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力量，是人力所不能及的。認識到了這一點，一名倖存的兇徒爬起來，轉身便朝洞外跑。

龍神看在眼裡，眼神中閃過一道殺氣。他高高舉起手，用力往下一壓，然後，魔爪猛地躍起，以上勢下，朝逃跑的兇徒拍去。

兇徒跑出去沒幾步，便覺頭頂一暗，擡頭望時，見血色的魔爪鋪天蓋地而來，他發出一聲不似人的慘呼，然而這聲音只響了一截，便被“噗”的血肉崩濺聲打斷了。

魔爪緩緩擡起，留在地上的，只是浸泡在鮮血中的一塊依稀能夠辨出人形的肉餅。

龍神，沒想讓他們每一個人活著離開。

周圍安靜了下去，但不是很靜，細聽，能夠聽到血藤扭動的簌簌聲，能夠聽到人羣中沉重的呼吸聲，還有低低的啜泣聲，嘟嘟的兩股戰戰聲，種種聲音交匯一體，讓人聽了心塞。

突然，一聲槍響打破了眼下的安靜。那槍聲十分響亮，我一下便識別了出來，因爲它響起過太多次，而每一次，都是響在關鍵時刻。

沒錯，是鐵面人。作爲首領，他的頭腦始終是最清醒的，即使在這種人人都被嚇破了膽的情況下，他仍然清楚地知道，若想打破困局，關鍵在於制住前面那個神仙般的老者。

所以，他左手持槍，朝龍神射出了一顆子彈。

子彈破空而去，向著龍神的心窩。

龍神一驚。他從來沒有見過槍，不過，他剛纔卻見識過了它的威力。那黑乎乎的東西，似乎是一種暗器，一種射出物可以輕而易舉地穿進人體內的暗器。

人的動作即使再快，也肯定跟不上子彈的速度。所以，雖然意識到了危險的臨近，他卻沒有躲避。不躲避並不意味著他會束手待斃，此刻，他身後的藤蔓動了，那些觸手般揮動在空中的藤蔓，迅速地朝他身前集結，轉瞬便織成了一道紅色的屏障。

他小瞧了現代武器的威力。這道由三層血藤組成的屏障，根本無法阻住子彈，子彈從中穿透而過，又鑽入了他的身體。

不過，血藤的存在，卻稍稍改變了子彈的運動軌跡，所以，原本應該正中心臟的子彈，向斜上方偏了一些，打在了他的肩頭。而且，經過三層血藤的阻攔，子彈的威力已有所減低，目測他的傷勢不會很重。

龍神“吭”了一聲，低頭望了一眼自己的傷口。他能看到一個金黃色的物體，嵌進了自己的肉中，可轉眼便被噴薄而出的鮮血遮蓋了。

“集中火力，殺了他！”鐵面人指著龍神，高聲喝道。

兇徒們振奮起來，當生的希望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他們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潛力。幾把衝鋒槍同時對準了龍神，子彈發瘋一般向他涌去。

切身體會到了子彈的威力，龍神不敢再有半點的大意。他雙手一合，兩隻巨大的魔爪便退回到了他的身前，它們交叉纏繞，立時組成了一道厚重而堅固的壁壘。

子彈雨點般撞擊在這道壁壘上，將一條條藤蔓打得四分五裂。然而這道壁壘實在太厚了，粗粗細細的藤蔓，糾結

纏繞了不下數十層，而子彈在穿透了十數條藤蔓之後，便已失了前衝之勢。

“狠狠地打！”鐵面人咬牙道。

密集的槍彈聲充斥了整個空間，震得人耳膜生疼。經過連番的危機，兇徒們已不足十人，他們將同伴逝去的哀傷和憋了良久的怒火完全爆發於此刻，他們瘋子一樣扣動扳機，嘴上不停地呼喝著，企圖用這些子彈，突破龍神的防禦，然後將龍神打死、打爛。不過，他們舉止雖然張狂，但我能看出，他們的進攻仍然是有序的，比如他們更換彈夾的時候，彼此間是交替錯開的，以保證至少有三把槍同時處於射擊狀態。

不給龍神片刻喘息的餘地。

血色的汁液四處飛濺，染紅了大片的空間。破碎的藤蔓，紛紛揚揚地四散飛落，就像是下著一場別開生面的鵝毛大雪。在接連的火力猛攻下，壁壘一層層薄下去，可很快又有新的藤蔓補充進來。它們交替翻轉，一茬茬，一代代，似乎無窮無盡。

雙方一時間陷入了膠著。

鐵面人不會讓這種膠著持續下去，因爲他清楚，槍彈總會有用光的時候。

“黑牛，該你了。”他擡起了手，朝身後示意了一下。

他的身後，那位鐵塔一樣的漢子早就將火箭筒架在了肩頭，得到首領的指示，他歡呼一聲，迅速扣動了扳機。

火箭彈蓄足了力氣，直奔向那道堅固的壁壘。

“轟！”一道強烈的火光，伴著巨大的爆炸聲，震得地面都跟著一顫。在這近乎毀滅性的力量面前，藤蔓組成的壁壘再也承受不住，被炸得粉身碎骨。

強大的氣流將龍神推了起來，他重重地撞到身後的扶桑樹幹上，然後癱倒在地，“哇”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藤蔓燃燒後的黑色絮狀物飛得到處都是，整個空間也瀰漫起了一股焦糊味。

鐵面人獰笑著，走近了龍神。

龍神強忍著傷勢，翻身坐起。他背靠扶桑，擡頭望著一步一步接近的鐵面人。曾經，他習慣了被別人仰視，而這一次，卻換作了他以這樣的姿態，仰視別人。

“你的能力，讓我很是佩服。”鐵面人低頭看著他，說，“只可惜，這個時代，已經不再適合你。”

他說著，擡起槍，對準了龍神的頭顱。

“砰！”

在槍聲響起的剎那，我看到一個黑影，飛撲了過去，搶在了龍神的身前，用自己的後背，擋下了這顆子彈。

是龍族長。

“爺爺！”凌玥衝過去，顫抖著伸出手，驚慌失措地摸向祖父中彈的後背。那裡，不偏不斜，正是後心。

大量的鮮血涌了出來，將衣裳染紅，又滴落在地。凌玥抱著他，嚎啕大哭。

“爺爺，你爲什麼、這麼傻！”

龍族長看著自己的孫女，嘴角動了動，似乎是想給她一個微笑，卻驀地嗆出了一口血。他顫巍巍地伸出手，努力摸向孫女的臉，含糊著說道：“玥兒，好好活著，爺爺，愛你！”

凌玥發瘋一般使勁搖

頭：“爺爺，你不能死，你不能就這樣丟下玥兒不管！你堅持一會兒，我給你治傷，我給你治傷！”

她說著，手忙腳亂地去撕扯龍族長傷口處的衣服。她一定是瘋了，心臟中彈，在這種連最基礎的手術設施都沒有的情況下，她能如何施救？又如何能救得活？她是學醫出身，一定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明白這一點，但她此刻已經失去了理智，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斷能力。

龍族長吃力地搖了搖頭，說：“玥兒，算了，爲龍神而死，我死得其所。”然後，他又努力扭轉腦袋，望著龍神，問道：“我的靈魂，會升往仙界嗎？”

龍神望著他，說：“你的靈魂，會升往仙界，得到永生。”

龍族長聽了，微笑著閉上了眼睛，頭歪在了一旁。

“爺爺！”凌玥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地哭喊。

鐵面人愣愣地望著眼前這一幕，終究是緩緩放下了槍。

“叮鈴鈴……”一陣急促而尖銳的鈴聲，從外面傳了進來。如無形的鍼芒，刺入人的大腦，讓人痛苦和煩躁。

怎麼回事？衆人循聲往洞外望去。

只見外面的洞底，一位紅衣的女子，正站在巨大的坑邊，高揚雙臂，跳著原始而狂放的舞蹈。她的腕間，兩串金色的鈴鐺，隨著手腕的疾速抖動，以極高的頻率顫動著。我們所聽到的尖鳴，就是從中發出的。她口中不斷髮出一些短促而粗重的音符，如憤怒的猛獸在吼叫。

是龍女。

兇徒們沒有經歷過那場儀式，所以並不知道底下這個瘋子一般的女人在做什麼。但我和二蛋等人都知道，她是在召喚火龍使者，並且，我看到，底下的巨坑中，火焰已經開始變得強烈起來。

鐵面人弄不懂龍女的行爲，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會讓龍女照此持續下去。出於一個殺手對危險氣息的敏銳嗅覺，他覺察出了洞底的深坑中有什麼東西對自己不利。

於是，他將槍口對準了龍女，並扣下了扳機。

子彈破膛而出，卻並未按照預想的軌跡衝出洞口、再衝進龍女的身體。這並非鐵面人槍法失準，而是在他擡槍的剎那，凌玥猛然從地上躍起，朝他撲了上去。

鐵面人是面朝洞口、側身對著凌玥的，他沒有料到剛剛還滿眼熱淚失聲痛哭的凌玥，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對自己發動如此迅捷的攻擊。所以，他被凌玥撲倒在地，出膛的子彈打在堅硬的地面上，又彈射在前方的石壁上，後又落回地面，叮叮噹噹地跳了幾個圈。

由於只剩下一條手臂，鐵面人的身體是不如往日靈活的，受襲之下，他重重地摔倒在地，連手中的槍都摔飛了出去。不過，在落地之前，他的身體有意識地轉了一個角度，以便讓自己最先與地面巖石接觸的部位，是後背，而不是頭骨或者臂骨。

後背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努力揚頭，避免頭顱與巖石的任何觸碰，卻突然發現面前寒光一閃，一把匕首自上而下，朝自己的脖頸處扎來。他趕忙擡手，拼命攥住了那雙緊握刀柄的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