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獄卒原是出身低賤,雖然在天牢中守牢,可是見到皇上的機會幾乎是微乎其微的。
天牢,都是關押死囚的地方,任何最尊貴的人都不會輕易的入內,所以當他看到那個傾國傾城的美人的時候,還曾疑似夢中。
按照他這種身份的人,平日里哪敢在宮中晃蕩,尤其是來著后宮中極為尊貴的女子的寢宮,無耐受人所托,又受人所迫,不得以來這紫華宮走一趟,原是想趁著守衛不嚴的時候,交給值守的宮女就走,不想這個時候被人發現,而發現他的,正是北丘皇朝最為尊貴的男子。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那獄卒心中害怕,此刻哪里還能顧得上別人所托,只惦記著自己的小命要緊。
“你若是說出朕手中是何物?這么晚了,你來這紫華宮作甚?倘若合情合理,朕姑且饒你不死。”
北丘尹說完,那獄卒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再不敢猶豫。
“回皇上的話,小人本是看守那南宮魔頭的獄卒,那魔頭行刑之前,留下一枚玉佩,似是要小的轉交給紫華宮的皇貴妃娘娘,小人收了那魔頭的好處,揣著良心就想把這事給辦了。”
“可惜你的良心,竟然比命還重要。”
北丘面色一沉,眸中冷光乍現,抬眸看了身邊的小太監一眼,小太監立刻會意,沖著一干侍衛道:“還不快帶下去。”
“不要啊。”那獄卒又開始掙扎,生死之間,人的求生意志就會被激發,他突然間想起了什么,立即沖著那明黃男子大喊。
“皇上,皇上您就看在娘娘的面子上饒過我吧,娘娘那日去天牢,曾經答應過小人,無論什么時候小人犯了事,皇上都會看在娘娘的面子上饒過小人的。”
北丘尹身子一僵,轉身看向那人,眸中閃過一道厲色:“你說什么?”
“娘娘啊,是娘娘啊,娘娘說讓小人好生照顧牢中的人,娘娘說要賜小人一個恩典,皇上啊,救救小人吧,饒恕小人這一次,小人再也不敢了。”
那獄卒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像是要把所有人都驚醒一般,好在這里距離紫華宮有一段距離,才不會引起人的注意。
“放開他。”
北丘尹下了命令,侍衛立刻放開了手。
“皇上。”小太監有些不解,喚了一聲,北丘尹卻并不理會,只沖著那獄卒道:“你可以走了。”
“謝皇上開恩,謝皇上開恩。”獄卒連著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連連爬起,正要離去。
“記住,管好自己的嘴,否則下一次,死的就不止你一個了。”
身形一顫,那獄卒轉身連連點頭,再不敢多做停留,以免對方突然間改變了注意,踉踉蹌蹌的朝著遠處跑去。
北丘尹轉過身,將那玉佩收進袖中,冷聲吩咐道:“記住,也管好你們自己的嘴,今日之事,若是他日皇貴妃問起,朕一定為你們是問。”
北丘尹說完,在場的人皆是心生懼意,立即應聲道:“是。”
只是一瞬,北丘尹眸中光芒漸變柔和,大步朝著紫華宮的方向走去。
紫華宮內,臥于床上的女子原本已有了倦意,卻被守在窗前的女子喚醒。
“娘娘,皇上來了。”
虞美人勉強睜開了眼,可憐了她這笨重的身子,不能夠像往日那般行動自如就罷了,竟然連精神都沒有,和她生病的時候并無分別。
紫華宮的門很快被人推開,北丘尹走到床邊,見那女子一雙美目正似笑非笑的盯著他看,似乎早已知道他要來一樣。
“皇上怎么今個沒有到綰嬪那去?”
“你讓綰嬪跳了那個芙蓉蓮心,擺明了就是不想讓朕去綰嬪那里。”北丘尹駐足,目光灼灼的看她:“你說,朕若是今晚在你這里呆一宿,綰嬪她會不會怪你?”
“皇上才不會來害我呢。”虞美人嗔怒一笑:“還有,皇上現在可是要改口叫綰妃了,今日可是你親自封她為妃的,這么快就不記得了?”
“你這是在吃醋嗎?”北丘尹眉梢眼底都是笑意:“今日朕可是順了你的意思,才封了她為綰妃,倘若你不高興,朕明日便將她貶去就是。”
“皇上可別逗我了。”
虞美人在心底冷笑,如此上演郎情妾意,還真是容易倒胃,她卻不得不繼續偽裝下去,因為她知道,怎樣讓一個人跌的更重,就是在一個人最幸福的時刻,那個給他全部溫暖全部幸福的人親手將一切毀滅。
配合著身體的倦意,虞美人伸手打了個哈氣,立即便淚眼惺忪。
“怎么了,困了嗎?”
北丘尹言辭溫柔,看上去像個合格的好丈夫。
“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虞美人忍不住抱怨,努力扮演著一個時而撒嬌時而柔軟的小妻子形象:“我坐了一個晚上,感覺自己的腰都快要斷了,終于熬到了現在,你又來煩我。”
“現在就嫌我煩了。”
“聽話,今晚去綰嬪那里好不好。”虞美人撅了下嘴:“封綰嬪為妃是必然的選擇,可是卻不能把人涼在一邊,畢竟,朝堂之上,左丞為大,若是他對你心懷不滿,對你是相當不利。”
“難為你了,這個時候,還在未朕考慮。”
北丘尹心中一暖,虞美人心中卻一冷,這一暖一冷相互對著,說著些違心的話,便成了兩個更大的極端。
“所以皇上也應該為臣妾考慮,尤其是這個時候,不要給臣妾樹敵。”
“也罷。”北丘尹嘆了口氣:“朕這就去綺昕殿。”
北丘尹說完,又凝了女子的臉一會,這才轉身離去。
待到北丘尹離去,虞美人才算是吁了口氣,剛剛手心里出了些汗,眼睛一閉,身子沉沉的倒向被褥之中。
“娘娘,好好的機會讓給別人,后宮里真是沒有比你更心胸寬大的主子了。”
馨玉忍不住嘆息,虞美人稍稍睜開眼,瞪了她一眼:“莫非你想讓你家主子大著肚子侍寢不成?”
“奴婢是說,你難道就不怕皇上變了心,迷上了那個陸綰綰?”
“他不會。”這句話說的極為肯定,連虞美人自己也是一愣,轉而說道:“那陸綰綰同本宮和皇上是一起長大,皇上對她的心思沒有人比本宮更了解,除非那陸綰綰轉了性子,不再是她了否則這種事情是絕無可能的。”
“娘娘怎么能這么肯定?”
馨玉心中仍舊擔心:“陸綰綰不會變,皇上難道就不會變嗎?娘娘,人總是會變的,就連喜好也是會變的,人心非草木,孰能無情?這個道理馨玉懂,書蘭也懂,難道娘娘還不懂嗎?”
被提到名字的書蘭也未愣一下,為著那句“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她看著床上的女子,有些話想要出口,終是咽回了肚中。
“不早了,讓娘娘早點睡吧。”
書蘭打斷馨玉的話,替虞美人除去腳上的鞋子,蓋上被子,拉著還有些不甘的馨玉吹熄了殿內的燭火朝著殿外走去。
走出大殿,馨玉便掙脫開書蘭的手,有些不滿:“你拉著我做什么,你明知道我都是為了娘娘好。”
“是是是,是我的不是。”書蘭搖頭嘆息:“你可知道,你說的那些事情,娘娘的心中要比我們清楚的多,可是她既然選擇了,就不想再動搖。你說了那么多,只會讓她覺得更苦,讓她更加的搖擺不定,徒增煩惱吧了。”
“我……”
書蘭說的話極有道理,馨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算了,你也是無心之過,不用自責了,也不要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娘娘現在的心思愈發的敏感,我們就裝作若無其事好了。”
馨玉點點頭,便不再說,同書蘭一起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殿,轉身朝著另一側的廂房走去。
那一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馨玉的話的緣故,虞美人雖然婚神疲乏倦怠,卻怎么也睡不踏實。
大殿的門發出一聲極輕微的聲響,虞美人睡意朦朧中以為是信譽或書蘭,但是卻又不像,轉念便清醒了過來,心中愈發的緊張,卻又不敢貿然行動。
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虞美人的身子也繃得越來越緊,等到那人近到身后,她早早運下內息,迅速的翻身出手。
“主子,是我。”
女子的聲音,帶著幾分俏皮靈動,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心有余悸的用另一只手拍著自己的胸口。
“小五。”
虞美人有些不確定的出聲,黑暗中僅憑借極微弱的光線,看清一雙黑白分明的眼。
“原來主子還能認得我。”
少女的聲音有些興奮,虞美人欣慰的一笑:“我還以為,你們沒有看到我發出的信號,怎么樣?銀甲衛可好?”
“全部安然無恙。”
名叫小五的少女笑著出聲:“不過我們都很擔心主子你,卻又不敢貿然行動。”
“我很好,這一次我叫你來其實是為了讓你們幫我,這深宮之中,若想步步為營,是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本宮若想母儀天下卻是很容易的,不過本宮最想做的事情,卻是要報我右丞府被人陷害的仇,殺我父母之人,我絕對不會放過,這一次并非是為了天下人,你們可愿意助我?”
“主子的仇就是我們的仇,也是我小五的仇,就算萬死,也不辭。”
小五拍了拍胸脯,像是承諾。
“好,不過不到萬不得已我真的不想讓你們出馬,畢竟當年我成立銀甲衛和黑甲軍的時候是打著為天下大義的旗號,如今卻讓你們為了我一己之私,可能要做有違大義的事情,其實如果他們不愿意的話,小五,千萬不要勉強。”
“主子,你這是說的什么話。”
小五搖頭:“主子,你知不知道,只要你的一句話,就算要我們去死我們都愿意,我們原本不過是些可憐的孤兒,被人瞧不起,被人當畜生對待,若不是你的出現,我們怎會有今天,是你給了我們一個新的身份,是你讓我們學會了尊嚴,也是你讓我們被天下人所稱為傳奇。”
“從我們遇到你的那刻,你就是我們的天,而天下,與我們無關。”
不只是那一句話,讓她胸口一痛,淚水很輕易的涌出了眼眶。
天下人都說,虞家美人心懷天下,原來這個天下與她無關,真正與她有關的,是桃花樹下那個衣袂翩翩的少年,見到他的那一刻,她便望見了她的天。
她這一生,都在學女媧補天,補齊了他的天下,他卻不要她了。
于是,她的天空破了。
“主子,你怎么哭了?”
小五有些不忍心,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虞美人的眼淚,以往的她都堅強的像個天神。
“沒有,見到你便想起了以前,現在想想,還是那個時候最好。”
虞美人盈盈一笑,想到正事,便鄭重道:“這一次,我需要你們混進宮來幫我,倘若有什么危險,我們也可當機立斷,而這一次,和以往比起來要嚴峻的多,不可玩笑,而且危險系數也是極高的,因為這一次我所要對付的人,是皇上,是太皇太后,是整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