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離婚結婚證都是周星星交給我的，我以爲我們去民政局離婚，肯定是要當事人去才能離的成，沒想到，根本不用，連人都不需要出面，秦深就已經將東西給辦好了。

當週星星將那個綠色小本子遞給我的時候，我忽然發現，一段漫長婚姻的結束，其實只需要一個綠色小本，一場眼淚來祭奠，其餘的，真的是什麼都沒有了。

周星星說，“你媽什麼時候出來。”

我說，“我和蘇慕辰結婚的時候。”

周星星說，“我們該策劃策劃。”

我說，“是的。”

當蘇慕辰來見我的時候，我將手中的離婚協議和一些手續還有那個離婚證放在他面前，我說，“現在滿意了嗎？”

他說，“意料之外的快。”

我說，“當然，你的目的都到了。”

他說，“你恨我。”

我說，“我對你沒有恨。”

他笑著說，“好殘忍的一句話。”

我說，“我說話向來殘忍。”

蘇慕辰說，“需要來場求婚嗎？”

我說，“沒必要，虛僞。”

他說，“也對，你媽出獄，應該是最好的求婚。”

之後我們一度冷場，我和秦深離婚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來，之後我和蘇慕辰即將結婚的消息也很快就佔據了所有頭條。

外面的人將我寫的水性楊花，我無所謂，關於這一場三角戀的故事，向來都是別人愛挖掘的，新聞寫更狗血，別人就越興奮。

我連出個門，都有記者堵我，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是該說，恭喜自己終於一炮而紅了，還是恭喜自己終於成了別人所說的那種女人。

不管多少人說我賤，說我無恥也好。

我只想說，我從始至終愛的只是秦深，從小就愛起，或許是我們彼此的愛情都太過尖銳，現在這場結局的落幕很好。

我從來就知道我是自私的，我自私的纏著秦深，自私的想要保護這一切，可每個人生活都有難處，如果任意選擇就是幸福的話，這世界上哪裡來的那麼多美好的結局。

那天我出門的時候，一堆記者都圍在我家門口，我嚇的整個人都來不及躲，之後還是蘇慕辰見我從人羣裡拽了出來，他開車帶我去了很遠的地方。

我問他要帶我去哪裡，蘇慕辰說，“我們要結婚了，總應該拜訪岳父大人吧。”

我沉默了好長時間，我說，“開回去。”

蘇慕辰似乎沒想到我會這樣的口吻，他回頭看了我一眼道，“怎麼了。”

我不知道爲什麼剛纔會這樣的肯定的要逃避，棠觀之曾經來找過我，當時因爲我媽的事情，所以我沒有見他。

我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這樣一個男人，他待我好，卻始終沒有膽量站出來認罪，雖然他是爲了我媽殺人。

有時候，我都覺的自己腦子裡都是混亂的，被這些關係這些恩怨所擾亂的。

我不應該恨他們，他們上一輩仇恨，將我和秦深這段感情攪的不堪入目，歸根結底，其實從一開始，秦深說的就是對的，他說，我纏著他不要後悔，他警告我，他說不要愛上我。

我不信，我非得撞上南牆才心死。

最後我對蘇慕辰說，“走吧。”

他說，“去看你爸？”

我說，“是。”

車子不知道開了多久，當我再一次到達那一個小鎮的時候，腦海裡不知道爲什麼會浮現多年前的記憶。

我，我媽，棠觀之，在過年的時候，我們一起守歲放鞭炮，那時儘管窮的只能放鞭炮，沒有禮花在天上開出各種各樣顏色的大花。

可至少是幸福的，那是簡單又幸福，跟現在相比，我們什麼都有了，卻什麼都沒有。

或許每個人都是這樣貪心不足，我是，我媽是，棠觀之是，我們都貪心。

蘇慕辰一直靜靜的走在我身後，我看著這裡的一屋一瓦，忽然覺得太過久遠了。

遠的我都放棄了。

當我重新踏進那棟破爛的房子，正在池塘邊洗菜的一個老婆婆走了過來，她佝僂著腰打量著我們，眼裡滿是歲月的風霜。

她沙啞著聲音說，“你們找誰啊？”

我說，“我找棠觀之。”

那老婆婆嘆了一口氣道，“早就死了，屍體都沒了。”

在那一刻我覺得，我自己出現了幻聽，我說，“老婆婆，你說什麼？什麼死了。”

那老婆婆打量我幾眼道，“你是他的誰啊？”

我說，“我是他女兒。”

老婆婆長嘆了一口氣道，“原來你就是他女兒，你跟我來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跟著她進去的，當那老婆婆從一個櫃子底下拉出一個巨大的鐵盒子出來後襬在我面前揭開，裡面都是錢，一百塊的，五毛的，一塊的，十塊的，花花綠綠的跳入我眼簾，她說，“這是你爸爸留給你的，你自己看看吧。”

我看著那生鏽的盒子，上面印滿了斑駁的痕跡，歲月的年輪。

我顫抖著手接了過來，鐵盒子上冰涼的觸感，讓我彷彿覺得自己手中握著一把刀。

我顫著手去翻開，裡面有封小孩子專用課本紙寫的信，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淚流滿面。

當我打開那封信，心裡罪惡感越來越深。

棠觀之說，“小溪，爸爸沒讀多少的書，寫字有些難看，你別介意。

小溪，爸爸一直想和你說聲對不起，我對不起你，沒有能力給你一個好的生活，沒有辦法給你們過上好的日子。

你媽媽要和我離婚，我是意料之中，小溪，這些錢，都是爸爸爲你留著的，雖然知道你在秦家過的很好，可是爸爸也不知道有什麼東西是留給你的，希望你不要嫌棄。

我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這麼些年來，你媽媽不準你來見我，你卻時常給我錢，救濟我。

孩子，你給我的錢，爸爸都沒有用，我都給你存著，要是你以後嫁人了，在丈夫家受委屈了。這些錢，你就可以用來應急。

爸爸對不起你媽媽，讓她爲我坐牢，我沒有用，小溪，其實這輩子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強迫讓你媽嫁給我，她有學問，有外貌，在大城市闖出來的，她嫁給我確實是委屈了她。

這麼多年來，爸爸沒有一天不想你們娘兩的，我去找你那一天，儘管你沒有見我，但我還是去看了你媽媽，小溪，你媽媽老了。

我多麼想此刻在監獄裡的人是我，可是你媽說，如果我敢自首，她就自殺，我從來都知道你媽媽那倔脾氣，她說一不二的倔脾氣。

我真恨我，沒有任何能力來接受這一切。

你不要怪你媽媽，她都是爲了你好，她一直說是她對不起你。

小溪，爸爸寫這封信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你小時候，你說你要給爸爸買好多酒喝，然後帶著爸爸媽媽離開這個地方。

對不起，可是爸爸離不開這裡，這裡有你媽媽和你的回憶，我離不開這裡。

小溪，爸爸沒辦法看著你出嫁，沒辦法看著你長大，我很遺憾，不要怪我。

如果還有來世，你不要在投胎在我們家了，爸爸不希望你跟著我這沒用的過苦日子，對不起，爸爸對不起你，那些錢，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收著吧，算是爸爸給你最後的禮物，錢沒多少，但夠你買漂亮的衣服，我女兒這麼漂亮，又在大城市裡住著，怎麼能沒有漂亮的衣服，小溪，爸爸，對不起你，密碼是你的生日，讓你媽媽不要恨我。

我抱著這封信，忽然蹲在地下嚎啕大哭。

我說，“爸，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給我這樣的生活，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我從來就沒想怪過你，你爲什麼不等我，爲什麼。”

我努力想要回憶起棠觀之那張蒼老的臉，忽然發現腦海沒有任何關於他的臉。

那個老婆婆告訴我，前幾個月前，棠觀之從城裡回來了一趟，之後大概是夜晚喝了一點小酒，就摔池塘裡，淹死了，死的時候還抱著一個皮球，連眼睛都閉的死死的，死的太過心甘情願了。

她說，“他這一輩子也夠可憐的，死的時候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哎，去的時候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卻留了那麼多錢，他當時將這些錢交給我的時候，我一直沒敢問他是哪裡來的，他只是告訴我，是留給他女兒的嫁妝，他女兒從小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他了，這麼多年都沒回來過，現在你回來了，這些錢，我也好交差了，你爸爸這輩子瘋瘋癲癲不容易啊。”

我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麼停止哭泣的，哭的我完全都沒有力氣了，蘇慕辰在一旁看著我，想要安慰我。

可是無論如何我都停不下，我看到棠觀之那鐵盒子裡給我留的錢，我有什麼資格怨恨他，他連死的時候都將所有東西都給我預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