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向四周,卻尋不到他的蹤影。記憶中,似乎有段時間沒有見到他了,剛纔場中太過混亂,他趁亂去了哪裡?
二蛋也覺察到了這一點,嚷嚷道:“咦,龍辰逸那兔崽子呢?帶過來這麼多亡命徒,他怎麼玩起了失蹤?該不會是趁亂跑了吧?”
他的話提醒了龍神和龍女,兩人一愣,左右張望,滿地的屍體和傷員,卻沒有哪一個是龍辰逸。
他不可能從洞口逃出去,因爲那裡曾是所有人的焦點,更是我和二蛋密切注意的地方,因爲我們一直在默默地尋找機會試圖從那裡逃走,但一直沒能成功。所以,倘若有一個大活人從那裡經(jīng)過,是一定會被我們發(fā)現(xiàn)的。
那他去了哪裡?難道這裡還有其他的洞口?
答案是否定的。從龍神和龍女的身上,我們很快知道這裡沒有別的出口。他們環(huán)視了一圈,便不約而同地朝上方望去。
扶桑樹頂。
跟隨著他們的視線,我們也仰頭上望。透過縷縷的紫色枝條,我看到,在很高的上空,有什麼東西在晃動,我調(diào)整視線,終於分辨出是一個人。
由於與他離得太遠,加之金烏石光芒太盛,我們逆著光望去,無法看清他的容貌,但此時能出現(xiàn)在那裡的,不是龍辰逸又會是誰?
他抓著扶桑的樹幹和枝條,手腳並用地往高處爬,幾乎已經(jīng)達到了頂端,但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他要做什麼?
這個答案,龍神和龍女是一定知道的,因爲此時,他們驚恐萬分。
“快!快攔住他!”龍神失聲叫道。
“龍!”龍女伸手朝高空一指,急喝道。
巨龍忽地起身,我還沒看清楚它的動作,它便已飛身躍上了樹幹,然後圍著扶桑樹盤旋而上,如一道紅色的旋風,快速朝上空的人影席捲過去。龐大的身軀,將無數(shù)枝葉撞落下來,如一場美麗的紫色雨。
上空的人影覺察到了底下的異動,他加快了動作。
“快,快!”龍神急得跺腳,恨不得肋生雙翅,親自飛上去阻止他。只可惜,他不是騰雲(yún)駕霧的神仙。
巨龍的速度非常快,但無奈,雙方的距離太大了,它雖然朝著人影迅速接近,卻終究沒能及時攔住對方。
人影停住了,他站在了金烏石的跟前。
兩相對比,金烏石的個頭,大概是他身體一半的一半,如此算來,應(yīng)該是四十公分左右,上下高,左右窄,一個圓乎乎的蛋形。龍神曾說過,那是太陽的姊妹,一隻未能孵化出來的三足金烏。它懸在樹頂,被幾根紫色的枝條纏繞支撐著。
人影伸出雙手,將它從樹頂抱了下來,整個空間都跟著一晃。金烏石爲整個洞穴提供了光明,如今旁落,我們竟產(chǎn)生了一種命脈落入他人之手的感覺。同時,我也看到,在人影接觸金烏石的剎那,兩者之間騰起了一陣灼燒的白煙,這金烏石的表面,定是熱量很高。
但人影沒有放手。
巨龍眨眼及至。
它身未到,便揚起巨大的鱗爪,直朝人影拍了過去。
他笑了,高聲吶喊:“龍神,我要你陪葬!”然後奮力將金烏石拋了出去。
龍爪狠狠地拍擊在他的身上,他的身體,像一隻中彈的鳥兒,從樹梢墜落下來,又在粗大的枝間彈撞了幾下,撞得血肉模糊。掉到地上的時候,已辨不出人形。
在擊中他的同時,巨龍卻沒有片刻的停歇,它身軀一轉(zhuǎn),疾疾地朝金烏石墜落的方向撲去。它在枝間輾轉(zhuǎn)騰躍,巨大的力量,攪得扶桑樹都搖晃了起來。
金烏石越來越近,眼前的光芒也越發(fā)強烈。它如一顆天際劃落的流星,砸落在地,在地面的巖石上留下了臉盆大小的坑跡,後又彈了起來,準確地從洞口飛了出去。
巨龍從天而降,甫一落地,便四爪猛蹬,繼續(xù)朝金烏石追了過去。尖利的爪尖與堅硬的地面觸碰,發(fā)出刺耳的割劃聲。
金烏石朝洞底的深坑落去,深坑中,強烈的火光躍動,似是在迎接這位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貴賓。
巨龍緊隨其後,探出爪子,朝下落中的金烏石抓去。
不知是否抓到,因爲在爪尖觸碰到金烏石的剎那,兩者已雙雙沒入了深坑中,不見了蹤影。
“不要!”龍女飛奔出去,跌倒在洞口外的平臺上,望著沒入深坑的巨龍,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望著消失的金烏石,龍神頹然坐到地上。
“快逃,你們快逃!”龍女突然望著我們吼道。
我們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便聽“轟隆”一聲巨響,底下的深坑中,突然閃過了一道強烈的白光,如一顆威力巨大的炸彈被瞬間引爆,整個山體都開始晃動起來。
我身子一歪,急忙蹲下身子,纔沒有摔倒在地。龍女在外面大聲朝我們呼喊:“金烏石爆炸啦!你們趕緊逃命去吧!”
金烏石爆炸!龍女的話讓我陡然驚醒。這塊金烏石,之所以能發(fā)出耀眼的光芒,其內(nèi)部一定蘊含著巨大的能量。這股能量在接觸熔巖的高溫後,在瞬間被釋放了出來,從而引發(fā)了這起爆炸事故。
在火山口發(fā)生的爆炸,這將是一件比爆炸本身更爲恐怖的事情!
“快跑!”我和二蛋同時大吼了一聲。
我回身去拉凌玥,她渾渾噩噩的,竟不願離開,無奈之下,我一掌砍昏了她,在二蛋的幫助下,將她背了起來,然後快步朝外跑去。
離開之前,我望了一眼龍神,他坐在地上,佝僂著身子,目光呆滯,像一株深秋的野草,孤獨而絕望。
在經(jīng)過龍女身邊的時候,我們拉她趕緊離開,她卻掙脫了我們的手,說道:“我的生命是蓬萊賦予的,也必會在蓬萊終結(jié)。我將化作一株守陵人,永世守護著這片土地。”
她的語氣,鐵一般堅定,讓我從中感受到了蓬萊信仰的力量。
我們嘆了一口氣,頭也不回地沿著棧道衝下去。
深坑中的火焰竄起了幾丈高,跳躍著,搖擺著,似亂舞的羣魔。坑邊,許多蓬萊百姓站在那裡,望著坑中的烈焰,表情莊重而肅穆。
我聽到人羣中有孩子的抽泣聲,有老人的嘆息聲,我看到有女
人摟著自己的孩子渾身顫抖,有男人跪倒在地仰天咒罵。我告訴他們,這裡非常危險,必須趕緊離開。但他們望著我,仍是寸步不移。
“這是我們的家園,我們會與蓬萊共存共亡。”一個老人回答我。
信仰是人精神的支柱,是人生路上的明燈,但當它畸形的時候,它會讓人心甘情願地走向滅亡。
我搖了搖頭,揹著凌玥,隨著二蛋衝出了仙人洞。
日已西斜。
我們剛剛跑出不遠,便聽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回身一望,一股巨大的煙柱沖天而起,緊接著,濃煙滾滾,火光沖天,巖塊飛騰,轟鳴如雷。那金烏石爆炸產(chǎn)生的能量,賦予了蓬萊山底熔巖新的力量,讓原本就不安生的熔巖,徹底地爆發(fā)了。
“我的天!”二蛋失聲大叫,“火山噴發(fā)?他孃的,怎麼啥倒黴事兒都讓咱趕上了!”說著,如一匹受驚的野馬,磨身便逃。
如此天災(zāi),我們逃得過嗎?
即使有一線生機,也要放手一搏!
熾熱的巖漿,順著山體的縫隙流淌出來,形成了一條紅色的河流。細碎的火山灰、崩裂的石塊、燒紅的熔巖,以及足以令人窒息的毒氣,一股腦地往外噴涌,被蘊含了強大破壞力的噴發(fā)柱,裹挾著直衝萬米高空,黑暗的煙霧影天蔽日,彷彿世界末日來臨。
“避開巖漿的流向!”我揹著凌玥,咬牙跟在二蛋的後面,大聲提醒他。
陣陣的轟鳴聲,讓凌玥驚醒過來,她趴在我背上,回望了一眼,然後急促地拍打我的肩膀。
“別鬧!”我頭也不回地大喝道,“再不快跑,咱都得死!”
頓了一下,凌玥說道:“你這樣揹著我,跑不快,咱還是得死。”
我一愣,聽她說話的口氣,神智已經(jīng)恢復了正常。我放下她,她望了我一眼,然後轉(zhuǎn)身,跪倒在地。
朝著蓬萊山,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
是向她故去的親人,還是向她死去的信仰?
“走吧!”她站起身,跟隨著我們,義無反顧地朝遠方跑去。
記憶中,我從來沒有那樣地累過。不知怎的,那個時候,我沒有一絲恐懼,即使頭上黑煙滾滾,即使碎裂的石塊、炙熱的熔巖呼嘯著砸在身邊,即使飄散的灰塵迷了雙眼,即使刺鼻的硫磺味充滿了周圍的空間,我也沒有一絲恐懼。最壞的結(jié)果,也無非就是一個“死”字罷了,我已在生死之間徘徊了良久,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我們在林間穿梭。我看到有屍棺花瑟縮著身體,緊緊地貼著地面;我看到有屍菇顫抖著頭冠,像受驚的老人;我看到墜落的火雨,點燃了灌木雜草,又被漫延而至的巖漿吞沒;我看到從天而降的巨石,砸在木欖蓬大的枝葉間,無數(shù)尚未成年的“胎兒”,哭叫著離開母親的懷抱,跌撲進逐漸變熱的海水中。
我們拼命地跑。總共跑了一刻鐘?還是兩刻鐘?我已經(jīng)分辨不清楚了。但是,我覺得比跑了幾個小時,還要遠,還要累。
終於,在凌玥的帶領(lǐng)下,我們穿過蛇蟠古陣,見到了銀盾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