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挽寧看著車窗外的景色, 雙手冰冷,卻還是有細汗,最后的訪問是陸遠接手完成的, 出了酒店大門, 陸遠便罵了幾句席挽寧, 更讓席挽寧抬不起頭來, 又聽陸遠問她, 顧湛森說了什么,席挽寧心里一緊,下意識的隱瞞;“我沒聽清……”
但是, 席挽寧看了手心,如今的顧湛森, 太可怕了。或者, 這才是他一貫的本色……
雪剛停, 路上積雪很厚,席挽寧下車被風一吹, 就打了好幾個噴嚏,她本就畏寒,深夜里的溫度更低,席挽寧只覺冷意直往心尖里竄。
陸遠降下車窗,側頭看向車前的席挽寧, 頓了一會, 靜靜開口;“確定不需要進醫院嗎?”
回來的路上, 他就見她臉色慘白, 手捂著胃部, 眉頭緊皺,顯然身體有異樣, 問她需不需要去醫院,這人卻死命硬撐,硬聲說回家。
如今地址到了,席挽寧仿佛更嚴重了,身子佝僂著,臉上一絲血色都無。空蕩的夜色下,只有雪從樹枝上落下來的聲音,幽黑的夜幕星星都沒幾顆。
他正準備下車,就見席挽寧慢慢的蹲下身子,有氣無力地聲音帶著一絲苦笑,傳了過來;“陸總,我覺得我的身體問題很大……”
話音剛落,陸遠眼睜睜的看著這人摔倒在雪地里。
霍其深在手術室忙了一整天,身體疲憊的很,他臉色不好,拿下了口罩,連辦公室都懶得去,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便歇息下來,微微注意著走廊內的各色人物,遠處有一對夫妻,那女的靠在丈夫懷里哭的很兇,他離得近,這才聽清,原來那人懷了的孩子,是死胎……
霍其深皺了皺眉,想點根煙,在口袋里翻了翻,才知道手機被落在了辦公室,他起身去辦公室拿手機,剛走了幾步,就聽身后周青喊他;“霍醫生。”
他轉過身,瞧見這人手里拎了超大號的購物袋,大概跑過來的,到他面前喘了一小會,才抬眼笑著把袋子遞給他,笑道;“喏,給你的,好幾頓沒吃了吧?”
霍其深沒接,只微微的打量了她幾眼,而后淡然道;“謝謝,不用,我待會回家吃。”
他在等席挽寧過來送飯,中午的飯菜也只是隨便的吃了一點 ,還沒吃完又被喊著去做手術,一場接一場,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問題全都擠在一塊,到如今才得空。
而席挽寧一直沒來。
霍其深眉頭緊鎖,表情愈發往下沉。
周青臉上的表情剎那凝固,她拎著那么重的袋子,手早已酸痛不已,可卻忽略不了這人對自己的冷淡以及拒絕……
她收斂情緒,把臉上的表情收回去,換上了笑容,試圖說服他收下;“霍醫生,這些都是你愛吃的,墊肚子總是管用的。”
霍其深這才微微低頭看她,漆黑的眼眸一點感情都沒有,他按了按眉心,嘆口氣,道;“周青,你這樣,沒勁。”
周青差點要落淚,她生生的給止住,把袋子放在地上,沉默了一小會,有些哽咽的回;“我知道,我每天都覺得沒勁,沒勁透了,可是,霍其深,我舍不得……”
舍不得他倆以前的時光,就像是被命運眷顧一樣,從小到大,他們一直在一起,她一直以為她會嫁給他,然后,他們有一個美滿的家庭,有一個可愛的孩子,直到老去……
但是,突然就完全變了,他們吵架,矛盾,直至分手。
她遠走他鄉,在外過了好幾年,整晚的睡不好,夢里面全是他,受不了這相思,她回來,選擇他在的醫院,可是,他卻結婚了。
這讓她看起來就像一個笑話。
周青抬眼看他,目光里滿是思念,盡管這個人就在她面前,她還是發了瘋的想他;“其深,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周青鼓足勇氣,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她吸口氣,胡亂的抹了一下臉,扯出僵硬的笑容來,小心翼翼的問;“你愛我嗎?”
年幼無知的感情,既猛烈又乏味,他們那個時候多好呀,她發多少脾氣,這人總會耐著性子哄她,陪她。
可人總會變,她越來越覺得感情太平淡,越來越無理取鬧,爭吵幾乎是他們每天見面必不可少的內容,那個時候,根本不在乎這感情能走多遠,多久。
于是,分手,吵架,和好,吵架,循環往復,兩個人的耐心終于磨完,轟轟烈烈的感情終于變成了一杯涼白開,甚至,杯子被打破,水涌出來,四分五裂。
周青想,如果,時光能回頭,她還會這樣嗎?一度以為感情被自己握在了手里,哪里也不會去?
不會吧,不會,身體里的另一個自己,在給她答案,她不會這樣,她會變得很好,好好地守著這份感情。
走廊內突然變得吵雜起來,有一個病人剛被推進來,護士見到了霍其深,連忙叫住他;“霍醫生,你快來看看這位病人。”
今晚他值班,理所當然的要他去解決。
霍其深頷首,走了幾步又頓住卻沒轉身,淡淡回;“沒有。”而后緩緩遠去。
兩個字,周青卻懂了,淚水一下全部涌出來,她擦不完,也不管了,只哭。
他說他從來沒有愛她。
從來。
陸遠站在走廊內,大概一夜未睡的緣故,臉色不怎么好,他握住手機,貼于耳邊,聲音獨特的溫柔,說著簡短的詞匯,“嗯” “沒事”,電話是霍靖西打來的,聽說席挽寧生病了,連忙去了電話詢問詳情。
電話剛斷,陸遠便聽到腳步聲,很輕卻沉重。他回身,霍其深從病房走出來,滿身疲憊。
他走過去,問;“還好嗎?”
隔了一會,霍其深才點頭,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閉了閉眼。
他無法忘卻第一眼看到席挽寧毫無聲息的睡在病床上的樣子,她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睛閉著,就像睡著了一樣。
他一直知道她身體不好,胃病嚴重,還有宮寒,這次卻比以往嚴重,發燒加胃病,差點胃穿孔,他簡直膽戰心驚。
霍其深從來沒有這樣感到害怕。
陸遠見他這般神色,安慰了幾句,也不久留,便告辭。
這會東方已經露出魚肚白,微弱的光線透過窗戶照在霍其深的臉上,光線像是給他調好了角度,側臉無比柔軟,卻無法遮住這人身上的一股極大的寒氣。
他在病房外呆了一小會,才推門進去。席挽寧還在睡著,臉色被燒得發紅,嘴唇干裂。
霍其深坐在她床頭,量了量她體溫,知道溫度降下去了一點,又用棉簽沾了水涂在她嘴上,補充水分。
看了看時間,霍其深又出去了一小會,回來的時候,席挽寧已經醒了,正和護士說話,眼見他來了,突然閉嘴了。
霍其深從廚房端來一碗粥,廚房食材有限,他也只能熬白米粥,把粥放在一旁桌子上,看了看席挽寧,道;“你身體還沒好,只能喝粥,等回家了,再給你做,嗯?”
席挽寧低頭不回話。
一旁的護士見這情形,隨便找了借口就走了。
安靜的病房只剩下他們倆。
席挽寧見這人一直站著,心里有些軟,剛才注意到這人臉色不好,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又想到了在昨天在醫院聽到的事情,又擰著性子,如何也開不了口。
不管如何,也不見得眼見就是實的,她這樣定了人死罪,確實也不民主,抿了抿唇,想了一會,席挽寧這才抬頭瞧霍其深,可一接觸到那人的目光,又不自在了。
她撇開眼神,說;“先放著吧,我等會喝。”
霍其深卻不理,他來到跟前,端著碗一副親自喂她的模樣,席挽寧皺眉,又說;“我不想吃東西。”
她胃里空空的,可也不餓,一看到食物,胃里翻山倒海般難受。
霍其深暗了暗眉眼,低聲誘哄;“席挽寧,就只吃這一點,嗯?”
每次一聽他喊她名字,席挽寧心里都發燙,她盯了這粥一小會,才下了決心,喝到胃里,味道也沒那么難受。
她這會無法平靜的和霍其深共處一室,喝完粥便想著打發他,說;“我想睡了,你回去吧。”
身子還沒躺下,就被人給抱住。
這懷抱比以往還要緊實和燙人。
席挽寧愣住,欲伸手推他,卻聽這人的聲音貼在她耳側,如一抹清冽的月光;“阿寧。”他第一次喊她阿寧,卻比任何人來的都要熟稔和溫情。
“你不要生病。”
席挽寧垂頭,看著這人的肩頭,沉默一會,方回了句;“嗯。”
本以為這人會放下她,卻見他轉身與她對視,目光那么復雜,卻讓席挽寧驚愕,那深處的眼眸,是不在被掩藏的深情。
“阿寧,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讓我那么想過一輩子的人,千萬不要生病。嗯?”
席挽寧垂眸,低低應了一聲。
霍其深也知自己過于急切了,看了她一會,沒再說話。
這時,病房門被敲了幾下,霍其深看了席挽寧一眼,才起身開門,門外周青站在走廊內,光線打在她身上,面色尤為清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