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甕城,就是在城門以外,再修上一圈兒城墻,將正城門圍起來,一般是圓形的,也開有城門,兩道城門之間看起來像個甕,因此而名。
甕城上也有軍兵把守,城墻是相通的,但甕城以內,沒有馬道可以上城墻。因此要想攻擊甕城,只有在外面爬云梯。就算攻進甕城城門,因為還有正城門,所以也進不了城,還要受到正城門和甕城城墻上的守軍攻擊,真正是甕中捉鱉的意思。
正因如此,一般來講,甕城城門并不堅固,容易攻破,可是沒有人會去理會城門的。有了甕城,就保證了攻城軍隊只能老老實實地爬城墻。
洪承疇當然明白這一點,因此他早已將內城城門用沙袋堵死,這樣農民軍無法快速撞破內城門,只能在甕城之中四面受敵。
李巖瞧了瞧城頭上的守兵,就知道,洪承疇決心死守了,這一場攻城戰斗,將會是空前慘烈的。
羅汝才也皺緊了眉頭:“八大王,這西安城可不大好攻啊。”張獻忠有點滿不在乎:“哪座城好攻了?咱們一路上沖州撞府,小的縣城不說了,大的縣城不也攻下來了?只要云梯一架,弩箭往上一射,管教那些龜孫子們頭都不敢露,不是還有發石機嗎,照準了城上猛砸。”
羅汝才輕輕搖頭:“發石機準頭太差,石塊大小不同的話,打出的距離拿不準啊。小塊石頭直接飛進城里,打的是老百姓,大塊石頭砸到城墻上,打得是咱們的爬墻的兄弟,唉,要是有大炮就好了。”
張獻忠笑罵道:“大炮是有,看見沒有,在城上呢。咱只有發石機,湊合著用吧,盡量打準點,能把那些垛口砸碎也行啊,至少讓官軍無遮無擋,咱們的箭就能射得準了。”
羅汝才點頭:“可以在攻擊之前,先來他一通石頭,然后再沖。”
李巖道:“我們的云梯有多少?”羅汝才道:“已經趕制了幾百架,足夠了。”李巖道:“到時候還得沖過城外的濠溝,我看那道溝也有兩丈來寬吧。”
張獻忠道:“那個沒關系,眼下天寒,底下的水早凍上了,大伙一邊打一邊填溝,不會費事。”
李巖有些擔心:“眼下我們一定要速戰速決,一旦幾天之內拿不下西安,就要撤退,我覺得河南的那些官軍,應該正在趕來。”
張獻忠哼了一聲:“這個自然,洪承疇絕不想失了西安,肯定早已下令,調兵回援了。”李巖沉吟道:“咱們后面有秦軍,應該不會受到偷襲,再說萬一官軍來援,秦軍方面一定會給咱們消息的。”
羅汝才陰測測地說道:“不能指望他們,這股秦軍我信不過。還要小心點好。”
張獻忠卻說:“哪里,人家替咱們攻下了潼關,足以見其誠意。你這樣小心眼,可別得罪了人家。”羅汝才道:“得罪就得罪,總比被別人吃了強。”
李巖看了看二人:“還是擔心眼下吧,至于官軍援兵的事,可以派出細作,遠出打探嘛。”
羅汝才點頭:“我已經派了。”
張獻忠望著遠處城頭上的燈火,長吸口氣:“沒啥說的了,明天攻城吧。老羅,還按老規矩,你我一起動手,我攻西北兩門,你攻東南兩門,破城之后,五五分帳。”
明末造反的農民軍由于掌盤子不同,也沒有從屬關系,大家聯合作戰,說不上誰支派誰。只是憑著各自人馬的多少,將打劫的財物等分臟,人多的多拿,人少的少拿。張獻忠與羅汝才二人人馬差不多,因此一切均分。
羅汝才瞟了一眼李巖:“那李公子拿多少呢?”張獻忠大包大攬:“這個不用你管,李公子那份,我給了。”
他知道羅汝才貪財,金銀抓到手里,除了性命攸關之時,一般不舍得撒手,眼下李巖只有一千多人馬,分多了羅汝才不高興,分少了對不起李巖,再者人家李公子以前家大業大,對錢財不看重,當面議論這個,顯得有失身份。
羅汝才也明白了,沒說什么,算是同意了。
幾個人下了高坡,各自回營準備。
張獻忠和李巖并馬而行,張獻忠笑著說:“李公子,這次攻打西安,你的那些兵太少,而且也都是些雛兒兵,沒打過幾仗,就不用上去啦。你給我出謀劃策就成,打下西安,我得多少東西,咱們七三分帳,怎么樣?”
李巖笑了:“你說怎樣就怎樣,只是我這三分帳,拿得太容易了。”
張獻忠哈哈大笑:“那可不一定,書上說,運籌幃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一個好謀士就像是諸葛亮,可不簡單呢。”李巖突然正色說道:“八大王,我聽說你和曹操的隊伍,破城之后,經常搶劫良民,淫辱婦女,是不是?”
張獻忠也不在乎,直言相告:“這個是有。咱們造反的隊伍,來投奔的全是些沒地種的苦哈哈們,一個個大字不識,也不懂什么三綱五常,仁義道德,就知道上陣殺男人,上床玩女人,軍紀嘛,自然是談不上了,不過這也比官軍強,那些官軍不光奸淫擄掠,還常常殺良冒功,好好的老百姓,被他們撞上,十有八九腦袋保不住,咱們民軍可不干這事。”
李巖嘆息一聲:“這個我清楚,只是覺得還是注意一下軍紀的好。這樣可以得到百姓的擁護。以后招兵也容易。”
張獻忠打個哈哈:“這個我老張也清楚,可手下的兄弟們不好約束。你想想,這些人全都是把八斤半別在褲腰帶上的,說不定哪天就沒了。大家是快活一天算一天,再者,攻城破寨也不是吐口唾沫那么容易,活下來的人心里都憋著一股怨氣,如果不撒出來,會憋壞的。如果不讓他們搶一番,胡鬧一番,這股氣就要沖著我來了。”
李巖輕輕搖頭,因為和張獻忠不是過命的交情,不好深說,只得嘆息而已。他不想在城破之后,看到滿城雞飛狗跳,奸淫燒殺的場面,因此道:“我那一千多人馬既然用不上,就給你們照看著一下后路吧,讓紅姑娘率領著,免得被明軍打個措手不及。”
張獻忠大喜:“有李公子出謀劃策,紅姑娘給把守后院,萬無一失了。”
轉過天來,天剛大亮,幾萬人馬已經飽餐一頓,準備攻城了。城頭的明軍也知道,農民軍休息一夜,就要決戰,洪承疇也命將士狂吃海塞了一頓,每個人吃得都比平時多了一倍,因為這一仗要打起來,下一頓飯就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吃上了。
此時張獻忠與李巖并馬站在西城城門兩箭地遠的地方,左右依次是徐以顯,李定國,孫可望等人,在他們身后,是無邊無際的步兵,抬著云梯,張弓執弩,準備進攻。在眾人的前面,擺著二十架投石機,立在官軍弩箭的射程之外。
張獻忠瞧了瞧初升的太陽,血紅血紅的,雖然照在身上,也感覺不出一絲暖意,此時已經將近臘月了,但他一點也不冷,久經戰陣的人都是如此,只要一上沙場,血管里的血都沸騰起來,全身燒得火燙,血流加速的結果,是連眼白都開始充血,眼睛紅得可怕,那叫血貫瞳仁。
此時的張獻忠雖然沒有紅眼,但是覺得身上的血也開始加速了,他舉起了手中的鬼頭大刀,一邊的孫可望大吼道:“準備……”
張獻忠的刀向下一落,孫可望叫道:“放!”
投石機旁邊的農民軍拉動繩子,繩子連著擋桿,檔桿一起,由皮繩牽動的投石機力臂猛地彈起,力臂盡頭的鐵鍋中放著的石塊呼的一下飛出去,砸向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