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顧燕熙眨也不眨的看著自己，落璃的一顆心漸漸的沉了下去。
正想著，又是一陣反胃。
顧燕熙想也沒想，一把抱著她到了外面，手撫著她的腹部，讓她吐個夠。終于她吐完后，他扶她坐在檀木浴桶旁，為她洗臉。
“我不是意的。”她低語道。
顧燕熙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的等她說下去。
“我想要這個孩子……”
顧燕熙面色一變，半晌才靜靜坐在落璃面前，那雙眼眸清透柔和如水，凝望著落璃，良久，低低的道：“你是我的夫人，你忘記了，這個孩子我們當然要。”
落璃定定的看他，眸子里漸漸多了幾分暖意，就連嘴角也浮起一絲極甜的微笑。
“你說的當然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顧燕熙咬牙，“我可不明白，你怎么會有我不要孩子的想法。”
落璃一驚，這才想起，自己應該已經失憶了。
失憶的落璃確實不該有這種想法。
“還愣著干什么，還不下去開些安胎、止吐的藥……”顧燕熙轉身對著愣在一邊的答復吩咐。
“這……”大夫無奈的看著兩人，“夫人并無大礙，最好不要開藥。”
“是啊，我不想喝藥。”落璃抬頭，假裝可憐的拉著顧燕熙的袖子。她可是記得清楚，孕婦最好什么藥也不吃最好。
“是這樣嗎？”顧燕熙擰眉，一回頭看到大夫還站在這兒，“好了，你先下去。”
等到所有的人都退下了，顧燕熙才小心的將落璃抱在了懷里。
“燕熙。”
“嗯？”顧燕熙正在慢慢消化著自己的喜悅，還有心底的恐懼，知道落璃懷孕了，而想要保護她的心更強烈了。
顧燕熙體內仿佛燃了一篝熊熊的火，把一切都摧枯拉朽的焚燒起來，烤的他五內俱焚。
“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落璃在他的懷里問。
真是神奇，想著，將來會有一個和他或者落璃一樣的人兒，他心里就充滿了喜悅，低頭吻吻她的額頭，“女兒和兒子都一樣，不過，我想有個女兒，長得像她的娘親一樣漂亮，聰明。”
“你說的是真的？”落璃眼里含著淚花問。
“當然是真的。”顧燕熙愕然，這怎么就掉淚了。
“真好。”落璃這才放下心來，“我想要一個兒子，都是窮養兒子，富養女兒，兒子好養，長大了也能為你分憂。”
顧燕熙駭笑，“你倒想得遠。”
落璃一抬眸，對上了顧燕熙的眼睛，竟然是滿滿的柔情和喜悅。
這個突然降臨的孩子，像一道天來的明暗光，一半是緣，一半是孽，糾纏難斷，但依然照亮了落璃的眼睛。
落璃就像一支破冰的花，短暫的恍惚僵愣過去，漸漸便退了霜華，綻出絢爛顏色來。
她開始一點點的接受，學著像一個母親該有的樣子，接受上天做下的巧妙，甚至也慢慢地去接受，那個與她交纏再不能分的男人。
顧燕熙是孩子的父親。
人是多么奇怪的東西。
有些事情，不能忘，但卻可不去想。感覺著那小
小生命正一點點茁壯，時而手舞足蹈，她竟覺得她能夠聽見，血脈相連時共振的聲聲心跳。她會不由自主地想象，孩子清亮的第一聲啼哭，退去粉紅后白凈的小臉會是什么模樣……
每每此時，她便覺得，那些許多她都可以拋下，她看的見幸福的形狀，她已觸到花開的溫度，暖而柔軟。
“哎呀，孩子動了。”落璃坐在園子里，突然出聲。
“怎么了？沒事吧？”顧燕熙連忙丟了手里的事，急切的走到了她的身邊。
顧燕熙的歡欣，便似將要初為人父，竟比那年輕的母親更加期盼孩子的降臨。
他將每日要處理的公文都搬到了園子里，只想陪伴落璃久一點。
“傻子呢。”落璃淺笑，順勢靠在了顧燕熙的懷里。
顧燕熙也不惱，反而坐到了落璃的身邊，將耳朵貼在了落璃的小腹上，感受著那生命的喜悅，半晌，他突然抬頭，“真的好響。”
見落璃瞇起了眼睛看他，他面色一紅，將手覆蓋在落璃的小腹上，“你要乖乖的，要是不聽話，折騰娘親，小心以后我打你屁股。”
“哪有這樣的？”落璃嬌嗔。
園中一片祥和。
蘇越聽說落璃有了身孕，來了園子一次。
那個渾身驕傲的女子，她仰著臉，挑起好看的鳳眼，拿下巴尖將落璃從頭到腳勾描一遍，末了輕笑，一句贅言不加。
落璃知道她喜歡顧燕熙，看著這樣的蘇越，她反而笑了起來。
聽說蘇越來了，顧燕熙出去了，又急切的趕了回來。
那樣子，竟然是怕蘇越欺負了落璃，氣得蘇越一跺腳，扭頭就走了。
其余的時間，顧燕熙喜歡在偷閑時抬眼，看她在一旁刺繡的模樣，那樣安靜恬淡的微笑，在淡粉色的唇上綻起．映著薄薄的陽光，是如斯久違的絕美。
于是他便忍不住丟下于中事，賴到她跟前去．將耳朵帖在她隆起小腹，閉上眼享受兩人在一起的時光。
蘇越來的這天晚上，落璃總覺得心事不寧。
傍晚時分，天開始下雨了。
到了晚上，等了半晌，也不見顧燕熙回來，落璃也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四下里寂然，唯有雨落之聲隱隱傳來。
落璃撐了油紙傘沿著曲折的長廊而去。
她裹著溫暖的斗蓬，冒著風雨奔過草坪。
入眼的一色高高水磨青磚墻內長廊蜿蜒，月牙門洞疊疊，本是精致秀美已極的景色，在雨中卻呈現出一種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錯覺。
“你到底有沒有再聽我說話？”風聲帶來了蘇越的聲音。
“好了，蘇越，這事就這樣算了。我不想再聽到你說這樣的話。”顧燕熙的聲音隱隱含著不耐和不悅。
落璃一閃身，躲到了柱子后面。
“你當真為了一個丫頭，放棄這么多年的計劃。要知道，她是可以放在六王爺身邊的最好的一顆棋子……”
“蘇越，我說了，我不會把落璃送出去的，更何況她現在有了身孕。至于與六王爺的王妃阿嬌長得像的女子，天下不會只有一個落璃像，再找別人吧。”
“為什么舍近求
遠，再說天下女子雖多，可你能找到嗎？”蘇越上前拉住了顧燕熙的衣袖，“你醒醒吧，不要為了一個女人就做出讓我們失望的事。我早說過，跟著你出生入死的那么多的人，你還要看著這些人血流成河嗎？為了你，我的家人上下三百多口全都死在屠刀下，難道，你還要看著這樣的場面再次發生不成……”
“夠了，蘇越，不要說了。”
顧燕熙拂開了蘇越的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落璃好像看到他在微微顫抖。
雨下的那樣大，一枝竹傘根本擋不住四面撲來的豆大雨滴，片刻落璃的衣裙就已經濕透。
蘇越突然大笑了起來。
似魔，更似一縷芳魂--
“一個未成形的孩子而已。你想要，有多少女人可以為你生。”
“我說過，落璃和孩子不能動。”顧燕熙突然轉身。
落璃以為他要看到了自己，心中一驚，慌忙藏好。
“我也不信，就以為一個落璃就能讓我們全盤皆輸。記住，蘇越，不要耍什么手段……”
“我在你眼里不過是一個會耍手段的女子罷了。”蘇越苦笑，“自小我跟著你出生入死，抵不上一個王府中來了幾個月的小丫鬟。”
“蘇越，我不是這個意思。”顧燕熙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蘇越在京城也是千百個男子垂暮之人，為什么你眼里就沒有我。我想我犯了一個大錯，是驕傲，是虛榮。以我的美麗，和自小跟著你的情分，還有你顧燕熙一心為天下的壯志，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輕易打動你的心。而你，遲早是我的。”她凄凄而笑，“可還是，因為一個小丫鬟的投懷送抱，努力的爬上了你的床，一切都變了。早知道會是這樣，不如我來侍候你--”
雨聲中，奇異般的卻清晰的顯示了那女人陰冷的聲音。
有什么東西同時在落璃的身體內炸開。
耀目的光亮瞬間照亮了周遭的景致，亦照出那人被拉得長長的的影。
“蘇越，你不要鬧了。”
“你看，我說什么你都在說我鬧。”她一轉身，撲進了顧燕熙的懷里。“為了挽救自己的顏面，我告訴自己你只是權宜行事。我是如此瘋狂地愛著你，我的心都碎了。我吃不下東西、睡不著，甚至無法清楚地思考。我完全失去了理智。而現在那個丫鬟有了身孕，你就把她當做寶，她只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小丫鬟，怎么能為你生下孩子，你是前朝的太子，這天下遲早我們會為你奪回來，難道你要一個身份如此低賤的女子為你生下孩子……”
雨水又蒙蔽了視線，落璃微微的走了出來，看著風雨中的蘇越。
她身軀周遭的蘆葦隨風前后起伏，殘枝碎葉落在她的身上，竟然形同鬼魅！
“我是前朝丞相之女，只有我才配站在你身邊……”
一陣閃電過！
落璃看到了一滴滴雨水順著她滿頭散亂的發纏溢著滾落下來，濡濕在錦緞袍子上，跌入盈盈碧草間。
顧燕熙只是憐憫的看著蘇越，沒有推開她的環抱。
這一刻，落璃是那么想知道顧燕熙的選擇，她知道，只要顧燕熙一句話，也許是救赦，也許是十八層地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