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好李自成領(lǐng)兵在外,未在營中,張獻忠也正在百里之外的一座縣城之內(nèi),還沒回兵,只有羅汝才與高迎祥在一處紮營。
羅汝才其人對於秦軍一向沒有多少好感,加上他貪財好色,對於西安城中的資財早已垂涎三尺,只是因爲(wèi)雙方是同盟,纔沒敢動手。可在他心中,巴不得雙方撕破臉火併,藉著這個機會,農(nóng)民軍就可以佔了西安,平分財物。
因此他一力鼓動高迎祥。
另外羅汝才號稱曹操,心機很深,他早已看出,秦王所帶領(lǐng)的這支秦軍志向遠大,極不好惹,他們要恢復(fù)秦人故國,那就是關(guān)中地區(qū)。而農(nóng)民軍大都是關(guān)中人,一旦秦軍得勢,完全佔領(lǐng)了關(guān)中,那麼他們手下這些人很可能要投靠秦軍。
畢竟家鄉(xiāng)在那裡,誰都願回去。
因此趁著秦軍羽毛未豐,先除去後患,也是良策。
羅汝才陰險之處,不下於曹操,眼下好容易出現(xiàn)了機會,豈能放過。
高迎祥本來心裡就燒著一股火,此時聽了羅汝才的話,如同火上澆油,立時點兵,手下人一聽自己人被秦軍殺死,也氣炸了,紛紛請戰(zhàn)。
這裡兵還沒點齊呢,忽然有人來報,說秦軍中的張儀,帶著農(nóng)民軍的屍體和兩個未死的,前來賠禮。
高迎祥一愣,暗想秦軍這是要來軟的,眼下畢竟雙方是同盟,剛剛得了一場大勝,馬上就翻臉,傳出去讓天下人笑話。既然人家前來賠禮,舉手不打笑臉人,怎麼也不好再動刀兵。
羅汝纔在一邊冷笑:“闖王,他們這是明擺著欺負咱們哩。”
高迎祥道:“羅帥,這話怎麼說?”
羅汝才道:“殺了咱們的人,給口棺材裝了,賠幾句好話,就算完了?哼哼,天下哪有這等便宜事。”
高迎祥道:“且先聽聽他怎麼說。”然後吩咐請張儀進帳。
張儀一見高迎祥,拱手一揖:“高闖王,張儀奉了我王之令,特來賠罪。”
高迎祥面沉似水,一指邊上的座位:“先生請坐。”
二人落了座,張儀道:“今日手下人無狀,與貴軍衝突起來,一時失手,釀成慘禍,我王特地要我來賠禮,奉上金寶一箱,權(quán)且當(dāng)做幾位兄弟的撫卹吧。來人,擡上來。”
四名秦軍擡上來兩個大箱子,當(dāng)著闖王等人的面打開,裡面裝的全是金銀,足有數(shù)千兩之多。
羅汝才瞟了一眼,冷笑道:“秦王好大手筆啊。這麼多金銀,莫說買我三個兄弟的命,就算買咱們?nèi)姡操I下了。”
張儀聽出他話裡的挑釁之意,不予理睬,繼續(xù)道:“高闖王,此事是我秦軍不對,大家都是刀尖上舔血過來的,脾氣暴烈一些,原是平常。只請闖王看在咱們同盟的面上,不要計較。如果覺得金銀不夠,只管開口。”
高迎祥道:“這個嘛……不是金銀的事。”
張儀道:“既如此,就請闖王說個條件,只要我秦軍辦得到的,無有不遵。”
高迎祥看了看羅汝才,沉吟道:“行軍打仗,最重要的是軍中士氣,將帥一心,上下一心,才能立於不敗之地。眼下貴軍殺了我的兄弟,要是單憑這點金銀,便可平息事態(tài),那麼我的兄弟們?nèi)绾慰次遥控M不是重物輕人麼?日後這兵,還怎麼帶?”
張儀道:“這個我清楚,高闖王有什麼要求,只管提出來。”
高迎祥正色道:“也沒別的要求,只要秦軍將殺人之人綁到我軍中,血祭了我死去的兄弟,這件事就一筆勾銷。至於這些金銀,請先生擡回去吧。”
說著他站了起來,擺出一副送客的樣子,顯然,這是他的最後要求。
張儀心頭有氣,暗想你高迎祥也有點不知好歹,你們被困車箱峽的時候,是誰救你們脫險的?如果不是我,你們早已全軍覆沒。
但是這個時候,不好提這些。張儀自然不能就此罷休,回覆秦王,因爲(wèi)秦王的意思非常明白,秦軍士兵,絕不能償命。
他想了想,微然一笑:“在下來這一趟,有些累了,能不能向你高闖王討杯水喝,歇息一下再走啊?”
張儀看到了,大帳中只有高迎祥與羅汝才,張獻忠和李自成都不在,如果這二人在的話,餘地就大得多了。他知道李敢已經(jīng)去找張獻忠,而李自成說不定也會趕來,因此他要拖上一拖。
高迎祥是個聰明人,猜到了張儀的心思,微然一笑,吩咐中軍官:“給先生上茶,上好茶。”
他心裡清楚,張獻忠與李自成一天之內(nèi),都不可能回來,張儀這個心思,算是白費了。
不多時茶就端了上來,張儀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谀茄e品茶,可是心裡卻急得要冒煙了。
過了一會兒,李敢進帳來,請張儀外面說話。
二人到了帳外,李敢壓低聲音:“先生,不好了,我大哥張獻忠不在這裡,聽說去了百里之外,另外李自成的人馬也不見蹤影,聽說是拉出去打糧了。一時半會兒恐怕回不來啊。”
張儀一跺腳:“這可怎麼辦?高迎祥咄咄逼人,肯定是與羅汝才商議好了,要拿這件事與我秦軍決裂,然後攻打西安。他們數(shù)萬人馬,又近在城下,萬一真的打起來,後果不妙啊。”
李敢哼了一聲:“今天的秦軍,可不是以前了。咱們要兵有兵,要糧有糧,還有白起將軍在外面,不用怕他們。”
張儀想了想:“此事需要面見大王,讓他定奪。這樣,咱們先回去,明天再來,到時候也許張李二人回來了,更好說話。”
於是張儀向高迎祥告辭,回去上覆秦王,這兩箱金銀自然是留下了。
回到城中後,已近黃昏,秦王與王翦等人還沒吃飯,正等著張儀。一見他回來,便問事情辦得如何。
張儀將高迎祥的話說了,王翦一聽就急了,一拍桌子:“他一個草頭王,能這樣和大王說話。這算什麼要求,簡直就是最後通諜。大王,您可萬萬不能答應(yīng)啊。如果綁了咱們秦軍前去償命,以後的秦軍,還怎麼統(tǒng)領(lǐng)?大王的威信,又將何存?”
張儀道:“說雖如此,但眼下形勢緊急啊。如果不交人出去,我怕高迎祥一怒之下,聯(lián)合羅汝才圍攻西安。更怕他們會倒向官軍一邊。如果農(nóng)民軍與官軍聯(lián)合起來對付咱們,那可就糟了。”
王翦哼了一聲:“右相未免有點小看秦軍了,眼下咱們秦軍招兵買馬,已經(jīng)恢復(fù)了元氣,現(xiàn)在人馬不下一萬之衆(zhòng),可謂兵精糧足,還有白起將軍在外,也不下五七千人馬,怕他個鳥。”
張儀道:“話雖如此,可終究還是要想個周全之計。咱們秦人立志恢復(fù)故國,能不與農(nóng)民軍爲(wèi)敵,還是不爲(wèi)敵的好。”
王翦怒道:“現(xiàn)在不是咱與不與他爲(wèi)敵,而是他要與咱們爲(wèi)敵。殺了他三個人,咱們又賠禮,又送錢,還要怎麼樣?非得拉人抵命麼?那有什麼好處?”
秦王一擺手:“本王已決定了,絕不綁人送去。農(nóng)民軍不識好歹,膽敢毆打張儀先生,哼哼,本王不找他們算帳,已經(jīng)是天大的人情了,更何況張先生還曾救過他高迎祥全軍性命,如此恩情,他卻提也不提,這樣的人,又何必與他聯(lián)合。”
張儀還想說什麼,秦王道:“張先生不必多言,我秦軍與農(nóng)民軍,遲早要分道揚鏢,此時不分,以後還會出更大的亂子。借這個緣由分裂了,也是好事。明天張先生就不必去高迎祥大營了,派一個普通百姓過去送信就可以。傳我旨意,全城自今夜起戒嚴,王翦你火速派人出城去告訴白起,讓他率軍前來助戰(zhàn)。”
張儀吃了一驚:“大王,咱們要打麼?”
秦王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咱們先做到萬無一失,農(nóng)民軍再想幹什麼,都無濟於事了。”
張儀道:“可萬一高迎祥倒向官軍一邊……”
秦王輕輕搖頭:“他不會的。據(jù)我所知,官軍一直將高迎祥視爲(wèi)最大的勁敵,而且高迎祥是絕不可能投降的。眼下這個情形,就算他投降了,官軍能放心大膽地收下他麼?按著洪承疇的行事作風(fēng),高迎祥就是想降,也不敢降。這一點不必擔(dān)心。只要白起將軍率兵一到,農(nóng)民軍必不敢攻我西安。而且他們十萬人馬,沒有多少糧草,聚在城下,用不了幾天,就會斷糧。高迎祥等人深知此理,因此必定不敢久在西安城下囤扎,一定會向東退去,過潼關(guān)也好,去湖廣也好,總之他們不可能留在關(guān)中。”
如此一番高論,令在場所有人都吃了一驚,覺得這位秦王眼光極準(zhǔn),一針見血。
商議定了以後,王翦吩咐全城戒嚴。大批秦軍士兵開上城頭,準(zhǔn)備守城用具。
張儀則與秦王連夜草擬了一封書信,寫明秦軍的意思,準(zhǔn)備天一亮,就給高迎祥送去。
李敢奉了王翦將令,負責(zé)東門的守衛(wèi),這裡是最靠近高迎祥大營的地方,因此必須嚴陣以待。他指揮著士兵們將滾木石頭,弩箭等物搬上城頭,同時在城上點起很多火把,用以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