給你送解藥,你能活到現在都是母親爲你爭取來的!”完顏逑一想到母親的一片心意卻被人誤會,立刻爲母親說起了好話。
顏元的雙眼閃了閃,完顏逑就像打開了話閘子,“我不喜歡你,因爲母親念念叨叨的都是你,卻從來不多看我跟賜兒一眼。不管我們做了什麼,做得有多好,她都沒有正眼看過我們。不像你,就像刻在她的心上一樣,她每時每刻,不管做著什麼都念著你。”
“我不相信你的話!”顏元直接地說,完顏逑氣沖沖地道:“我沒有騙你。”
顏元完全沒有欺負小孩的自覺道:“她如果想著我,爲什麼從來不來找我?”
兩個少年卡聲了,顏元注意著他們的變化,一些話更是脫口而出,“你們當然會幫著她說話,她現在是你的母親,而原本我的母親已經死了。”
“我與三王爺有殺母下毒之仇,捉住你們,正好找他算算這些賬。”顏元如此說著。
“你不必拿我們威脅父王,父王是不受任何人威脅的,在父王的心裡只有母親是最重要的,哪怕我們是母親生下的孩子,有父王的血脈,父王都不會多瞧我們一眼。從我們出生就被送離了三王爺府,每月只有一個時辰在府上的時間你就能夠猜到。”
“聽起來你們並不在意!”
“當你吵過鬧過,甚至最後連一個月一個時辰的相見都將會因你的吵鬧而失去的時候,你就不會想要得到得多!”那麼小的兒郎卻有如此深徹的意識,是因爲親身經歷。
完顏洪章真是一個沒有軟肋的人,她在他身上下了生死符,每每發作都叫完顏洪章生不如死,可那個男人到現在依然還活著,從金都傳來的消息,他活得還很好,就好像沒中生死符一般。
可顏元是知道生死符的厲害的,她能確定天底下除了她再沒有一個人能解生死符,唯一的解釋就是那個男人連那樣生不如死的折磨都熬過去了。
顏元倒抽一口氣兒,她這一個歷經了那麼多事兒的人,都不敢說能熬得過生死符的折磨,可完顏洪章熬過了!完顏洪章是她見過的最可怕的男人。相比起來荀謹的瘋狂都不及完顏洪章的一半,完顏洪章連兒子都不在乎,只要那人,如此矢志不渝,如果他搶的女人不是她的母親,她會感慨一句,真是世間難得的癡情人!
如今她雖得承認完顏洪章的癡情,可更覺得這個男人偏執到無可救藥。可她必須要將事情弄個明白,她的母親,是不是活著?是不是在完顏洪章的府裡當著王妃?是不是也一樣拋棄了他們兄妹?像段智興一樣爲了另愛之人拋棄了他們?
“我只想見見她,問個清楚。”顏元最終吐露自己真正的意圖,兩個少年相互對視,“你想借我們混進王府是不可能的,我們倆人哪怕回府也得過了侍衛的檢查,母親的身邊是不允許出現一點兒硬物的……”
說到這裡,完顏賜驚覺失言,趕緊捂住了嘴,完顏逑瞪了他一眼,顏元聽得清楚,暗裡深吸了一口氣兒,不允許出現一點兒更物,那就是,那就是爲了預防一個人自殺?
這個猜想叫顏元瞪大了眼睛,“她尋死?”
“沒有的事兒!”兄弟倆異口同聲,話說出來了又更加後悔了。可他們的反應卻已經叫顏元篤定了。尋死,一個人尋死,還是那麼多年鍥而不捨的尋死,顏元瞪大了眼睛似要跳出來了。
她站了起來,“她要尋死,她一直都在尋死是嗎?是嗎?”
萬萬沒想到顏元的反應那麼激烈,只憑他們那樣細微的表現竟然猜中了。完顏逑和完顏賜低下了頭,可這又何嘗不是在默認顏元的猜測。
顏元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尋死,她在尋死,而且是一直都在尋死。氣血翻滾,顏元吐出了一口血來,走火入魔之狀愈深了。
“殿下!”顏元這一吐血可是唬得一旁的人皆不輕啊,就連完顏逑完顏賜亦是!
“死不了,別急!”顏元道了一句,目光看身完顏逑與完顏賜,“放了他們吧!他們威脅不了完顏洪章,送他們回去!”
“你,你拿我們威脅不了父王,你打算怎麼做?”被顏元叫人鬆了綁請出去,完顏逑卻回過頭來問了,顏元拿著帕子拭過嘴角的血,“那就不是該告訴你們的事兒。”
完顏逑深吸了一口氣兒,“我,我跟你一樣並不想母親出事,雖然母親不愛我們,可在我們的心裡,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母親。”
兒不嫌母醜,哪怕那母親不愛他,舔犢之情跪乳之恩,完顏逑卻是永遠想讓母親好好地活著的。
然而最近母親的變化,那樣的灰敗,他看得清楚,也知道如果再不救救母親,母親可能真的就沒了。他怎麼會願意失去母親呢!完顏逑終究是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