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經懷疑過蓉蓉幼時被綁架的事跟陳銳有關系,但苦于找不到證據,便就此擱置了下來,此時又想起蓉蓉那時的表現還是難免起疑。陳銳也是,總讓人覺得不舒服,而且王圳讓我帶蓉蓉過去的用意,就像是一種對他的壓制,被人握到把柄一樣。
羅婧對我來說就更加不了解了,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天他跟沈翊在房間里的時候,到底是有人說了謊,還是事實就是那樣。
我問趙嘉齊:“不像車禍是怎么回事?”
“我趕過去的時候她人就躺在醫院了,就是腳崴了,腳腕腫了一塊兒,其他的看不出外傷,但一直說頭疼,住院觀察了一段時間,醫生也說沒什么事兒。我問他怎么出的車禍,她回答的很含糊,只說被車刮了一下,把事故說的很小,表現出的癥狀卻很多,后來醫生還莫名其妙的給弄了一個輕微腦震蕩?!?
趙嘉齊緊皺著眉,“我在的時候她正常得很,我一離開半分鐘她也得喊醫生折騰幾聲,給人的感覺就像她在故意拖住我,但我又找不到值得她那樣做的理由?!?
我側目,“是不是想跟你復合?”
“千萬別。”他自嘲的笑了笑,“她當初對二哥的情意我可看得明明白白,她為了靠近二哥,什么手段都用上了,現在好不容易到他身邊去了,怎么可能又回過頭來去找一塊她利用過的墊腳石?!?
我說:“這也不一定,都說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說不定她到了袁顥身邊才發現這個男人沒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深覺兩個人之間感情無望,又反悔念起你的好,想要回到你身邊呢?我可是聽說你當時連娶人家的心思都有了,有感情基礎的?!?
趙嘉齊聞言立刻做了個投降的手勢,無奈的說:“喬姐,你可饒了我吧,誰還沒個年輕不懂事的時候,我可不想在同一個坑里跌倒兩次?!?
我往診療室那邊看一眼,這時候沒動靜倒是件好事,證明事情正在平穩的進行,沒有出現任何意外,安心了些便又回過頭來跟趙嘉齊聊他感情的事,“我跟你說真的,你現在就打算像放棄羅婧這樣放棄蓉蓉了嗎?”
趙嘉齊一怔,斂了笑意。
我說:“羅婧喜歡袁顥是你確定的事,你退出是因為她心不在你,可蓉蓉呢?她跟王圳之間關系情況都很特殊,小孩子的心意,我們還沒有辦法確定,不再爭取一下么?”
“三哥把牌子都給她了,她那么示弱珍寶的收著,兩個人的意思還不夠明白?”他反問我。
我說:“我問過徐醫生,他說這只是一種安全感而已,我們不能把蓉蓉當成一個大人來看,她比我們都要單純。徐醫生第一次跟蓉蓉接觸的時候,說過被綁架的那段回憶,對她而言可能會是一種幸福,而這種幸福的觸發,是在她看到沈翊跟王圳相似的眼神的時候。那么我們假設王圳在當年的綁架施虐里只是一個旁觀者,或許是為她求過情,或許是幫她治過傷。一個小孩子在那種情況下,會對這個人產生感激和期望都是正常的。不管王圳是怎么看她的,但她對王圳,也許只是像對父親、哥哥,那種家人一樣的感情,不是非得理解為是愛情?!?
趙嘉齊倚在那里沒說話,我接著說道:“她對你……我也說不上來,但總跟對我們有點不太一樣。她石頭送的最多的時候,我們幾乎每個跟他接觸過的人都有,但唯獨沒有給你,可她又不討厭你,有時候又很希望你去看她。這很矛盾,就像戀愛里羞澀的女孩兒可以理直氣壯的送給其他人禮物,卻又不敢送給自己的心上人一樣。那次她在家剝糖果紙,還說要把糖留給你吃,還對你那束花念念不忘,每次見到你就往你身上撲,她都給你留下多少牙印了,你能說她對你一點感情都沒有么?”
“石頭的事就不提了,那傻子說不定是真的不想給我,她那個腦子能知道什么是喜歡就不錯了,真跟三哥在一起也挺好,比跟我在一起安穩。我現在連她的面都見不上,談這些也沒用?!彼皖^捻著腳下的灰塵,看起來有些落拓。
“重要的是你的態度?!蔽艺f:“你也得開開竅,別等著女孩兒主動,能爭取的時候就別顧慮,成了皆大歡喜,不成各生歡喜,別等著以后追不動了再趴在地上后悔,那才是真沒用。”
“還有你們百樂的什么破規矩,早就該改改了,人家男歡女愛,關別人什么事,憲法都沒說三角戀犯法,你們管的也太寬了?!蔽铱此谎郏拔疫€真不相信你們那么多人里就沒有個感情混亂的,陳銳回回都要棒打鴛鴦,那棒子還不早折了,除了特殊情況之外,這些東西誰會在意。蓉蓉又沒有說她就是喜歡王圳,你們兩個都是單身,你追求她是你們私人的事,誰能說什么,真一板一眼的遵守那些所謂的長幼尊卑才是傻?,F在又不是封建社會男權至上,蓉蓉自己也有選擇權的?!?
趙嘉齊吸了口氣,“喬姐,你是在慫恿我去跟三哥把傻子搶回來?”
“不是搶。”
“嗯?”他茫然看向我。
“你要讓她選,就得先站到她身邊,跟王圳在同一個位置上,心平氣和的讓蓉蓉弄清楚自己的感情,最后做一個選擇,而不是像你求婚那次一樣。你必須得先自己想清楚,定下了就不要再變,在蓉蓉做出選擇之前不會再因為任何事而自己先退縮?!?
他沉默片刻,仰起頭半闔著眼睛問我:“你嫁給四哥的時候,后悔過嗎?”
我腦海里翻頁似的閃過很多畫面,淡聲說:“我幸福過,也期待過,彼此為了對方去爭取過。至少我真的跟我喜歡的人在一起經歷過很多事情,他留給我很多回憶,等我老了的時候再想起來,也許會很快樂?!?
趙嘉齊沒有多余的表情,讓人猜不出心意,許久,下定決心似的,說:“做完這一次,我會去找她,把一切都弄清楚。如果她真的選擇我,我就帶她走,不管多久,不管去哪兒,我都護她周全?!?
我點了點頭,抬眼望著他,猶豫著問:“你們這一次……風險是不是很大?”
連陳銳都親自參與,數目肯定不會小。
趙嘉齊嗯了聲,“哪一單的風險都不小,聽說警察那邊一直在往市里調人,道上每一家壓力都很大,不然這次大哥也不會親自去,走一步算一步吧,現在局勢不明朗,上邊兒有動靜,不止咱們這兒這樣,趕上了也沒辦法。現在大家都在準備,就差四哥還沒有到位,大哥已經在急著找替補,再這樣下去,不要說跟二哥去爭,他現在這個位子也懸?!?
“沈翊跟王圳是一路,有他幫忙,應該不會,陳銳不是還要給他個面子么,撤掉沈翊的話,他跟王圳也沒法兒說?!?
趙嘉齊搖了搖頭,語氣里帶了倦意,說:“祠堂的事喬姐你還沒看明白么,他們這份面子是私下里結下的結,大哥現在擺明了是要讓三哥離開百樂,只是不好把話挑明。他對四哥怎么樣,這又是另一碼事,他如果真這么在意三哥的這份交情,早在你懷著孕的時候,就不應該把四哥弄進牢里待那么長時間,還消減了四哥的勢力。面兒上看著是寵自己的妹妹,但大家走到這一步,若是沒有當時那件事的話,四哥現在在百樂不會是這般田地,積攢的人脈加上手底下的一干兄弟,早就蓋過大哥了。”
“蘇娜那他寵著,程輝那他縱容著,袁顥那他也裝不知道,在沈翊和其他人面前還要擺出笑臉做好人糊弄著。這一步一步的棋子擺開,他沒參與過半分廝殺,到了卻是最受益的那一個,錢沒有少賺,還能落個好名聲。陳銳這個大哥當的,還真是看透了大局。”
趙嘉齊不再言,我只盯著表的時間,很多事越想越諷刺。
這次催眠一直進行了三個多小時后,我才看到謝文初自己先逃一般的從里面出來,靠在墻上如釋重負的樣子,長長的舒了口氣。
我走上前詢問情況,謝文初表情復雜的皺著眉,一句話都不說,示意我自己進去看。
趙嘉齊沒有要進去的意思,我有點緊張,只好自己推開門欠身走了進去。里面很安靜,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就坐在那張椅子上,緊緊地抱著自己,身體不斷小幅度的顫抖,衣領都被汗水打濕。我一靠近,他猛地抬起頭來,眼神陌生又熟悉,我卻分辨不出來他是誰。
徐醫生正在旁對他進行著心理上的疏通,也因為緊張和注意力的高度集中而臉色有些難看。
他只看過我那么一眼,在徐醫生的引導中肩膀慢慢塌了下去,手扶著膝蓋低著頭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情緒堪堪平復下來時,把身體摔回到了那張催眠椅上,胸口緩緩地浮動,眼睛直直的盯著旁邊一個沒有打開的燈。
徐醫生見他沒有過激的反應,起身到我身邊來,臉色有些凝重。
我小聲問道:“他還是nick嗎?”
徐醫生點了點頭,我又問:“佟琳和孩子的事情,他記起來了?”
這次他沒有回答,微微皺著眉,而后對我說:“nick比我們想象中的更堅強,他是所有人格產生的緣由,他的求生欲甚至超過了沈翊,他存在的心結解決,下一步,就看沈翊能不能接納他,他們兩個之間,可能還有其他的事,但nick沒有告訴我們,他有意的想要隱瞞,前期的配合只是為了他自己的目的?!?
“我能跟他聊聊嗎?”
徐醫生又點頭,側身從我身邊過去,帶上了門。
我走到催眠椅的旁邊,看了眼那個燈泡,過去把開關打開了,nick馬上不適的閉上眼睛,把頭偏向了一邊。
“佟琳死了,你沒有愛過她,孩子也只是一個被流出來的胚胎。你想找到的一切,都在你自己的心里。還有你的弟弟也是,你既然知道自己的病情,也就應該知道,他只是屬于你的一部分的事實。”我站在他身邊,用平淡的語氣殘忍的揭著他的傷疤,“這就是你要的真相,你能面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