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疏斜,蘇越將那張妍麗面龐籠在斑駁之下,夜幕妖色便浸入了眉目,寒意卻從眸子裡透了出來。
頷首時,她由不得想起那日自己對將軍夫人訴說對顧燕熙的情意時,李淑雲(yún)的輕語。
“我絕不是要勸你接受什麼。”李淑雲(yún)淡然言道, “只是,當(dāng)有一天,那些怨恨都已毫無意義,你會發(fā)現(xiàn),自己竟與自己過不去了這麼多年,有多麼可笑。落璃已經(jīng)回不來了,如果你愛他,就不動聲色的等著。是不的不會跑,不是你的,求不來。你千萬不要走小蘭的路啊!”說話時的李淑雲(yún),眉目間流淌著深遠(yuǎn)的寧靜,溫暖而柔韌。
站在月色中,蘇越心中反覆沉浮的,只是一抹疑問。會麼?真的會麼?那樣深入骨血的酸楚、苦澀與疼痛,真的也終會做灰飛消散,變得不再重要麼?
落璃走了,顧燕熙日日念著。
現(xiàn)在她中毒了,他竟然去求見。
那般的兩兩相望,情深繾綣。
可是她呢?呵,他竟連一個眼神也吝嗇給與。
至此一瞬,眼底的火苗熾烈起來。
怎會不重要呢。不可能呵。否則,那些曾經(jīng)的煎熬,又算是什麼?
就是爲(wèi)了不走小蘭的路,有些事她不得不動手。
這事上,能讓她完全相信的,只有自己。
宋澤瑞這次沒讓顧燕熙看落璃,可是,如果落璃再不醒,保不準(zhǔn)顧燕熙不會做出什麼事了。她蘇越這麼多年都在顧燕熙的手下,如果他真的見到了落璃,不見得就看不出來時誰下的手。
只有落璃死了纔會乾淨(jìng),一了百了。
想到這裡,蘇越轉(zhuǎn)身回房。
等到蘇越潛到了太子府才發(fā)現(xiàn)這裡的守衛(wèi)來來去去,竟如此密集。
可蘇越不是第一次來太子府,自然也能知道便捷的路,錯過守衛(wèi)的巡查時間。
一潛進(jìn)門,她就讓兩個守候的丫鬟睡去。
她一步步走進(jìn)榻邊,看著落璃兀自沉睡。
“很疼吧。”蘇越低聲的附耳道,“這毒會慢慢發(fā)做,到最後是沒有什麼人可以忍受疼痛的,而且,一旦發(fā)作,三日內(nèi)必定會死的。”她的語氣很平靜:“不過你不用擔(dān)心要有三日的痛苦,現(xiàn)在我就讓你解脫。”
“我知道,你是有意識的。”蘇越擡手,手中利刃一下劃開了落璃的手腕上的肌膚,“這樣一痛,你就能聽得到我說話。我想知道,我爲(wèi)什麼這樣恨你嗎?”
“是的,我恨你,你也應(yīng)該恨我吧,他恨我,他們都恨我!”蘇越突然一顫,抓緊了落璃的手,眼角一道深深的皺痕不住顫動,“他負(fù)我一生,竟然爲(wèi)了你什麼都不顧了!我做錯什麼,所以你不死,我就永遠(yuǎn)得不到他。你知道嗎?有一種死法,是我割斷你的手腕,然後把你的手腕讓道清水裡,讓你的血一點(diǎn)一點(diǎn)流盡而死。你現(xiàn)在一定覺得很冷,是不是……”
是的,落璃覺得很冷。
風(fēng)極寒,夾著哀鳴嗚咽。眼前幽暗深邃,她看不清前路,只能茫然隨波。
足下寒冷,溼滑觸感便像蛇漫過柔軟肌膚。她低下頭去,抑制不住驚聲。
肌骨寸寒,令她不住顫抖,肩胛處卻如有火灼,她
精疲力竭地跌跪下去,眼睜睜望著紅潮漫溢,似要將她吞噬。
忽然,眼前氤氳恍惚,嫋嫋漸成人影。
那烏黑的眼,清瘦的面頰……
“小……小蘭……”她驚呼出聲來,跌跌撞撞撲上前去,拉住那雙手,想將她拉起來。
小蘭的手很涼,好似冰雕。
“小蘭,你好不好?你的手怎麼這麼冷?咱們這是在哪裡?”她詫異的問小蘭。
小蘭靜靜看著她,濃黑雙眼彷彿一汪靜止墨池,悄無聲息,末了,卻溢出笑來。“你竟然也來這地方。這是哪裡?這不是你推我來的地方嗎?”她向她微笑,伸手要搭上她肩頭,“落璃,別怕,這裡沒有了顧燕熙,我不會再害你了,你來陪我吧。”
“不!”落璃陡然清醒過來,“你已經(jīng)死了,我一定是在做夢……”
“哈哈……”小蘭大笑起來,“你跑吧,總有一日你會來,我在這兒等著你。”
……
蘇越還想說什麼,目中滿是絕望淒厲,指甲幾乎掐入落璃的手臂。
一聲清脆的聲響從身後傳來,是碗落地的聲音,“來人啊,有人要?dú)⒛锬铩!?
兩名婢女進(jìn)來,一眼看到了榻邊的落璃,其中一個回過神來驚呼。
蘇越回頭,看到那兩個丫鬟,眼中現(xiàn)出狠戾來。
她知道再不動手,就沒機(jī)會殺死落璃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沒有時間再來折磨她了。
想到這裡,她手中明晃晃的刀刃劈空向落璃斬到,電光火石之間,被驚呼而來的蘭梅只知合身撲了上來,一把抓住了蘇越的手腕,然後整個人將落璃護(hù)在身下。
“來人啊。”她大叫,那樣的蠻力,就連蘇越一時都掙脫不了。
“你們還不幫忙,娘娘有什麼事,殿下一定不會放過你們……”蘭梅急聲大叫。
蘇越冷冷一笑,“她真是好命,好有你這樣衷心的丫頭。”說著,手一揚(yáng),一片藥粉已經(jīng)向蘭梅撒去。
蘭梅眼前一花,卻拼著不肯放手。
見狀,身後兩個婢女一邊高呼救命,一邊衝了過來,其中一個想也沒想,一把抱住了蘇越的另一條手臂,卻被蘇越狠狠一甩,扔到了地上。
已經(jīng)到了這種地步了。
雪亮刀光晃得眼前一片慘白,蘭梅只覺得臂上微寒,聽到一聲輕響,手臂上已經(jīng)是炸疼,接著,一片大亂。
蘭梅軟到了下去,卻擡頭看見黑衣人猙獰的雙目,扭曲可怖,手中短刃堪堪差了一分,沒有刺中落璃。
她一滾,又撲過去抱住了蘇越的腿。
“快來人……”
蘇越被蘭梅從後面死死拖著,另一名丫鬟抱住了他執(zhí)刀的胳膊,張口狠狠咬在肘上。
蘇越痛叫掙扎,舉起匕首便往那名婢女頭上砍去。
“來人啊,有刺客!”這麼大的聲音終於讓外面的婢女也開始驚叫奔走,有人衝上來抵擋,其中一人猛然向他撞去。
院中守衛(wèi)與更多的婢女們已聞聲奔來。
然而臺階那麼長,蘭梅只能眼睜睜看著侍衛(wèi)已到跟前,而蘇越也越來越靠近落璃。
蘇越擡腳向她踢來,劈頭蓋臉,蘭
梅卻死死不丟。
有什麼硬物冷冷咯住腰間,蘭梅猛然記起,是落璃的那柄短劍!
蘭梅咬牙拔劍,掙扎死死抱住了蘇越的腿。
接著全身力氣盡在那五寸削鐵如泥的寒刃之上。她將那匕首狠狠地劃過了蘇越的小腿。劍刃扎進(jìn)血肉的悶聲清晰入耳,她猛然拔劍,鮮血激射,一蓬腥紅在眼前濺開。
“賤婢。”蘇越僵然迴轉(zhuǎn)身,瞪住蘭梅,緩緩舉刀--
有一雙雙靴子已經(jīng)到了眼前,蘭梅再也不支,手一軟,已經(jīng)倒在了地上。
蘇越手中的藥粉已經(jīng)不多了,此時還是不得不撒向衆(zhòng)人,看著前面過來的人已經(jīng)逼近,後來還有人不斷的過來。蘇越恨恨的看了一眼牀上的落璃,跳窗忍痛逃了出去。
看著一路上的血跡和身後侍衛(wèi)的緊緊追趕。她撕下衣裙,牢牢的覆住自己的腿,這才逃了出來。
蘭梅原本就中了他的迷魂藥,沒想到還沒撐那麼久,竟然還有力氣劃傷她,到底是氣力不足,所以蘇越傷的並不是很重。
等到宋澤瑞到了落璃的房間時,纔看到滿地的血跡。
太醫(yī)一時還未趕到,宋澤瑞正忐忑焦灼間,卻見已經(jīng)被人扶起的蘭梅,鬆了一口氣對他微弱的說:“殿下,娘娘沒事了。”
宋澤瑞這纔看向蘭梅,這地上的血也大多是她和刺客的。
他也看到了落璃手腕的傷已經(jīng)被止血了,看起來並不深。
此時再看蘭梅,不過十六七歲年紀(jì),眉目婉麗,尚顯稚氣。這難得這一片忠義之心,他溫和的看著蘭梅,“我代娘娘謝謝你了。若不是你這樣拼命護(hù)著她,娘娘只怕……”
蘭梅微弱的笑了笑,想說什麼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
她護(hù)著落璃,也無關(guān)忠義,只是單純的覺得應(yīng)該這麼做。她不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又認(rèn)死理,當(dāng)初宋澤瑞買她回來,對她說將她服侍落璃的時候,她就想不管落璃是什麼人,以後她要做的事就是好好服侍這個女孩子。
後來再看到落璃,她想這個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孩子很苦,就心疼了她。
“蘭梅,你放心,你和娘娘都不會有事的。”宋澤瑞嘆了一口氣,溫和的安慰她。
蘭梅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將蘭梅姑娘扶下去。”宋澤瑞吩咐一旁的侍婢,“等太醫(yī)來了,記得要他們幫蘭梅治傷。”
“殿下,我只是一個奴婢。”蘭梅詫異的擡眸。
宋澤瑞眸光閃動,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丫鬟不僅溫婉,更有難得的沉靜。
“你對娘娘情深意重,如果娘娘醒著,只怕會讓太醫(yī)先給你治傷。”
蘭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是笑,也是忍痛的牽動了嘴角。
兩個小婢女慌忙上前來扶住蘭梅,蘭梅想了想,站住道,“殿下,那個刺客是個女人。”
“女人?”宋澤瑞詫異的望著蘭梅,“你怎麼知道?”
“我聽到過她說話。”蘭梅答道,“而且,奴婢看到她的眼睛,她像是很恨娘娘。”
宋澤瑞的怒氣不由得又升上來,“什麼人這樣的恨她,讓一而再再而三的來殺她。”突然,他想到了一個人,“難道是李心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