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嘈嘈雜雜,周圍喝酒的、賭博的聲音亂七八糟,李君玉就像坐在無人之地,就像坐在肅靜無聲的琴臺上,彈著一首時而哀傷時而歡樂的曲子。
隨著琴聲流淌,如泣如訴迴旋在畫舫,畫舫裡的姑娘們都停止了勸酒、調笑、嬉戲,個個全神貫注地將他看著。
嘈雜的畫舫不知不覺變得安靜起來,強顏歡笑的姑娘們臉上個個透出絲絲傷感,琴聲飄揚出畫舫,窗外月色黯淡。
“這什麼曲子?”林珂大惑不解,問旁邊桌子上一個姑娘。
“公子,這曲是鳳求凰。”姑娘臉帶苦笑,溫柔回答道。
“你這個烏龜,我們來這裡是看姑娘們跳舞彈琴,你這個臭小子怎麼跑上去彈琴?想做姑娘先把下面那玩意割掉!”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客人破口大罵。
“對啊,對啊,難道你想做小相公。”立即就有一個粗豪的男聲罵罵咧咧附和道。
林珂一聽這醉漢嘴裡如此不乾不淨,怒氣衝衝地站了起來,誰知道李君玉卻並不介懷,他對林珂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林珂心有不甘坐了下來。
“小生獻醜,有污尊耳,得罪了。”李君玉不慌不忙將一曲終了,笑著道歉道。說完了以後,他從從容容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呆子,你幾歲開始學武,今年幾歲了?”
“我六歲開始學武,一月生日,今年早已滿十八。算來一共練了十二年武功了。”
“我說呢,我們府上練武五六年的男侍衛武功比你好的大有人在,原來你天天都把功夫花在這些沒有用的虛玩意上。這羣滿嘴胡話的王八蛋,你若是武功夠好,怎麼可能受這窩囊氣!”
李君玉見她居然如此說道,臉上露出無奈而奇怪的苦笑,帶著無法掩飾的淡淡哀傷。他定定看著她,一曲千古流傳的鳳求凰,能將無數姑娘,哪怕是風塵女子,彈得心有慼慼,眼前這位,嗯,想法很別緻,永遠從實用出發,倒是她一貫風格……
若是當年司馬相如遇到的是這種姑娘,估計就是把手指和心靈同時彈得鮮血逆流成河,也莫想琴挑成功。
對她彈琴,簡直是對牛彈琴。李君玉忍了忍,沒有敢將這句話說出來,畢竟這姑娘雖然不會聽曲,手腳卻頗有功夫。他使勁憋著,看著她含笑不語。
林珂莫名其妙,回瞪著他。
“有用沒有用,要看怎麼用。等下次沒有錢了,我來彈彈琴,說不一定能賺點辛苦錢。”他淡淡地說。
“你得扮成姑娘才行,你男生女相,扮成美人一定豔冠羣芳,那樣彈琴一定能發大財,改日沒錢就這樣辦,要不我們找人賭兩把。哎呀,有人出來了。”
珠簾裡轉出一個濃妝豔抹的老鴇。
“今天是我家夏娘年滿及笈之日,特請各位貴客來此做客,獻曲一首。”她溫柔嬌媚地笑著說,雖然努力做出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卻還是不經意流露出若有若無的傷感。
衆位佳客果然來了興趣,大家議論紛紛地往珠簾看去。那些王孫公子、富商豪強個個興高采烈,躍躍欲試。賭博的,喝酒的,聽曲的紛紛停了下來,對著後倉翹首以盼,彷彿等待著什麼。
林珂和李君玉面面相覷,大惑不解。李君玉連忙往旁邊打聽。
“回這位郎君,本樓今日有一位貌美清倌人準備初次接客。”一位隔壁桌的姑娘見兩位公子好奇,笑著回答道。
原來這座西湖上面首屈一指的巨大畫舫乃是整個西湖甚至錢塘生意最好的青樓,裡面蓄有很多美貌佳人。
其中有一位豔冠羣芳的清倌人芳名”柳夏娘”,死活不願意接客,尋死覓活。老鴇開價兩萬貫身價,約定在她十五歲以前只賣藝不賣身,若是有如意郎君肯替她贖身,就還她一個清清白白的良家身份。
兩萬貫!中原現在戰火紛飛,賣兒賣女的大有人在,一個品貌上佳的小姑娘十貫就可以買一個。所以至今無人接手,今日她已滿十五。
兩萬貫替一個風塵女子贖身固然虧大了,但是幾十貫、幾百貫和名妓春風一度,還是很多有錢的風流佳客的一貫作風。
錢塘的達官貴人和客居錢塘的風流佳客以及家財萬貫的遊人紛紛來船上做客,這也是今日這千紅塢爲什麼格外熱鬧的原因。
美人架子就是大,廢話了大半天,大家脖子都往後倉望酸了,依然沒有看到美人的影子。連那本來在外面待客的老鴇也早早回到了後倉,不願意待在這羣翹首以盼的客人面前。
一柱香時間過去了,兩柱香時間過去了,珠簾動也不動。
“各位貴客,我家夏娘小娘子脾氣甚是大,說什麼也不出來,希望各位貴客待會文雅以待,夏娘小娘子希望能自己相看各位,以選擇如意郎君。”一個烏龜氣呼呼地走了出來,無奈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