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越來越高,形成一個個旋渦在我們腳下打著轉,已將那條通道完全淹沒,那堵石壁卻依然沒有動靜。
“殿下,此處已危,請速離去。”要確保北凌飛安全的秦怒,在此危急情況下話依然不多。
北凌飛死死盯著那堵石壁,臉色鐵青牙關緊咬,我知道他很不甘心,但此時不得不理智。洪水已開始漫上我們的小腿了,如果待洪水再漲高數(shù)尺,我們將很難再潛回那條通道中。北凌飛自然也知道其中兇險,終于無奈嘆了口氣,握了握我的手,“走吧,只能等水退之后再來了。”
正要離去,北凌飛突然全身一震,右手撫在額上,猛然轉過身,不可思議地死死盯著那堵石壁,“且慢!我……我聽到了,它在召喚我,有個聲音在召喚著我,是馴龍,一定是馴龍在召喚我,我不能就這樣走了!”
雖然這聽起來有點荒誕,但是我知道北凌飛真的聽到了什么,絕不是錯覺,因為此時的我,雖然聽不到他所說的聲音,但我也強烈地感應到了某種似曾相識的力量,我確信在那堵墻的后面,有什么東西正在等著我們。
此時,狄靖突然說道:“聽,那石壁要斷裂了。”
霎時間,眾人都屏住呼吸,死死地盯著那堵石壁。片刻之后,隨著轟隆一聲巨響,那堵石壁在洪水的沖擊下驟然倒塌。斷壁的另一邊,是一個比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巖洞還要大的空間,洪水頓時洶涌地往那個大巖洞奔騰而去,數(shù)百只蝙蝠拍著翅膀嘩啦啦地從洞中飛出。
片刻之后,我們腳下的水漸漸退了下去,之前緊緊懸著的心,此時終于有了片刻的放松,這才發(fā)覺,我與北凌飛互相握著的手,都因為緊張而太過用力,手指都僵硬了。
北凌飛忍不住一陣激動,“好,天助我也!走,過去瞧瞧。”
四人跳入水中,北凌飛牢牢牽著我的手,趟著水往那大巖洞走去。此時洪水因涌到了那個大巖洞中,水位下降退到我們腰部,但我們都知道,這只是暫時性的,過不了多久,待那些雨水繼續(xù)從四面八方涌入時,仍然會無情地將這兩個巖洞淹沒。所以,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在洪水將這里淹沒前,找到寶劍,并從這里逃出去。
這個大巖洞里的石壁上果然也布滿了壁畫,仍然是那些簡單古樸的線條,用最原始最直觀的方式,向我們述說著八百年前的故事。為了節(jié)省時間,我們四人分開四個方向,每人舉著一個火把仔細查看。
“看,有人在比劍!他們拿的就是馴龍和御鳳嗎?”終于在其中一幅壁畫前,我看到一男一女各持一劍在比試。
北凌飛走了過來,掩不住臉上的激動,一手舉著火把,一手在那畫前輕輕摩挲,“沒錯,一定是!你看,這一男一女神情愉悅,動作瀟灑,他們不是打斗廝殺,而是在互相切磋。看,這邊還有。”
再往前去,整面石壁的畫都是那一男一女在舞劍,那一招一式,竟是越看越覺眼熟。
“這……他們這劍招,難道是……?”我詫異地道。
“沒錯,是集仙訣,他們是集仙訣的創(chuàng)始人。”北凌飛肯定地道,聲音帶著些激動和喜悅,雖是在黑暗中,但他那雙漆黑的雙瞳,卻閃爍著動人的神采。
我也激動了,沒想到自己一直練的劍招竟是八百年前的先人所創(chuàng),而此刻我們正在這兩位先人的畫前,領略著他們的風采,感受著他們當年的快意人生。這些畫雖然沒有任何顏色,線條簡單,卻刻功細膩,人物神韻生動傳神,每一幅畫似乎都有著靈魂。兩位主人公動作瀟灑,神態(tài)悠然,舉手投足之間默契十足,說不出的灑脫飄逸。
“萱兒,你看這招迎風送雪,我們總是練不好,原來是我這劍出得太低了,再看這招千里追日……”北凌飛一邊說一邊舉著火把往前看去,卻突然“咦”了一聲,停住了腳步,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我急忙走上兩步,舉高手中的火把往那畫照去,終于明白了為何北凌飛會有這反應----那畫居然是一幅春-宮-圖。
“喲,這大豐國的民風可真夠開放的,這兩人怎么舞著舞著劍,就以身相許了?”這難道是集仙訣其中的一招?我正想湊上前去看個仔細,北凌飛卻滿臉尷尬,一把拉著我往秦怒的方向走去。
“凌飛,看這幅,原來這男主人是位將軍呢。”
這幅畫里,那名男子已換上了戎裝,身披戰(zhàn)袍,威風凜凜地在馬上向那女子告別,而在半空中,飛翔著一對似鳥似魚的動物,“嬴魚!難道……這兩人便是前朝大豐國的公主和她的心上人?”
北凌飛眼睛一亮,細細看了看,便道:“應該是,你看,他腰間佩帶著的便是那柄雄劍---馴龍,看來他是要上戰(zhàn)場,所以向公主作別。”
之后的畫,描述的都是戰(zhàn)爭場面,大豐國與冰夷族之間的戰(zhàn)爭。不知不覺中,洪水已漸漸上升到我們的胸部了。
“殿下,請抓緊時間盡快離去。”秦怒的語氣已經開始焦慮。
“看看這一幅。”巖洞的另一邊傳來狄靖的聲音。
眾人來到那畫前,畫中仍是那位公主和將軍,兩人背帖著背站著,公主高舉左手,將軍高舉右手。公主的手中握著一塊形似八卦的物體,而將軍的手中握著寶劍,劍尖指天。
北凌飛凝視著這畫,朝劍尖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望去,突然對秦怒道:“拿箭來。”
秦怒從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三支浸過油脂的特制箭羽,北凌飛接過,點燃箭羽,拉開弓三箭齊發(fā),三支燃著的火箭從三個方向往洞頂射去。其中一支碰到石壁后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后跌落水中,另一支在半途中因速度太快,火熄滅了,只有最后一支不偏不倚地直入洞頂,火在滅了一下后又重新燃了起來。借著微弱的火光,一把倒懸在洞頂?shù)膭τ埃[隱約約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數(shù)只蝙蝠正不停地圍繞著它飛。
“是寶劍!在那兒,我們找到了,終于找到了!”激動的我大聲喊道。
“果然是在這里!真的,我們真的找到了……”北凌飛也因激動聲音有點顫抖。
可是,當我們一看到那穹廬一般的壁頂時,卻又頓時啞然。四周的巖壁,除了中間部位有些大的壁縫和小巖洞,越往上越是光溜溜的,毫無可攀爬、落腳的地方,而那寶劍卻正是倒插在那弧穹之頂。
北凌飛的手不自覺地抓緊了我的手,我知道他此時的感受,心中一陣刺痛。飛羽幫自立幫之日起,便不斷在尋找這對寶劍的下落,二十年來不知花費了多少人力和血心,好不容易找到藏劍之地,且上天眷顧,及時地下了一場雨,如果不是這場雨將巖洞的壁畫顯露,將那堵巖壁沖垮,我們即使進入洞中也不可能發(fā)現(xiàn)這寶劍。可以說找到這寶劍是天時地利人和各種因素結合而成,可是此時,那劍近在眼前,卻又像是遠在天邊的海市蜃樓一般不可觸碰,叫人如何甘心?可是,此時洪水已越來越深,如果再不離去,不但寶劍取不到,還有性命之憂。
我將他的臉板過來與我四目相對,“凌飛,以我們現(xiàn)在之力,根本取不到那劍的,唯今之計,只有先行離去,待日后洪水退去之時再想辦法。無論如何,我們此行能探知寶劍藏身之地,已不枉此行了。”
北凌飛深深凝望著我,眼中閃爍著猶豫和掙扎,卻在片刻之后,決然地向狄靖說道:“狄靖,有勞你帶萱兒先行離去,我與秦怒暫時留下,萱兒就拜托你了。”
我大吃一驚,死死拽著他不放,“不!我不允許!你不可以這樣冒險,萬一你有不測,我該怎么辦?你不可以這樣不計后果的行事,就算你們留下,僅憑你們兩人之力也不可能取到那劍的。”
北凌飛平靜地望著我,一邊替我抹去臉上的水,一邊道:“萱兒,你聽我說,我不是不計后果,恰恰相反,我正是要好好珍惜這個上天賜于我的機會。你看,這穹廬壁頂,若在平時,即使石猴子在,也不可能攀爬得上去,可是此時,上天卻賜于我這場三十年一遇的大雨,等洪水越漲越高,越來越接近壁頂,我們就能取到那劍。”
雖然我也知道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可這是在拿他的生命來冒險,我拼命搖著頭,“不!就算你們取到了那劍,也來不及逃出去的,我不要你有事,我們不要那破劍了,我們這就走!”
我抓住他的手便要往原來的巖洞走去,北凌飛急忙拉住我,“萱兒,聽我說!我們會逃出去的,你看那些蝙蝠,動物對危險最為敏感,那些蝙蝠此時還沒飛走,說明它們知道此處有通往外間的路,就算我們不能從原來的路出去,也可以跟著那些蝙蝠出去。”北凌飛頓了頓,又繼續(xù)道:“我不能錯過這個機會,燕荊山已有三十年沒下過雨,錯過今天,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會再下雨,即使下,雨勢也未必有今天的大。所以,這是唯一的機會,我無論如何要全力一搏。”
我定定地望著他,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我知道他的心意已決,不會再改變。他扶著我的雙肩,目光中是前所沒有的堅定,“萱兒,聽話,你和狄靖先出去,我向你保證,北凌飛此生一定會陪著寧萱天荒地老的。”
默然片刻,我朝他笑了笑,“那好,記住你剛才的話,一定要找到出去的路。”
北凌飛展顏一笑,朝狄靖說道:“狄靖,拜托了。”
我朝秦怒望去,“左護法,謝謝你留下相助凌飛。”
此時洪水已漫到我們的肩,秦怒卻如雕刻的銅像一般堅定地屹立在北凌飛身后,一動不動,只輕輕地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