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太醫(yī)一聲乾咳打斷了他們之間的氣氛,他摸著頭上的冷汗,聖上殺伐果斷,一心平定天下,宮裡那麼多妃子也不見他看過一眼。
眼前這個確是絕世無雙,但也是安和帝的妃子,聖上怎會糊塗,是他想太多了。
“敢問夫人可治癆病?”她是前朝妃子,現(xiàn)在有求於她,喊聲夫人也不爲過。他莫名覺得身上一冷,擡頭見到楚溫渢寒涼的眼神。
不久之後他才恍然大悟,當著聖上的面喊他的女人爲別人的夫人……還好聖上一心在娘娘身上,沒有追究。
暮江虞沒有回他,垂頭不想看他們,竹青隱隱明白了,“我家夫人不過是個養(yǎng)在深宮,只知享樂的妃子,怎麼會治癆病。”
鄭太醫(yī)也如此認爲,“那聖上的毒是如何解的?”“瞎貓碰上死耗子吧。”鄭太醫(yī)摸了摸鬍子,“我等傾嵐宸之力也解不得,不知夫人是怎麼碰上的?”
“既是碰巧,夫人怎麼會知道。”柳潛淵抽刀對著她,“休得胡言!”竹青臉嚇得蒼白,還是擡起頭,暮江虞把她拉到身後護著她。
夜央想過去被人攔住了。“潛淵!”楚溫渢寒著臉,“二十軍棍。”柳潛淵不情不願地出去了。
“你救他們,朕許你一個條件。”暮江虞冷冷地回道:“你能把阿君還回來嗎?”楚溫渢鐵著臉,“人死不能復生,娘娘這不是爲難聖上嗎。”林驍乾笑著打圓場。
“那就不用了。”暮江虞拉著竹青,“我們走。”走了一步就聽楚溫渢陰沉沉地說了一句,“用不用朕賠你一條命?”
“你的?”楚溫渢注視著她沒有波動的眼神,“都出去,林驍守著。”
鄭太醫(yī)還沒來得及請他三思,被林垣拐了出去。竹青抓住她的手,“娘娘!”
暮江虞沒想到他真的會答應,心裡緊了緊,要帶竹青出去,被林驍攔了下來。
“我這有刀娘娘需要嗎?”竹青愣了片刻被他扯走了,“得罪了,娘娘放心,我們不會傷害竹青姑娘,營帳裡有刀,您隨意。”
說完不顧楚溫渢陰惻惻的眼神,貼心地推了旁邊裝滿糧草的推車橫在出口,叫走了外邊的人。
暮江虞掀開簾子試了試,糧草堆得比她小腹還高些,邁不出去,只能放下簾子,僵僵地站在那。
她不想見他,何況單獨和他待在一起。楚溫渢坐在案桌後,看了她很久,嘆了口氣,“不是要殺我嗎,在那站著幹什麼。”
暮江虞沒有動,閉著眼忽視他,過了一會沒有動靜,稍稍舒了口氣,突然被扯進一個堅硬卻溫熱的懷裡,嚇得她驚呼出來。
反應過來後劇烈地掙扎,臉都漲紅了,又氣又惱。楚溫渢雙手橫在她腹上,頭埋在她頸窩處,任由她掙扎。
她那點小力氣,讓他的手挪一下位置都做不到。暮江虞怎麼都弄不開他,掰扯著眼淚就砸了下來,一顆顆砸到他手上。
楚溫渢感受到手上的溼意,把她轉(zhuǎn)了面向,一手攬著她腰,一手給她擦了淚,捏著下巴親吻起來。
暮江虞掙扎不過,被他吻得七葷八素,軟在他身上。楚溫渢抱她去了裡邊的臥榻,把她壓在榻上親親摸摸佔盡了便宜。
欺負到不能再欺負時,伏在她身上好一會才把她抱進懷裡,撫著她的發(fā)和臉,從發(fā)頂?shù)襟屔遥佳鄣郊t脣,一遍遍,直到懷裡的人消了嫵媚,恍惚的神情清明起來。
他握住她掙扎的手,看著她冰冷厭惡的眼神,低頭啄了口她眼睛,“我發(fā)誓,會給鳳酈一個太平盛世,只要嵐宸在一天,便護鳳酈一天,花歸寧的血脈代代爲安樂王,代代無憂。”
暮江虞沒有睜眼看他,淡淡地說了句,“阿君也可以做到。”“沒有人會給他時間,就算不是我,周圍的諸國也會瓜分鳳酈,屆時諸侯紛爭,天下大亂。”
他從不屑於向人解釋,可是對她他願意放下所有底線。暮江虞眼角滑下兩行淚,流到鬢髮中消失不見,“可是阿君死了,爲什麼要逼死他,不是他的錯。”
“倘若你鬱姐姐犯了大錯,害了十幾萬的人,和你沒有關係嗎?如果是和你血肉相關的子嗣父母呢?”
她捂著耳朵不聽他說話,她什麼都不要知道,楚溫渢卻一定要把她從繭裡扒出來,她疼他陪著,他不允許她就這樣把他隔絕在外。
“不是我逼死他的,是燕樂帝和清廟帝,這是他最好的結局,也沒有爲什麼不能再等他兩年,鳳酈百年沒有起戰(zhàn)爭已經(jīng)是上天眷顧,上天可以眷顧兩代,不能再眷顧第三代,否則世間有何公平可言。”
“你不要說了,我不聽!壞人!我不理你!”她縮在他懷裡,想隔絕他的聲音。
楚溫渢無奈地輕輕安慰她,“我不說,你不想明白就不明白吧,就只要被我牽著,無論你多討厭,你也要陪我走下去。”
暮江虞慢慢止了淚,從他身上起來,楚溫渢這次沒有攔她,只是在她要走出他的範圍時,拉住她的手,“救不救?”“不救。”
“我有很多辦法逼你救,比如綠漪,比如竹青,比如花歸寧,他們的命都握在我手裡。”“漪兒早就死了!”她恨恨地仇視他。
“我答應過你,就不會食言,他們?nèi)齻€好好的在青州。”暮江虞不信他,“他們是爲了救你,你救他們是應該的。”
“我殺他們不過一念之間,我是嵐宸的皇帝,我要對我的人負責,我不願逼你,也不願再有將士死在軍營裡,他們死也該死在戰(zhàn)場。”
楚溫渢從榻上起來,站在她旁邊,一雙黑眸凝視著她,“那是上千的人命,他們也有親人,只要你肯,能做到的我都答應你。”
“我不要再見到你。”她只想回家,永遠也不要再見他。楚溫渢啞著嗓子,“好。”“說話算話。”“嗯。”
她咬了咬牙答應了,家裡祖訓,只要不是大奸大惡之人,他們要救,楚軍……算不上,她只是替阿君委屈,讓她看著這麼多人死在眼前,她做不到。
衆(zhòng)人起初並不服她,但楚溫渢發(fā)了話,一切聽她的,他們不得不服。
幾天下來,那些大夫恨不得長在她後邊,一個個拿著醫(yī)書,帶著畫下的穴位圖和配製的藥,請她指點。
暮江虞不理鄭太醫(yī)和楚軍軍醫(yī),對幾個被柳潛淵粗魯帶過來的大夫知無不言。
鄭太醫(yī)雖急,也沒有辦法,人家肯出手已經(jīng)大度的很了,只能厚著臉皮將疑點交給那幾個大夫,讓他們幫忙詢問。
醫(yī)了不過□□天,楚軍的癥狀已經(jīng)大有改善,起碼可以行軍了。柳潛淵拉不下臉道謝,讓人打了野味,從城裡帶了點心,一股腦堆在馬車邊,仰頭走了。
暮江虞沒有拿,留下後續(xù)的藥方就進了馬車,催促夜央走,夜央?yún)s還要跟著楚軍。
“娘娘在車裡不要見楚皇就好了,到青州還有挺遠的路,青兒也怕發(fā)生什麼事端。”她擰不過他們,悶悶地窩在馬車裡,簾子從未掀起過。
他們到青州已經(jīng)三月下旬了,青州在嵐宸最西邊,靠著西域,南部與南商接壤,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卻不顯荒涼。
這是嵐宸最荒蕪的地方之一,除了環(huán)境荒蕪,人來人往,商隊絡繹不絕,她看著就想到了鳳酈。
他們是來見綠漪的,她想在城外等,讓綠漪他們出來,楚溫渢不肯,讓林驍傳了話,要見就跟來楚軍大營。
她一百個不願意,但念著綠漪,跟著來了。青州駐紮了數(shù)萬楚軍,算上攻打鳳酈的軍隊,近十萬的將士駐守在青州樓洲草原上。
舉目望不到邊際的營帳,讓竹青著實吃了一驚,這就是楚軍啊,想著面上一黯。
暮江虞心思微動,她只在書上見過描述,沒想到真的能看到,平時早拉著竹青四處看看了,而今想到這是哪裡,垂著眸不再看。
綠漪他們被收留在楚軍的營帳裡,起初又哭又鬧,想了各種辦法要走,他們不過三個人怎麼出得了楚軍大營?
楚軍得了楚溫渢的命令,只不讓他們走,並不爲難他們。他們在這裡住了近四個月,從一開始的牴觸到慢慢接受。
前些日子知道鳳酈滅了,也恨不起這些人,只求花君梧和暮江虞能好好的。
他們明白楚溫渢不是簡單的人,在楚軍裡地位不會低,因而聽到楚皇率軍來青州的時候激動了好幾天。
林胥能傳消息救下他們,不讓他們離開,說明他沒事,那娘娘也就沒有事,楚皇來了,林胥和娘娘是不是也一起?
他們翹首盼著,楚軍都走完了也沒見到他們,心裡失落得難受。綠漪抹了淚要回去,被夜晨拉住袖子,順著他的手看到後邊的馬車,駕車的可不是夜央嗎?
綠漪睜大眼睛看著馬車停在她旁邊,車簾被人掀開,出來的是竹青。她失望的神色立刻精神起來,暮江虞剛下車還沒站好就被她衝過來抱住,險些倒了。
綠漪抱著她哭了會,“您受苦了,怪漪兒沒有照顧好您,怎麼能瘦成這樣。”說著又掉起金豆子。
暮江虞這些日子第一次有了笑顏,“沒事啦,別哭,我好好的呢。”“嗯,漪兒不哭了。”
綠漪用力擦了眼淚,對她笑笑,想到什麼掀開簾子朝車裡看了看,“林胥呢?我還沒找他算賬,他就是這麼照顧您的?”
暮江虞不以爲意,“死了。”竹漪失了神,有些難過,見她的神色沒有多問,娘娘有些變了,不止神情,舉止也是,以前的娘娘單純活潑,現(xiàn)在像蒙了層冰紗。
“我?guī)M去看看吧,您也累了,漪兒給您做好吃的。”“不用,我們走吧。”竹漪一愣,很快緩過神,“行,您等一會,我去收拾東西。”“好。”
林驍見楚溫渢黑起臉,默默往旁邊挪了挪,聖上就在旁邊,皇后可真敢說,普天之下也就皇后能這麼放肆了。
只是人都要走了,聖上怎麼沒有反應?正想著就聽鄭太醫(yī)開了口。“夫人要去哪?老夫向聖上舉薦夫人進太醫(yī)院,聖上同意了,在這住幾天,過些日子一起回京吧。”
鄭太醫(yī)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種種,他半生醉心於醫(yī)術,起了惜才和學藝之心,只是從未有過女子進太醫(yī)院的先例,聖上向來開明,他厚著臉皮去求了幾天。
昨日聖上終於答應了,見她要走急急忙忙過來告訴她。在他看來,暮江虞一個亡國之妃,往後的日子不會好過,進了太醫(yī)院也能保她後半生無憂。
那幾天的相處,她並不像傳聞中那樣,聖上也沒有表現(xiàn)出什麼心思,所以他纔敢開口。
往後的幾年裡他捶胸頓足,聖上這哪是沒什麼心思?卻也只能把苦水往肚子裡咽,他敢說出去九族就沒了。
“不去。”“聖上的旨意已經(jīng)下了,喏,在我這。”他從袖子裡掏出聖旨,讀給她聽。暮江虞靜靜地站在那,完全沒有聽到他在讀什麼,只是看著楚溫渢。
柳潛淵除了打仗,其他地方智商爲零,這幾天被鄭太醫(yī)洗了腦,有了暮江虞聖上再也不怕被下毒了。
將士們的傷也能好得快些,以前救不了的也能救,聖上不喜歡女人,也不怕她惑亂後宮……以爲甚好。
見她明顯不願的樣子,皺了眉,“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聖旨在此,豈容你不接!”
又念她救了他近千兄弟的情,“你一個女流之輩,聖上破格提拔爲御醫(yī),已經(jīng)違了祖制,不要不知好歹。”
竹青憤憤,“娘娘何時說過要做太醫(yī)了?分明是你們強迫!”她拉著暮江虞上馬車,被楚軍攔住,林垣看著縮在後邊使勁降低存在感的林驍,嘆了口氣。
“你們可以走,娘娘留下,聖上御口親封,聖旨已下,不容抗拒。”“你們!”竹青氣紅了眼眶,娘娘幫他們救了那麼多人,就被如此對待?
暮江虞眼睛都不眨看著楚溫渢,楚溫渢也看著她,黑眸裡沒有半點情緒,似乎旨意不是他下的,也不是他違背了諾言。
“要是我不肯呢?”林垣還沒有回話,就聽楚溫渢開口了,“誅九族,鳳酈餘孽及雪山皆誅。”
一個字一個字的,嘶啞沉穩(wěn),砸到暮江虞心頭,她心口驟然疼起來,不知道爲什麼,是因爲他是個騙子,她見不到鬱姐姐了嗎?
“你們走吧。”她推開竹青,蕭瑟地往楚軍大營走去,似只經(jīng)歷著狂風暴雨的脆弱蝴蝶。竹青想攔住她,被楚軍擋住。
竹漪出來見到她流著兩行清淚,身形單薄,步履不穩(wěn)地走進大營,連忙過去。
“這是怎麼了?誰欺負您了。”暮江虞努力彎起嘴角,也不過彎了個小小的弧度,“沒事,你先走吧。”
“沒事您哭什麼?漪兒心都被您哭碎了。”她擡手摸摸臉,才發(fā)覺她哭了,哭什麼呢。
她抹抹臉,“纔沒哭,快出去。”邊說邊把竹漪推了出去,“有時間去樂京看看寧兒。”
她不顧他們連聲哭喊,拐進大營消失在他們眼前。柳潛淵突然覺得不太對,這怎麼像強搶民女?
他還在思考的時候,被林驍推了一下,“進去了,去看看餘駿德怎麼不來接我們,也太沒大沒小了,走走走揍他去。”
柳潛淵莫名其妙,聖上還沒進他們著什麼急,楚溫渢看著暮江虞消失的那個拐角,有一瞬間他真怕她就這麼消失不見。
“進去吧,朕四處逛逛。”“屬下……”柳潛淵剩下的話被他板著的臉堵進嘴裡。
竹漪聽到楚溫渢開口,瞪大了眼,兩片脣瓣動動說不出話。竹青哭哭啼啼地跟她訴說,聖上不在了,鳳酈不在了,他們要怎麼才能救出娘娘?
竹漪憤恨無比,這些日子的心情像甩了她數(shù)個耳光,頭腦嗡嗡地響,咬牙切齒道:“我們走。”
竹青不肯,“我們幾個怎麼鬥得過這麼多楚軍?出了事娘娘怎麼辦?”他們待在離楚營不遠的地方,帶著無能爲力的恨意,死死盯著楚營,就見楚溫渢騎馬而來。
夜晨他們抽了刀衝過去,楚溫渢絲毫不在意,“江兒朕捨不得殺,花歸寧卻殺得,刺殺朕可要想好後果。”
“朕心悅江兒,此生不負她,也不負鳳酈,朕隨你們恨,給你們?nèi)未虤⒌臋C會,無論結果如何,絕不追究。”
說罷縱馬而去,他揮不去她的身形神色,她是信他的,被他一手破壞,再彌補談何容易。但讓她就這麼離開他不願,糾纏一生也好,如若是她,他願意陪著。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fā)誓今天以後都可甜了~[狗頭]刀子也是甜的,這篇文虐不起來hhhh今天寫下一個虐點的時候又改改改,本來虐死改成了糖_(:з」∠)_
至於爲什麼女主這麼容易就原諒某人,等寫到再嘮叨吧~柳潛淵其實是個好孩子,就是腦子不靈活,太暴躁,後邊還是很乖噠~
後邊可能發(fā)現(xiàn)宮鬥堪比過家家……勿怪_(:з」∠)_我努力發(fā)糖彌補啾啾啾(●?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