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之華竟被他誶責得啞口無言,心裡直是歉極。何太沖起初聽得稀裡糊塗,當聽到“李金”二字時,才憬之就裡,知道前幾日李金的義軍被宋兵戡平,想必所說的皮不愚和胡玉兩位是平剿義軍的將領。心想那位姓皮的將軍武功高強,連屠破刀均非敵手,這人名號倒沒聞說過,既是厲之華的一拜兄弟,可想而知亦非平凡人物。
鄔寬見厲之華此時愧疚十足,心裡過意不起,便叫屠破刀一聲道:“四叔。”
屠破刀也自知說的太多,抓了抓頭煩道:“唉!我都說了些什麼,過去的不提了。那件事我們也都難爲,唯怪虞允文太不顧情分,只圖自己以後居功要賞,不管別人!罷了,罷了!”
厲之華心想李金率兵前去廝殺,虞允文若穩坐酒席不去理睬,最終怎向朝廷交待,本屬帶兵靖亂,反正不能苦口婆心地勸止停反,只是皮不愚不該將李金當場打死。
何太沖心想今天也算倒黴,也算大幸,倒黴的是今夜驚擾了屠破刀幾日的積怒,大幸的也是遇到他和鄔寬。否則以那七人的身手,自己又受些微傷,大病初癒,非將十幾條命全丟在這裡不可,當是禍兮福倚,互替難料,何況又結識了厲之華,更爲幸事一件。乃問道:“屠兄說的皮不愚和胡玉既有高強身手,咱在江湖上怎少聽說過?”
屠破刀道:“我哪知道,想是藝成後便直接投靠朝廷了,故沒啥大名聲。”
厲之華道:“四哥說的是,他倆就是前個月投入軍中的武考科舉中,分取頭、次兩名,他倆原想接機驗證自己的功夫如何,不望輕鬆中榜,正巧又趕上耿京兵敗,遂同虞允文出兵討反。小弟從川西返回,途經宜城時,巧遇魔教一部,探知該夥北上棗陽截殺官兵的秘情,因此暗隨前往,不料是虞允文領的大宋兵馬。當得知他們欲攻打屠門山莊和魔教時,我才寫信讓他轉交屠大哥,誰料事情會突加變化,當然那事也極令人難以斡旋,所有之錯,盡是小弟造成。”
屠破刀苦笑道:“兄弟此舉,我哥幾個也是感激不盡,不然這次屠門山莊亦難利索。這相互間繁雜的交情,誰又摸得清楚,真他娘天大的尷尬。”
何太沖問道:“想必厲兄弟和官兵一起打敗了賊教一衆了吧?”
厲之華道:“那場戰說來驚險,魔教說第二日辰時起兵一路緊趕,又追岔了道,後來趕到時,雙方正已酣戰,若遲至片刻,虞允文必以斡旋,遭慘敗。兵敗倒也罷了,說不定連他們幾人的性命也難保。”
何太沖道:“既有那兩位虎將隨護,連保性命還不能?難道魔教出戰的是些高手?”
厲之華道:“何兄所料極是。並非皮、胡二人武功不及人家,只是對方高手太多,魔教出戰的是兩大法王和四大長老,其手下教衆又個個勇猛負技,均可以一敵十。胡玉年輕歷淺,戰踐寡薄,當時宋兵正處於山腰中,前後受敵,他在尾後力戰三大長老和衆多教衆,險些喪命,皮不愚在山上獨戰兩大法王和首席長老,又要分心保護虞允文同衆將,搞得苦不堪言,時間若長,皮不愚雖無命憂,但虞允文和屬下衆將恐怕兇多吉少。”
三人聽說魔教派出兩大法王和四大長老截戰,無不吃驚,又聞皮不愚獨戰兩大法王等人,暗贊該者武功之高,實是令人訝服,不知其師能是哪位武學奇人。
厲之華又接道:“退了敵後,當夜我們三人便結了兄弟。言來可笑。那位皮大哥,我以前曾認識,三年前向四哥和鄔兄也提起過,就是我在長江邊遇到的那個黑臉青年。”
屠破刀聽了說道:“那就是他?無怪有些憨莽,不過這種人偶時倒也挺有趣。”
何太沖問道:“他的師父能是誰?”
厲之華道:“他說自己的武功是母親所授,也不知母親叫什麼名字。當時我有些納悶,見他的功夫和我有些相似,可我師父曾說過我是他老人家的唯一傳人,本門武功從未外失過,或許他是我師父的什麼親戚。”
何太沖聞言猛地一悟,暗道:“莫非是她?只有她才能**出如此武功的高手來,既然功夫大近公孫泰一門,那絕對是她,想必公孫泰從未向徒弟談過此事。”
厲之華見他神情有異,因笑道:“何兄想必知些其中,不妨告之小弟一二。”
何太沖道:“愚兄亦說不準,不過有位武學高手,二十年頭也退隱了江湖,退隱時還很年輕,才三四十歲,可當時的武功修爲已是極深,這人是位女子,名叫皮翠英,容顏美麗,名冠武林。據聞她幼年父母早亡,被其叔父皮俠良撫養,後來又被五……一個高僧領走授法,不料十年後那僧因練功岔脈溘亡,而他卻有個好友武功極高,他便是……他……這位前輩的名字我想不起了。那僧臨死前寫封書信,讓她帶信去尋那位朋友,可能是讓那位前輩代他授藝。後來如何,愚兄也不清楚了。”
他心裡又想:“那僧人就是五臺山的苦禪大師,公孫泰既然連徒弟都不願告訴,自己卻不可冒昧胡說。”
厲之華訝然問道:“若何兄所言,那位僧人的好友敢莫是我師父?”
何太沖微微一笑道:“我覺不可能吧,公孫前輩說過只有你一位傳人呀!”
厲之華心想他絕對知道詳情,只是不肯說出,自己也不好硬問下去,沉思片刻又道:“這事咱暫不去論。何兄既是從少林返回,這中間究竟是怎一回事?”
屠破刀心煩道:“你連自己的老婆被別人擄去都不知道,竟還麻木不仁地過問人家的閒事,倒有好心思,待會我將實情一抖,瞧你不發瘋纔怪。也算你李義倒了大黴,竟招惹這等人物爲敵,其實我屠某亦不是好欺的,若損了我那幾人的一根頭髮,老子非把你李義撕成碎片不可!”未等何太沖答話,則向鄔寬命道:“你下樓將店主和夥計叫醒,讓他速整一桌酒席來。”
鄔寬苦道:“能叫醒人家嗎?”屠破刀道:“若中午傍晚的還讓你叫?快快去來!”鄔寬道:“南房不是有一桌酒菜麼?我們也沒大動。”屠破刀嘿嘿笑道:“咦,看不出你這小子竟是個守財奴?殘杯冷炙要看給誰吃,老子我宰了你!咱有的是銀子,這世頭有錢能買鬼推磨,何況一個尋常開店的鳥人!再頂嘴惹我發火,立即拆了你這賤種!快去!”
厲之華和何太沖忙來勸止。鄔寬不服道:“給再多的銀子人家也不願幹,如何?”
屠破刀怒道:“那就踹破門板,將他們殺了,然後由你蒸一籠人肉包子端來吃!”
厲之華笑道:“天漸近曙,等製出酒菜來都到啥時了,小弟現在卻餓得緊,你那既還有酒菜,不妨去享個現成,反正均不是別人,不知各位意下如何?”何太沖笑道:“如此最好。”屠破刀道:“只怕酒不夠,纔有三醞。”厲之華道:“今日以水代酒亦爲至歡之事,何況還有三醞。”說完,雙臂攬著他們出房。屠破刀暗暗苦笑:“至歡個屁!至苦罷了。”
四人到了南首房間,掌了燈,果有一桌甚好的酒菜不曾大動,唯地下歪倒四五個空醞和些被摔碎的酒醞碎片。鄔寬想把地上清理一下,屠破刀罵道:“讓你去叫夥計重置酒菜你不去,這又偏來假獻殷勤,你小子瞎活這把貓年紀,這正要吃酒,你卻來清掃,江湖人吃得盤碎碟爛,坐得桌散椅裂,那才叫過癮!等明日尋個大戶人家,將你賣當奴僕卻不壞。”鄔寬抿嘴一笑,不與爭言。
屠破刀又讓鄔寬給逐個斟酒。厲之華笑道:“你不是欺負人麼,這剛好還有半醞酒,我一人足夠,你們三位每人一醞,也別勞誰倒酒。否則,這酒應我來斟才恰。”
何太沖道:“我其實不敢用酒,然此次卻非往常,大不了醉死算睡著了。”
屠破刀哼了一聲道:“何掌門怎言沒勁之語,就這幾滴酒?你也忒潔身自愛了。”
何太沖苦笑道:“屠兄有所不知,何某敢是那種人。”說著,起身先幹了一杯。
各人互敬幾杯後,何太沖長喟一聲道:“今日能逢三位,算我何某命不該絕,崑崙派的命數不該終。我倒先請問厲兄弟一句,你怎知我是從少林回來的?”
厲之華道:“小弟也只是猜測,我途經桐城時,遇到了衡山派衆人,他們與你的遭境一樣,只是衡山掌門聞修一中了寒**而亡,他的弟子騰九,現已出任了衡山掌門。”
三人聞言吃驚不小,不望衡山派一代宗師竟被毒命亡。何太沖不禁一身的冷汗,忙問:“他們可知敵人系誰?”
厲之華道:“那幾人自報是三仙會的,而偶時使的武功招數卻是出自少林,當時從一人身上搜到一枚令牌,騰九曾見過那枚令牌,說是金帝發給手下武士所持。想必這些人全屬金國武士,故說自己是三仙會的門下,而又暗使少林功夫,讓人自然去猜疑少林派。與你們交戰的或許也是金國武士,同施一樣的奸法去嫁禍少林。可憾當時我三人均不知是何兄一衆,否則怎會讓他們逃生。”
何太沖懍然道:“實不相瞞,在下和聞掌門乃受同一種毒,不想他竟提前命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