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落璃於宋澤瑞同乘著千金一尺的鮫綃爲飾的幃車來到三王府時,已是宴正濃時。
觥籌交錯,羣臣散於應酬,熱鬧的很。這次宴席上,不但有官僚,更有商戶,甚至是城中閒臣,已隱官員都到了齊。
落璃微微一愣,倒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人。
“六弟來得這麼晚,該罰。”三皇子宋端木一看到宋澤瑞時就迎了過來。
“我認罰。”宋子文瑞微笑著接過送宋端木手中的酒杯。
“只是酒還不行,我正和李大人下一局棋。李大人下了一半愣是跑了,不如六弟來替我解一下棋局?”宋端木瞇著眼,一派風流的問。
“我的榮幸。”宋澤瑞一口飲進杯中酒。
宋端木眸子一轉,看向了落璃,“這個是弟妹?”
“正是。”宋澤瑞下意識的將落璃護在了身上。
看到他的動作,宋端木只是微微一笑。
落璃一身雪素淨的雪青色衣衫已經染上了歸途的清塵,卻絲毫不能掩去她一身的風采。明豔動人,淺淺淡淡地染著幾分優雅。
外面謠傳,宋澤瑞的這個側王妃風騷嫵媚,雖妖豔而不知廉恥。
可現在他看到的,爲什麼好像根本不是那樣。
“臣妾見過六王爺。”落璃只能上前行禮。
“不必多禮,早聽聞六弟收了個妙人,竟是藏著不捨得帶出來。就連父皇那都不讓見,今天我能看到只是榮幸啊。”
宋端木說的時候,一雙眸子上上下下打量著落璃。
落璃忍住蹙眉的衝動,仍然淡淡笑道:“三皇子謬讚了。”
“好了,我們去看看你的棋。”宋澤瑞見狀,連忙轉了話題。
“好。”宋端木一笑。
來到棋盤前,宋澤瑞輕擡廣袖,這才細看棋局。
棋枰上燕起鶴落,黑白兩塊大棋交織在一起,呈盤根錯節狀,從邊隅一直漫布至中腹廣闊之地。列陣雙方短兵相接,終成水火之勢;在斷點處擴展開來的黑白子形成了一個奇妙的大劫,生死之搏,在此一舉。
紋枰上的方目直道與星星點點簡直就是一張覆罩一切的無形巨網,正在其上躍躍待出。然而,是張置疏遠,多得道而爲勝,還是務相遮絕,要以爭便求利,誰能讓棋局惟心任運?
“不知道弟妹以爲如何?”宋端木突然問。
落璃一愣,看向宋澤瑞,“我不懂得下棋。”
“這是一盤死棋,雙方現在都不能動。”宋澤瑞解釋說。
“即使是死棋,又不是我們來佈局的,爲什麼要下?”落璃微微一笑,“我不懂棋,自然可以不按照棋局來走,那樣的話,我可以隨意取他一枚棋子,只要那邊佈局一亂,不就是有步可走。”
宋澤瑞沒想到到她會說出這麼無理的話來,不由得苦笑。
倒是宋端木眼前一亮。
見宋端木的一雙眼睛一直盯著自己,就像是狗熊看到了蜂蜜,落璃實在沒有了興趣再留在他們面前,行了個禮,道:“六王爺和三皇子在這一定是有話說,我去找些女眷說會話。”
宋澤瑞點了點頭,“也好。”
落璃這才走開。
這並沒有她認識的人,自然也沒什麼話說,不知不覺走到了後園子,這裡是三王府邸女眷待的地方。
因爲三皇妃的壽辰,請了戲班子。
戲臺上,鑼鼓絲竹就嘈嘈切切的響著,落璃抑住蹙眉的衝動,用手指輕輕擼著剛剛進園子時,一個侍婢遞給她的扇上的流蘇,脣角仍是若有若無浮的一縷笑。
落璃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一時間席上交頭接耳,四周竊竊之聲起伏,卻又能讓落璃恰好聽聞。
“我剛進來的時候,看到六王爺的側妃了……”
“是嗎?聽說那女人神秘的得很。”
“有什麼神秘的,不過原來是將軍府中的一個侍婢,最後做了將軍府大公子的暖牀丫鬟,轉身被送給了六王爺,沒想到六王爺還真當個寶了……”
“你懂什麼,那是人家有本事,會妖媚惑主,今天顧家的,六王爺都到了,這回有好戲看了。”
“有嗎?再有狐媚本事,也比不上正的,這才幾個月就被送人了,指不定她下一個恩客是誰呢?”
驚詫中,各人的眼神皆匯作一股股險惡毒辣的箭,毫不留情地擲向落璃,嫉恨有之,豔羨有之。
落璃渾身惡寒,偏偏笑意淺淺,優雅而自若,款款顧盼間,眸中似有一簇極明亮的火光盈徹。
回眸間,纔看到,如此大膽議論的,也只不過是一些商戶和小吏。
水月風華之中,六王爺和顧燕熙似乎都不重要了,已經離她很遠了。
“顧家的那個這會正在後花園風流呢,他可是貴客,今天三皇子特意派了美貌的好生去侍候著,哪還記得她啊,今天的戲份還真是充足啊。”
竊竊私語再次入耳,落璃卻如同被當頭淋了一桶雪水,掩在扇下的牙齒咬住脣,仍覺得頭暈目眩。
不能和她們爭,不屑於和她們爭。
落璃不想呆在這兒了。
恍惚轉身時幾乎並沒有人留意,只有旁邊一直忙於侍候的小婢忙上前引路。
“貴人,你要去哪兒?”
“後花園……在什麼地方?”落璃下意識的問。
侍婢並不知道落璃的身份,見她與六王爺同來,只當她好奇,微微一愣隨即曖昧一笑道:“貴人請一直往右走,穿過石林就是了。”
她急急的走著,幾番長裙繁亂,幾乎讓她拽倒在地。
假山後,枝繁葉茂的攀藤綠木,一枝枝的沿著青磚石瓦鋪蓋在庭前,濃密而幽靜。
她遠遠站在樹藤下,景色朦朧,她的眼睛恰如霧。
眼前的人和物一點點讓她的身子也跟著一截截涼下去,腳步再也無法移動,她便歪在了石壁上。手指扣著牆上的水磨青磚,浸涼的全身都混混沌沌不似自己了。
顧燕熙真的在這兒?!
可是,她爲什麼要來看呢,要來看什麼呢?
“王爺,您要的東西我幫您拿來了。”一個女子一邊拿著幾本書放在顧燕熙旁邊的石桌上,貪戀的看著這個正在遙望遠方的男人。
他一襲白衣,襯得他翩翩自若,更何況他身上散發出的尊貴氣質讓她心動不已。
他長的很秀俊,臉上總是帶著淡然的笑容,深邃的黑眼睛迷人極了。
她在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就迷戀上他了。
今天,是她纏了好久,才讓三皇子安排了兩人單處的機會。
可是他好像對自己家的
財富更感興趣,因爲她是京中首富的女兒。
可這又怎麼樣呢?
只要她願意,她什麼都可以告訴他。只要他想要都可以。可是,接連一個多時辰,他只望著遠方,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顧公子?”她輕輕地呼喚出聲,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女子身上穿著輕紗,臉上覆著一層白紗,這是三皇子的主意。
但她那隱隱若現的美麗曲線,似笑非笑的眼眸一定能迷住這個男人。
落璃麻木的靠在假山上,靜靜的看著。
遠遠的仍有高臺上依依呀呀的唱聲傳來,斷斷續續,聲聲切切。
繁華將所有的人籠成九重深夢,天欲寒,人自斷腸。
她這一生,難道不也活脫脫也是一場戲。
扶著山石渾身顫抖,不能自抑,千般惆悵輾轉,最後一轉身,決然的離去。
“你還有什麼事嗎?”顧燕熙淡然的看著桌子上的書問。
女子似乎沒有聽到,她款款逶迤,更加接近顧燕熙的身邊,伸出較小白皙的蔥蔥玉手撫上顧燕熙的臉龐,嘴上輕輕呢喃:“顧公子,有什麼煩擾都可以告訴我,我什麼都能幫你解決的。”
“什麼都能解決?”他推開貼在自己身上的嬌媚身軀,眼睛裡已經有了壓抑的怒火,“你能幫我做什麼?”
女子微微一笑,她的美貌並不輸給別人,就連她的姐姐三皇妃也只和她平分秋色。她就不信,他能不爲所動,爲了今天這段戲,她甚至不惜去茍蘭院,今天她一定要得到手。
所以,她並不爲他的冷淡所退步,臉上的媚笑更濃了,淺淺白皙的手指慢慢將手從玉的胸膛往他的身下慢慢移去,在靠近腹部下方的時候,特意停住了,輕輕地繞著圈圈。
她擡眼看看顧燕熙,卻見他彷彿沒有任何感受地直直看著她,他的眼睛裡沒有情慾,只有一絲厭惡。
她倏然停下了手指的動作。
“玩夠了?”冷酷的嗓音讓女子的身上不禁顫抖。
她放開了顧燕熙的身子,小心地離了他。
屈辱的淚水在眼裡打著轉!
“你們主子命令你們這麼做的?”顧燕熙一步步地靠近女子,一雙星目裡透著冷凜的寒氣。
“主子,什麼主子?”女子的面色一下子變了,兩手驟然握緊,“主子?你以爲我是奴婢,還是下賤的娼妓?”
“既然不是,就要懂得自尊自愛。”他輕輕的笑了笑,緩緩吐出的一字一句狠狠的紮在了她的心上。
女子一把拽住拉住顧燕熙的手臂,堅持著隱忍住的淚終於自烏黑眸子中滾了下來。
顧燕熙看著她,脣際就顯出玩味地一笑,緩緩的推開了她。
女子用漆黑眼睛凝視著顧燕熙,一字一字地幾乎是咬著牙說道:“顧燕熙,你給我記住,我蘇蓓蓓不是好欺負的。”
顧燕熙冷哼一聲,起身離去。
蘇蓓蓓必須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臂,才能控制住身體的顫抖。
他的身影消失在在烏黑的亭臺樓閣中,影子般無聲無息,再未回頭。
天已近上弦,一鉤新月,天地漆黑,望不見出路。
落璃用同一個姿勢已經坐了很久了。
爲什麼會有了和那次見到顧燕熙和小蘭在一起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