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安排,曹文詔是不知道的,在他看來,農民軍與李自成已經是甕中之鱉,再難逃生了。只要緊緊咬住李自成不放,必可將他生擒。
雙方跑了一天,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這里離馬寧鎮還有三十里,曹文詔一看自己的人馬實在太累了,于是傳令休息。那邊李自成的人馬也是疲累之極,雙方離著十多里路,都不打了,埋鍋造飯。
曹文詔滿有把握,只要休息一夜,第二天人和馬都歇息足了,必可追上李自成,將其一鼓全殲。
對于這一點,曹文詔是有信心的,因為官軍的馬比農民軍的要好,關寧鐵騎的戰馬,都是精心挑選過的好馬,不像農民軍,有馬騎已經不錯了,還管什么優劣。
這一夜,雙方都不敢睡得**穩,生怕對方前來偷襲。各自派出不少斥候,探查對方的動靜。
第二天一大早,曹文詔與全軍草草吃過早飯,上馬開始追擊。李自成的人馬就在前面,而且距離越來越近了。
就在這時,李自成已經率軍來到了馬寧鎮的東邊,就是埋伏圈的外面。
來到這里之后,李自成已經看到了小山上的紅旗,那是信號,于是他率兵跑上小山,消失在山后。
曹文詔領著五千鐵騎,追了過來,他來到埋伏圈的外面,看了看四周,心頭打了一個突:這塊地方好怪哉!地形怎么這樣?
他率兵打仗,已經打了半輩子,從關外到關內,幾乎什么樣的地形都見過,曹文詔深深地明白,騎兵作戰喜歡什么樣的地形,不喜歡什么樣的地形,眼前的塊地形,正是騎兵最不喜歡的。
這里有山,有水,有河灘,有石頭灘,就是沒有平地,在這里打仗,騎兵沖不起來,而且那幾條河將地形切成了幾塊,互相支援起來困難。
曹文詔抬頭瞧去,只見李自成的人馬正在跑上小山,看樣子大隊人馬已經過去,只剩下零星的散兵正在向上跑。
曹變蛟跑上來,立馬站在叔叔身邊,看了看地形,吸了口冷氣:“叔叔,這個地方如果李自成設下伏兵,對咱們可太不利了。我看不要追了。如果真想追,還是繞道吧。”
曹文詔打仗,最厲害之處不是他的兇悍,而是狡詐。由于他的人馬少,每次都是幾千騎兵,追著上萬農民軍打,以少勝多的事情干得太多了,但是雖然如此,他也是謹小慎微,絕不輕入險地。如果緊咬著農民軍的屁股,自不必說,一旦覺察到農民軍開始耍詭計,設埋伏了,曹文詔便非常小心,不利于騎兵沖擊的地形,他絕不輕入。
眼下就是這種情況。
曹文詔冷笑一聲:“你說得對,這地方,咱們可不能輕易進去。傳下令去,繞路追擊。”
于是五千鐵騎開始繞開這一片洼地,撿著平坦的地方,繞了半個圈子,又追了上來。
繞過這一片谷地之后,前方豁然開朗,那是一大片平原,遠處的樹林,只有一片隱隱的影子,風吹過地面,不時卷起些沙塵,抬眼看去,李自成的人馬就在不遠處,因為那里騰起了如同黃龍般的飛土。
曹文詔呵呵大笑:“李賊逃到這里,活該倒霉。大伙兒沖上去,擊滅李賊,重重有賞。”
五千鐵騎吶喊著殺上來,刀光映日,殺氣騰騰。
李自成的人馬還在逃,而且看上去不慌不忙,不像倉皇潰逃的樣子。
曹文詔看到了這種場景,他立時覺得不對勁。而此時他的人馬已經快要追進農民軍揚起的塵土之內。
就在這時,突然耳邊一陣弓弦響,從塵土之中飛出無數弩箭,帶著刺耳的嘯聲,將沖在前面的關寧鐵騎射下去二三十個。
曹文詔一看就知道有埋伏,他立時下令不可追擊,先護住人馬,等塵土落地之后,看清楚敵情再說。
關寧鐵騎退了下來,用軟盾護住馬匹與自己,那些弩箭便無法再殺傷他們。
不一會兒塵埃落定,,曹文詔抬眼看去,心頭便是一沉。
他看到了,遠處是層層疊疊的人馬,一眼望不到邊,再看身后,也出現了伏兵。而且大多是騎兵,排著隊形扎住不動,眼睛死盯著自己的人馬,仿佛他們是落入狼群的一群羊。
遠處正前方,一面闖字大旗高高舉起,不用問,旗下就是李自成。
曹文詔笑了,他原本料到,李自成會來這一手,沒想到對方居然將伏擊地點選在了這里。
在平原地帶圍殲他的關寧鐵騎,簡單像羊吃狼一樣可笑。
曹文詔極有經驗,他吩咐手下人馬,原地休息,立起軟盾,先不要急著突圍,等戰馬休息一陣,恢復了體力再說。
他對于騎兵的使用,已經到了得心應手的地步,知道什么時候該沖鋒,什么時候該休息。
可曹文詔知道,對方也知道。
李自成將手中的花馬劍一舉,高聲發令,四面八方一起響起沉雷一般的蹄聲,農民軍的騎兵出現了,以雷霆萬鈞之勢,開始沖鋒。
按著事先劉宗敏與白起的布置,伏兵本來埋伏在那片洼地四周,但是白起總覺得不安穩,他再一次視查了這片地形,驟然覺得,在這里埋伏,不太穩妥。
他可以看得出這里不利于騎兵沖擊,那么曹文詔會看不出來?
按這些年來秦軍對于各方的情報探查可以得知,曹文詔是官軍中最厲害的將領,打仗既狠且詭,又刁又毒,從來都是他追著別人打,很少被別人打埋伏。
僅有的幾次埋伏戰,也沒有圍住他,反而被曹文詔左沖右突,將埋伏之軍沖得七零八落,最后還是大敗農民軍。
由此看來,曹文詔是個極精細的人,不會隨隨便便上當的。
他立刻找來李巖,將自己的所想的話一說,李巖也吃了一驚:“大將軍,你想得好。我這就去找劉宗敏。”
李巖將劉宗敏請過來一商議,劉宗敏緊皺眉頭:“李公子,白大將軍,按你們所說,咱們將人馬埋伏在這里,曹文詔肯定不會鉆進來?”
白起搖頭:“我若是他,肯定不會。”
劉宗敏道:“可是這里是圍殲騎兵最好的地方。”白起道:“再好的地方,人家不進來,你也打不著。”劉宗敏看了看李巖,見他也是一臉深以為然的樣子,就知道這二人想法相同,便將雙手一攤:“你們是兩個人,我是一個,人多的說了算。”
白起一指遠處的那片平原:“在那里伏兵,最是合適。只要李闖將帶人馬跑過來,曹文詔必定追趕,進入伏擊圈。”
劉宗敏瞧了瞧那片平原,一地的野花野草,連個淺溝也沒有,極利于騎兵奔馳,便道:“二位可想清楚了,咱們將曹文詔困在那里,也不一定能吃掉人家。以前曹文詔可是遇到過很多這樣的包圍圈,但沒有一次成功的。”
白起淡然道:“凡事,總有第一次的。”
劉宗敏跺跺腳:“好吧。就聽你們的。不過真到了圍殲老曹的時候,秦軍可不要打擺子,尿褲子。”
白起道:“我秦軍從不怕任何敵人。你將人馬埋伏在西北兩個方向,東南兩個方向歸我秦軍。”
三個人商議定了,將人馬帶到那片平原地區,伏下來等著。
李自成率兵趕到之后,一見曹文詔已經進了這片平原,白起便帶著秦軍抄了官軍的后路,他帶著兩千五百人馬在東方,李敢與李巖帶著兩千五百人在南方,這五千騎兵背著弓箭,手中握著鐵錘,嚴陣以待。
為了這次圍殲曹文詔,秦軍算是做足了準備。他們知道曹文詔的關寧鐵騎盡皆頭戴鐵盔,身披鐵甲,這樣的防護,刀劍砍刺上去,作用不大,因此在未出西安之時,連夜趕制了幾千把鐵錘。
這種鐵錘有兩尺多長,結構簡單,就是一根小臂粗細的鐵棍,頭上是一個鐵疙瘩,有拳頭大小,整條錘重約十斤,專砸人頭與馬頭。
因為關寧鐵騎都戴鐵頭盔,一錘砸上去,不震死也得震暈。就算砸到背上,也能震斷肋骨,震到人吐血。
因此鐵錘正是對付鐵甲的最佳武器。
此時的曹文詔發現,自己已經落入重圍,尤其是身后側的那些騎兵,看上去不是農民軍的打扮,一個個全都穿著黑衣服,而且行動之間,甚是嚴整,與農民軍亂哄哄的隊形不同。
白起來的時候,沒有打旗子,因此曹文詔不知他們是哪支人馬,他判斷了一下形勢,覺得還是不要輕易去碰白起,最好是集中兵力,向前突擊,先擊潰李自成再說。就當農民軍開始沖鋒的時候,曹文詔也下令了。他命令五千人馬分為五隊,由四個偏將各率一千騎兵,向前沖鋒,自己親率一千人,擋住后面來的人馬。他吩咐這幾員偏將,一旦沖出去,立刻換個方向殺進來,只要幾次這樣的沖鋒,農民軍便會七零八落,不成陣勢。
五千關寧鐵騎如同一股鋼鐵洪流,與迎面而來的農民軍當頭撞上。
伴隨著人喊馬嘶,關寧鐵騎陣中槍聲大作,他們的三眼火銃發揮了威力,離著十幾步遠,便將前面一排農民軍打下馬去。
然后兩方面的人馬就攪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