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三弟,別看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看上去爽朗又直率,讓人完全沒辦法起防備之心。從前拓跋煜也是這么認為的,可是后來隨著三弟的領兵,他才發現這小子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陽光單純。
這是一個天生的將才,只有在戰場上才會將他的爪牙顯現出來,那種果決和狠辣,就連拓跋煜都看著驚心。就拿這次攻打吉州之事來說,拓跋瑚作為一軍的將領確實有做決定的權力,而且一般都是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然而水淹吉州城可不是件小事,再加上需要充分的準備時間,拓跋瑚完全有機會將這件事上報到他這里,再另行抉擇。
然而他完全沒有這個意思,根本就不把那幾萬人命當回事,一旦決定就沒有要反悔的意思。后來聽說還是他手下的一個謀士想出了一個更好的計策,才避免了悲劇的產生。當時拓跋煜接到這個消息氣的直接把杯子砸在了地上,恨不得沖到吉州把那小子教訓一頓,讓他好好張長記性,別再肆意妄為。
“最后不是沒淹成嘛……”
拓跋瑚摸了摸鼻子,看上去有些心虛。其實他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十分了解拓跋煜的他知道這時候如果不顯示出有點懺悔的樣子,他大哥能沒完沒了的教訓他三天,那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住口,聽你說話我就來氣,看來你還真想淹一回啊!”
“不想不想,大哥您別生氣,來,喝杯茶消消火。”
冬天還沒過就火氣這么大,夏天他家大哥可怎么辦,豈不是天天得喝消暑茶,拓跋瑚十分不厚道的心想,手上動作卻不停,趕緊端了杯茶放到大哥手邊。
一直坐在旁邊沒有發話的慕容智捋了捋胡子,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三殿下這個初入戰場的將領已經不是不怕虎了,完全是要捅破天啊。一想到他的一個命令就會讓吉州城幾萬百姓的生命化為烏有,慕容智就覺得一陣心驚膽戰,第一次覺得讓慕容辰到三殿下身邊是個好事。
慕容智已經從慕容辰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心中真是感慨萬分。其實本來他還想著,水淹吉州城這個計策是不是慕容辰提給三殿下的。后來才發現還好還好,他家哥兒在上次被教訓了一頓之后,似乎有所覺悟,不僅沒有推行這樣的計策,反而還積極的制止了三殿下,終于長大了、成熟了,學會用更長遠的目光來看待事情了。
“行了,別在我面前皮,下不為例!”
拓跋煜警告了一句,下一句話卻讓拓跋瑚和慕容辰都緊張了起來。
“那個給你出了妙計的謀士叫什么,快把人請出來,這種人才可不能委屈了。”
拓跋瑚沒想到大哥竟然想要見慕容辰,一時間竟愣在那里,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發什么呆,我的話你沒聽見嗎?”
“啊?啊……他他他……他生病了,這會兒怕是不能前來覲見。”
拓跋瑚趕緊胡謅了個理由,心跳的砰砰砰的,差點沒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拓跋煜挑了挑眉,目光帶著一股審視的看著拓跋瑚。要論行軍打仗,兩個人可能不相上下,甚至拓跋瑚的作風更為強硬一點。然而要論玩心計玩謀略,現在十個拓跋瑚也不是拓跋煜的對手。
拓跋煜慢斯條理的說:“這等賢才必要厚待,這會兒病了,我更是要去探探病,問候一下了。”
說著就要站起來,這把拓跋瑚嚇的趕緊起身擋在他面前,焦急的喊了一聲:“大哥!”
“怎么?你還要說什么?”
拓跋瑚心里閃過幾個念頭,趕緊對他大哥行了個大禮,臉上也帶了些可憐巴巴的神色。
“大哥,我就這么一個稱心如意的謀士,你就別跟我搶了。不然,他要是真的跟你跑了,我可怎么辦才好啊!”
拓跋煜有些好笑,“我就是見一面,又不是要他來我帳下,你緊張個什么。”
“大哥這樣的英雄豪杰,就是五百年也未必能碰見一個。那些謀士哪個不是對你敬仰萬分,恨不得擠破腦袋到你那里。我這謀士又素來崇敬與你,若是到時候見了你,非跟著大哥不可,我就要哭死了。大哥你就行行好,給小弟我留個人吧。”
拓跋瑚說的真情實意又可憐可嘆,就算是拓跋煜也不忍心再跟他較勁,再說,他手下不知有多少能人異士,又哪里會同自己弟弟搶,只不過是看不慣他那遮遮掩掩的樣子,嚇唬他一下罷了。
“行了行了,我還真沒那閑工夫。”
慕容智這會兒也是愁的不行,看樣子三王子殿下真的是把辰兒當成心腹了,這到時候要脫身可怎么辦。
是的,當時慕容辰告訴父兄這件事的時候,刻意隱瞞了拓跋瑚知道他身份這件事,反而說是拓跋瑚想要讓他當謀士,若是一意拒絕,說不定會惹惱拓跋瑚,到時候萬一去查了他的身份,那就麻煩了。
倒不如順著他的意思,到他帳下當一段時間謀士,等到天下大定,又或者其他什么時候,再找個借口脫身,畢竟一個謀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這會兒看來,慕容智怎么都不放心,那三殿下看上去格外倚重慕容辰,甚至還敢為了他去撩撥世子殿下的虎須,怎么看都不是尋常的關系。只希望辰兒能早早脫身,不要被拓跋瑚發現了真實身份。
三個人各有心思,但這會兒也得全部放下來,此時所要做的就是商討攻打洛州城的辦法。此次進攻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所以各方各面都要考慮周全,萬不能出現什么紕漏。
“瑯皓……”
慕容辰一抬頭就看見拓跋瑚風風火火的走進來,身上帶了一股子外面的寒氣,把這大帳里難得聚集起來的幾分熱氣都給沖散了。
這人還跟個大型犬似的,死活都要往他身邊湊,最后發現實在沒地方坐,才死心的干脆就在他腳下的那片空地上一屁股坐下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慕容辰是主公、他是臣下呢。
這是怎么了?慕容辰有些疑惑,難道是攻城之計出了問題?不應該啊,現在整個洛州城的兵力還沒他們多,就算是靠著城池的防御怕也撐不了多久,哪里需要如此憂慮。
“怎么了?”
拓跋瑚抬頭看了他一眼,雖然被易容的臉上已經不能明顯的看出慕容辰的情緒,但是從那雙美麗的眼睛里他依舊看出了些許的關心。
拓跋瑚心中一軟,再想到大哥跟慕容辰的關系,剛剛到嘴邊的抱怨又全都咽了下去。才不能讓大哥跟慕容辰見面呢,雖說大哥還不知道慕容辰的身份,也未必會對他產生不一樣的感情,但是拓跋瑚就是不放心,恨不得把一切情敵都扼殺在搖籃中。
“沒事,就是在想這戰事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慕容辰沒有戳破他的那點小心思,拓跋瑚這個戰爭狂會嫌棄要打的仗多?只不過他也懶得追問這么多,既然對方不想說,那他更不想知道。
“等到洛州攻下來,怕是就要休養生息一段時間了。既要鞏固一下我們對占領地區的統治,這邊的官員調配都需要有一個統一的章程,又要讓士兵們都休息一下,這段時間的勞累和傷病也需要及時緩解一下,這樣才能更好的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既然已經奪取了趙麓,跟楚麓的拓跋光、齊麓的拓跋玄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勢,那么下一步的目標,一是燕麓,二就是隴西和蜀川了。
燕麓怕是不那么好打,畢竟那可是天子之地,意義非凡,楚麓和齊麓都虎視眈眈,現在動手不妥帖。倒是隴西和蜀川可以考慮,打下這個大后方,就既有支撐,又絕了后顧之憂。
“那就好,這段時間你吃了不少苦,可要好好休息休息,其他的事情都交給大哥去操心吧,反正有他在,翻不了天。”
拓跋瑚毫不客氣的甩了擔子,其實他更希望慕容辰能回到秦麓好好休養一下,而不是再在這里風餐露宿、躲躲藏藏。
“我不怕吃苦。”
慕容辰垂下眼眸,他知道拓跋瑚是什么意思,可是他絕對不會回去的,大軍到哪里他就會去哪里,就算是拓跋瑚不愿意帶他,還有他父親。
“我知道,我也不是要趕你走,只是……我心疼……”
拓跋瑚仰起頭,從下往上的凝視著慕容辰,他的眼睛里是一片深情和真誠,不需要任何的遮掩和偽裝。
愛一個人就是這樣,明知道這是他想要做的事,但是看著他如此辛苦,心里還是會不好受,恨不得以身代之。如果可以,拓跋瑚希望慕容辰身上所有的勞累、傷痛都轉移到他的身上,他皮糙肉厚,根本不怕這些。
慕容辰被那目光刺痛,忍不住伸出手蓋在了拓跋瑚的眼睛上,不想在看那其中的情緒。
拓跋瑚感受到那放在自己臉上的手,一動都不敢動,就像一個終于能碰到自己心愛之物的人,恨不得時間就在此停止,讓他能多感受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