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太后這麼一說,阮夢歡想起當日爲了給皇后取藥,不得已用聖旨威嚇那幫侍衛(wèi),想來這事是瞞不住人的,她也早已做好了準備。面上路了難色,“臣女惶恐,當時情況緊急,聖旨……並非陛下所賜!”
太后鼻中冷哼,全然是一副盡在掌握的姿態(tài),她笑著,帶著幾分譏諷,問:“若非咱們皇帝的聖旨,那又是誰的呢?呵,你好大的膽子!”
阮夢歡慌忙下跪,只聽咣噹一聲,玉碟還在打轉(zhuǎn),她的衣袖上沾了許多的糕點渣子,她只當是太后發(fā)了火,“太后贖罪!當時皇后娘娘危在旦夕,臣女爲了取救命的藥物,這才……出此下策!若太后娘娘要怪罪,臣女願意受罰!”
鄭而重之的說罷,她視死如歸的把頭埋在衣袖裡。
“把聖旨給哀家看看!”
太后直接索要,阮夢歡自然不敢有二話,她自從得了那聖旨之後,一直小心隨身攜帶,生怕哪天要用的時候沒用的上。
“好你個襄卿郡主!竟敢那燕國皇帝的聖旨恫嚇我大夏皇朝的侍衛(wèi)!你當真活膩了嗎?”太后看到硃色的印記,當即怒不可遏,一把將聖旨扔到了阮夢歡的身上,兇狠狠的道:“你可知這是死罪?”
阮夢歡跪在地上,沒有絲毫的畏懼之意,她說的雲(yún)淡風輕,“用臣女的一條命,換皇后娘娘的,很值!臣女無話可說!”
太后呼呼喝喝了半天,少時,撫著胸口劇烈的喘息著,彷彿下一口氣就要喘不過來了。好在秋嬤嬤跟在旁邊,替她順著背。
“真是個膽大妄爲!”太后空閒的手指指著阮夢歡,道:“無法無天!”
阮夢歡見狀, 知道自己算是躲過了此劫,不過,也許從一開始,太后就沒有打算真的對她下手也說不準。她把那道只有燕熙帝大印的聖旨一點一點捲起,重新放回了衣袖裡。
從一開始太后就在引誘試探,到後來直接威脅;阮夢歡處之泰然,直到太后看到聖旨,發(fā)現(xiàn)那是可以自行填寫內(nèi)容的聖旨之後,之前的所有都化爲了烏有。阮夢歡很清楚這一點,雖說有些想法荒謬,但是荒謬的事情往往發(fā)生的更理直氣壯。
“你起來!”太后虛弱不堪的躺在榻上,方纔那一番動作似乎費盡了她所有的力氣,說話間,秋嬤嬤爲她蓋好了毯子。太后嘆氣,道:“往後可不許如此胡作非爲!”
阮夢歡點頭應(yīng)是,她總覺得太后看著她時的目光過於熱烈了,就好像能從她身上看到另一個人一般。而那個人,她知道十之八九是蘭娘。
“瓊琳的事,你打算怎麼做?”待氣兒喘勻了,太后瞧著阮夢歡,心中生了一樣的想法。
阮夢歡頓了頓,笑說:“此乃家國大事,自改又娘娘和陛下決定!臣女斷然沒有這個權(quán)利!”
秋嬤嬤眼見如此,插了句嘴,“郡主,把你心中所想告知太后吧!她呀,跟個菩薩似的,最愛管閒事!說不準能幫你達成所願呢!”
“嘁,你怎麼打趣起我來了!”太后忽然孩子氣的推搡她,道:“閉嘴閉嘴,一邊去!”
當初秋嬤嬤是皇后身邊的得力嬤嬤,如今皇后倒了,她成了太后的心腹,說來說去,興許秋嬤嬤從來都是太后的人。這世上的事情,荒謬的古怪的多了去了,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哀家的意思,是聽奉書的,究竟是坐享齊人之福,還是把心上人娶回家,都由他自己做主了!”太后提到燕奉書的時候,心情似乎好了許多,看得出來她還是比較喜歡這個孫兒的。
阮夢歡神情肅穆,迎合道:“娘娘所言極是!”
蘭娘總說,女人的結(jié)婚是第二次投胎,所以一定要找個起碼讓自己不再吃苦受累的人家。事到如今,她阮夢歡的婚事已經(jīng)越來越複雜,看似衣食無憂,實則內(nèi)憂外患。
“倘若你們一同嫁給他,你們兩個身份不同,瓊琳勢必要做王妃,那麼你就只能做個側(cè)妃了!你可願意?”太后懶洋洋的問了一句。
說什麼妃子側(cè)妃,說到底還是個妾室。阮夢歡想起了蘭娘,甚至想起了當初的殷如煦,倘若她甘願爲妾,當日便做了,又何必等到今天!她跪在地上,久久不語。
“怎麼?人家一國公主做你的姐姐,你還不樂意?”太后雙眼一瞇,顯然是不高興了,“也罷,你若不應(yīng),哀家便把你假傳聖旨一事告知陛下,告知天下人!看看你著襄卿郡主究竟有幾斤幾兩!”
阮夢歡知道自己鬥不過眼前的老婦,她從宮女爬到如今的位置,又在聖寵貴妃的眼皮底下生下了小皇子,若說沒有半點心機,打死阮夢歡,他也不信。
“臣女只是 ……受養(yǎng)母所教,終生不得與人爲妾!”阮夢歡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把蘭娘搬了出來。她最近總是想起蘭娘,然而真正提起來的卻是隻有這一次。
“否則呢?”太后聽著她簡短的話,記憶如泉水般涌來,佔據(jù)了她的眼眶。終生不得與人爲妾,這是當年她交給那孩子的!如今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想想,如何不恨?
“否則生生世世,永遠得不到心中摯愛!”阮夢歡沉痛的低下頭去,額頭觸及地板,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她以爲自己是趴在蘭孃的懷裡,撒嬌,胡言亂語。
說罷,只見太后已經(jīng)淚如雨下。她無聲的哭泣著,多年來的宮廷生涯,已經(jīng)完美的培育了她的這項本事,無聲的哭泣,那麼美,那麼的殘忍,那麼的奪人心扉。
“娘娘,節(jié)哀!”阮夢歡想起之前的談話,不由問道:“敢問娘娘,可找到蘭娘了嗎?”
太后搖了搖頭,她身邊的秋嬤嬤道:“找過了,派了好幾撥人,可就是麼能找到。只怕……唉,看來是被人藏起來了,要麼就是販賣到了其他地方。”
阮夢歡又勸慰了幾句,見太后止住了哭泣,這才道:“方纔娘娘所說,其實臣女不願意!若當真到了那一日,臣女會選擇退出,寧可選擇青燈古佛,也不要與他人共享丈夫!雖然我很愛他,即使過上個十幾年二十幾年百年千年,只要我還活著,我的心就不會變!”
太后樂呵呵的笑了,當真很滿意的模樣,她忽道:“出來吧!”
阮夢歡聞言,眼角的餘光一瞥,只見一雙極其精緻的修換軟靴從簾內(nèi)走了出來,往上一看,原來正是燕奉書。她壓抑著喜悅,輕輕的一笑,在得到他迴應(yīng)的笑容之後,她笑得更加開心。
“老話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按理,你們的事情我沒有插手的道理,但是今兒,我作爲你們的祖母,不得不說幾句!”太后擺著譜,讓秋嬤嬤扶起自己。
“孫兒、臣女謹聽老祖宗!”燕奉書撩起袍子,跪在了阮夢歡的身側(cè),兩人相視一笑,並不需要多少預(yù)言的交流,已經(jīng)完全懂得了對方的心思。
太后正襟危坐,她說:“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作爲祖母,我希望你們?nèi)蔗嵋材芟窠袢者@般默契,這般的恩愛!人生一世,會有許許多多的路要走,一個人太孤單,兩個人才算圓滿!奉書,你是男人,要對自己負責,更要對你的女人和孩子負責!阮姑娘,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希望你能一直陪在奉書的身邊,指正他犯下的錯誤,幫助他視線畢生所願!”
兩人又是一番跪拜叩謝,忽然聽到撲通一聲,原本坐在榻上的太后,突然一下子直直倒在了地上。三人叫來太醫(yī)整治,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太后身子本就不好,又憂思成疾,且方纔那一碰,額頭上流了好多鮮血。
天朔帝趕來的時候,太后宮中已經(jīng)掛滿了白色的幡帳,他一進門,不但沒有去看天后,而是滿院子找燕奉書。
在找到燕奉書之後,天朔帝一腳踹在了他的肩窩子上,嘴裡喋喋不休的罵著,“混賬東西!朕早就說過太后身子不好,你竟然爲了一己私慾來煩擾她老人家!她如今去了,你可滿意了?哼!”
阮夢歡跪在地上,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燕奉書吸引了去,他方纔被一腳踹的仰面躺在了地上,她甚至看到了他脣角的紅色,她只當天朔帝是個好色之徒,誰曾想他竟然已經(jīng)到了這種地步!
虎毒不食子,天朔帝這是要殺自己的兒子!
“父……父皇……”燕奉書費力的爬起,又費力的重新跪好,“都……”
或許他是想說一些都是兒臣的錯,可是來不及了,至少天朔帝是不打算聽下去的,他的一隻腳一下子高高擡起,踹在了他的另一邊肩窩上。
阮夢歡再也忍不住了,騰地一聲站了起來,她怒氣沖天的瞪著天朔帝,然而,只是百感交集的說道:“陛下去見見太后娘娘吧!她 老人家說,已經(jīng)足足兩年沒跟您好好說話了!”
天朔帝聞言,赤紅的雙眼,咬牙切齒的掃了一眼阮夢歡,似乎是把她也當做了敵人。
見他們離開,阮夢歡連忙跑過去,扶起了燕奉書。她輕輕的擦去他脣邊的血漬,心疼的道:“陛下他……怎能如此狠心!他怎能如此對你!”
燕奉書勉強的擠出了一個笑臉,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說:“別怕,咱們回家!”
現(xiàn)在離開並不是時候,畢竟方纔去世的那個人是燕奉書的親祖母,且對他又是那麼的好。阮夢歡搖了搖頭,眼淚不住的流淌著,“我們再陪陪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