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夢歡簡簡單單的付之於一笑,便不再多想。船到橋頭自然直,有些事情,想多了毫無益處。
“皇帝,你瞧瞧,瓊琳公主這般的樣貌和品性,誰娶了都是皇家之福。不過嘛,思來想去,哀家以爲(wèi)闌兒與瓊琳是良配!”太后簡短的表達(dá)了自己的想法,靜靜的等待著天朔帝與在場之人的表現(xiàn)。
人們常說血脈相連,骨肉相親,而在太后跟天朔帝之間,早已達(dá)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天朔帝等待的便是太后的這句話,他順著桿子往上爬,很快便不容拒絕的說了許多項傾闌與瓊琳成親的好處,誇讚他們多麼多麼的般配,讚賞太后多麼多麼的有陽光。
這就結(jié)了!太后與皇帝都做了主,旁人又有什麼可說,更何況,那還是人家自己家的孫媳婦而呢!
項傾闌與瓊琳一同上前拜謝,末了,兩人相視一笑,然而,那笑容裡卻並沒有夫妻間該有的情愫。他們兩個就像是天南海北的兩隻木偶,被人用紅繩子綁在了一起,於是他們就成了親。
最後一項流程走完以後,已經(jīng)不早了。太后與天朔帝起先離去,所有人都跟著張羅著退席,張羅著回家。
“大小姐,你心情似乎不錯?”安湘穎與阮夢歡並肩走著,眉宇之間卻並沒有方纔大殿上的那股子羞澀之意。
阮夢歡不冷不熱道:“還好!”
“往後,府裡的一切就交由大小姐來主事了!”安湘穎的言辭裡透著一股心酸,她嘆氣,邊走邊說:“我不是個好人,但是,我想做個好人!你懂嗎?”
阮夢歡聽著酸酸的,這世上的人,哪一個不想被人稱道?哪一個不想被人誇讚道德高尚?可是偏偏各式各樣的利益,交雜在一起,讓人不得不選擇,不得不暫時忘記那些心中喜愛的。她也想做個好人,可是低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上沾著墨漬,怎麼搓都搓不掉!驟然想起,是方纔作畫時染上的。
“你還有機(jī)會!”安湘穎似笑非笑的說:“我卻已經(jīng)沒有了!老天爺當(dāng)真睡著了呢!”
一擡頭,只見月光悽迷,像極了某人迷離的目光。阮夢歡嗯了一聲,算作附和。說句實話,她與安湘穎沒多少話說。
“郡主請留步!”容姝從後面追了上來,攔住了兩人的去路。她撫著牆壁,喘著粗氣,“襄卿郡主,我家公主請你暫且留步!”
安湘穎無奈的離去,那背影總讓阮夢歡覺得透著幾分不安。
容姝嬌笑,扯了阮夢歡的手臂抱著,對著安湘穎的背影直努嘴:“姬公子,你說你累不累???既然不喜歡,又何必在她身上浪費(fèi)時間?哼!還是我們燕國人爽快,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一個字都懶得廢話!”
“那樣……”阮夢歡點頭道:“似乎也不錯!”
“本宮要的東西,郡主可帶來了?”瓊琳避身與陰影處,聲音中,透著冷意。
“在馬車上!”阮夢歡的確帶了那裝過辟穀草的盒子,只是即便到了現(xiàn)在都不清楚那盒子能做什麼。她直問:“你們要它做什麼?不過就是個普通的盒子罷了!雖說放過辟穀草,若說藥效,顯然是比不過辟穀草的!”
瓊琳撲哧一笑,俱是嘲諷之意:“這就不勞郡主操心!”
三人一併走著,容姝親熱的拽在阮夢歡的手臂上,這讓阮夢歡幾乎不堪重負(fù),想要娶撞牆。沒辦法,當(dāng)初瓊琳的那番話,實在令人不寒而慄。
瓊琳則是習(xí)以爲(wèi)常,從馬車上取了盒子後,捧著盒子就走了。
容姝臨別前十分捨不得,眼圈紅紅的:“姬公子,每次一想到你我即將要分離,我的心就好難過……”
從某個時間段開始,每每聽到容姝稱呼自己爲(wèi)“姬公子”時,阮夢歡總是不由的眨幾下眼睛,說不出的古怪。
“有緣自會相見!”阮夢歡的這話剛剛一說完,只見從宮門口出來了十幾個宮女太監(jiān),齊齊朝著她這邊走來。
領(lǐng)頭的老嬤嬤盯著阮夢歡打量了幾眼,對著身後的人,道:“這位就是襄卿郡主!太有有請!”
夜已經(jīng)深了,太后她老人家不休息麼?有什麼大不了的,非要見自己一面?阮夢歡幾乎一路上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太后的寢閣,地理位置自然是極其的好。剛一入院門,就嗅到了果香,就在這萬物蕭條的冬季,她嗅到了果香。
此時此刻,太后正坐於銅鏡前,由著嬤嬤替她梳頭髮。而她的腳跟前跪著一個人,那人伏在地上,無疑是在表達(dá)一種堅定不移。但是這種執(zhí)著,並不是太后想要看到的。
“方纔所說,句句屬實?”太后閉目養(yǎng)神,啓脣緩緩問道。
“孫兒絕無虛言!”跪在地上的便是燕奉書,大夏皇朝的燕王。在今夜之前,他還是庸庸碌碌的,然而今夜一手四兩撥千斤玩的巧妙,玩的透徹。也讓世人知曉了,他本身的模樣。
太后慈祥的雙頰之上,氤氳著幾分薄怒,她道:“你!讓我很失望!”
太后長長的嘆氣,斥責(zé)道:“你辜負(fù)了我!辜負(fù)了你死去的母親!更辜負(fù)了這十多年,你自己的苦心經(jīng)營!”
燕奉書跪在地上,並不反駁,深深的受了。太后罵的沒錯,一切都因爲(wèi)他而走向了不歸路。而他卻連半點的後悔之意都找不到。她搜索枯腸,每每想到那人的如花笑顏,便覺得這世上,任何一切都不重要了。
太后的梳妝檯上放著一幅畫,就是方纔宴會上阮夢歡所作的那副。她端詳著那幅畫已經(jīng)許久,那熟悉的運(yùn)筆和獨特的畫技,卻讓她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歲月啊,欺騙了她,帶去了她夢想中的一切,然而今天有突然回來了。以一種全新的姿態(tài),回來了!
“她一會兒就來,你就在這兒等著,不許出去!”太后攥著一枚簪子,言辭之鋒利堪比刀刃。
阮夢歡跟在一名老嬤嬤的身後,跟著她的腳跟,眼神沒有絲毫的偏移過。她深知這位面目慈愛的太后,是個了不起的女人。而了不起的女人所看重的,絕對不是懦弱的女人。
“唐清清所說,是否屬實?”太后面容端肅,不怒而威。
阮夢歡答道:“是!”
“於秦殷二家,只是大義滅親?”太后又問。
阮夢歡不答。
太后問:“你的意中人是燕書生,還是大夏皇朝的燕王?”
阮夢歡不假思索,道:“燕奉書!”
“把你們之間的,一字不漏的說與本宮聽!”太后依舊不肯露出絲毫的弱勢,亦或者絲毫的仁慈。好似下一刻,就會爲(wèi)了孫兒的未來,而斬殺了眼前這個女人!
在這樣的人面前,說謊話,無異於赤身露體在大街上行走。阮夢歡心知肚明,她笑說:“起初,是爲(wèi)了移情;後來,是爲(wèi)了避禍;現(xiàn)在,是爲(wèi)了他的心和我的心!”
“哼!”太后的鼻尖發(fā)出輕微的不屑,她的視線瞥見了不遠(yuǎn)處的那幅畫,思慮片刻,問:“畫技何人所授?”
阮夢歡心裡早已有了答案,她大大方方道:“青陽城萍音閣蘭娘!”
“她是何人?”在寬大的衣袖之下,太后的手指攥緊了身下的褥子。
如今太后臉上的細(xì)微表情,更是確定了阮夢歡的想法,她的目中不乏惋惜,說:“她是小女的養(yǎng)母!幾個月前死了!”
接下來,太后又一一問起了蘭孃的生辰、容貌特徵、個人喜好等等,阮夢歡一一按著實情說了。她越發(fā)覺得,自己心中的猜測,是真實存在的。
世人只知道當(dāng)年太后帶著天朔帝四處躲藏,後來被國師尹嫦陌領(lǐng)著認(rèn)祖歸宗。然而,卻嫌少有人知道,太后還有個女兒。當(dāng)年爲(wèi)了掩人耳目,她嫁給了當(dāng)?shù)匾粋€頗有才華的書生,女兒便是由她與書生所生。在圖謀大事之前,她把女兒交給了一名將領(lǐng),也相信那人會保護(hù)好女兒。但是事情卻出乎她的意料,將領(lǐng)戰(zhàn)死沙場,而他的家人一夜之間也沒了蹤跡。她身居大夏皇朝的最高位,卻也只能私下裡偷偷找女兒。
此間種種,悲歡離合,也只有她自己一人獨自感傷。
“她……葬於何處?”
“青陽城後山茶園的大槐樹底下!”阮夢歡鼻尖一熱,淚眼朦朧說:“前幾日墓穴被盜了,裡面只剩了一件衣裳?!?
太后一時喘不過氣來,她撫著胸口,靠在一旁的嬤嬤身上,只覺得心上是被人拿著刀子在戳。世上的痛苦有很多種,她卻偏偏承受了期間最痛的那幾種。
“她死前,中了毒!是我無能,查來查去,也沒能找到兇手!”阮夢歡嚶嚶哭了起來,此時,她的腦海裡只有蘭娘生前的音容笑貌,全無半點雜念。
“你……”太后身旁的嬤嬤似是恨極了阮夢歡,並且能深刻的感受到阮夢歡說這話不含好意。
然而,太后回過神來時,並未埋怨,只是柔聲問:“她可有心上人?”
阮夢歡頓了頓,說:“慶王的書房裡,掛滿了她的畫!太后娘娘想見她,那裡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