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鑼鼓聲響徹天地,喜炮響個不停。
沫瑾在一片喧鬧之中,由人攙扶著,行了一連串繁瑣的禮儀,只覺得暈頭轉向,待她坐到牀邊時,已是夜幕低垂,燭火通明之時。
屋子裡悄無聲息,一方紅蓋讓她能見著的只有自己腳邊的一方小地,她有些惴惴不安的絞著手中的紅帕子,時不時的還能聽到腹中傳來的咕嚕聲。
忽然,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她還未來得及定下神來,就聽到了開門聲。
“娘娘?!?
沫瑾驀地鬆了口氣,進門的是樑晴派給她的丫頭初心。
她伸手,緩緩挑起了蓋頭的一角:“怎麼樣?”
“外頭正熱鬧得很呢,我看太子殿下一時半刻還脫不了身,娘娘還是自個兒先吃些東西墊墊吧,都忙了一天了。”
初心說著,端著一隻小碗走了過來,還不忘輕柔的攪拌幾下,方纔遞給她。
沫瑾端著碗拿著瓷勺愣了好一會兒,仍是原封不動的遞了回去:“我沒什麼胃口。”
這種時候,她哪吃得下東西,雖說她下了決心,也認定了要和李旭做真正的夫妻,只是待真的拜了堂,入了新房,她卻突然緊張起來,畢竟這是一輩子的事兒,怎能不緊張。
初心無奈的接回小碗,想勸她一兩句,卻又覺得自己跟這個新主子將將認識,還不瞭解她的性子,自然揣摩不出什麼心思來,張了張口便又閉上了。
“以後記著叫我夫人,我是太子側妃,還輪不上這聲娘娘,咱們可不能讓旁人抓了什麼把柄。”
沫瑾看著她站在桌旁的背影,微微皺起了眉頭。
明明樑晴說初心也曾在宮裡頭呆過一些時日,按理應是十分小心謹慎的,怎麼還能犯這種錯誤,看來,繁事還是需要她自個小留心些。
“是,夫人。”初心旋身曲膝一禮,甚是乖順地應著,臉上絲毫不見異色。
“太子殿下駕到?!?
沫瑾還想說什麼,忽聽得外頭有人通傳,忙七手八腳的拉下紅蓋頭,初心替她整好衣裙,而後退於一旁。
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沫瑾緊盯著自己腳尖那一塊地兒,聽著沉緩的腳步聲慢慢靠近牀榻。
“見過太子殿下?!?
初心的聲音就近在耳旁。
“嗯,出去吧?!?
李旭的聲音有些沉、啞,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吧。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漸行漸遠,隨即門又被關上。沫瑾靜靜地侯著,等著自己的新婚夫婿挑起喜蓋。
然等了許久,也沒聽到什麼動靜,好似李旭也隨著初心出去了似的。
她憋得氣悶,便伸了手,自個兒偷偷揭了蓋頭的一角怯怯地往外望去,掃視了一圈,纔在臨窗的位置看到負手背身而立的李旭,一身紅袍在燭光的映襯之下,顯得十分扎眼。
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半晌,也沒見他動彈一下,沫瑾乾脆大大方方的自個兒揭了蓋頭,反正看他的樣子,一時半會兒也沒那個意思。
“殿下可是不舒服?”
見他倚窗而立,久久無語,她忍不住出聲相問,只因看著他的背影,總讓她心裡不安。
“舒服?這些日子以來,本宮的心裡一直都不舒服,直到眼下,才覺稍好些?!?
沫瑾頓住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何曾在自己跟前自稱過本宮或是以太子身份自居過,然在新婚之夜,他卻突然來了這麼一句,頓時,她聽到了自個兒心中咯噔了一下。不安感隱隱擴散開來。
她自榻上起身,他緩緩回身,雙眸淡漠的與她互視著。
“可知本宮爲何納你爲側妃?”
沫瑾的心已如沉到了谷底,聽他此問,便知他娶她並非世人口中的情啊、愛的,只怕,便是自己之前所擔心的,一切都要成浮華泡影。
“本宮告訴你,也好讓你絕了心裡不該有的念頭。”他左手反剪在背,慢慢踱到了桌旁坐下,顧自倒了一杯酒仰頭飲盡,“本宮雖爲太子,只是兄弟衆多,這皇位最後花落誰家仍是未知之數,而本宮需要各方勢力,你,名義上高光國的公主,便可助本宮得到更多的助力?!?
沫瑾不自覺的咬著脣瓣,強壓著涌上心頭的惱怒。
原來到了最後,她不過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如今她無用了,他還要殘忍的將真相一五一十的告訴她。
她情願就這樣一直被他欺騙下去。
“爲何要告訴我真相?”她緊攥著拳頭,不甘的說道,“你明明可以瞞我一輩子,假裝對我有著一絲情意,又何必在今時今日說破?”忽地,她勾脣冷冷一笑,“還或是說,你在我跟前,連裝的念頭都沒有?”
“你到是有自知之明。”她邊倒著酒,邊訕笑地說著。
“你便如此厭煩我。李旭,我自問從無虧欠你之處,你爲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傷我至此?”她哽著一口氣,向著他吼道。
她不怪他將自己帶至尉羌國卻又棄之不理,然無法忍受他以欺騙她的感情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放心,如今兩國聯盟已成,你已無可利用之處,本宮日後自然不會再對你怎樣。你若安份守巳,本宮自會讓你繼續做這太子側妃,衣食無憂。若你執意要興風作浪,多生事端,就別怪本宮不講情面?!?
他飲盡杯中酒,重重地敲落在桌上,起身走向門口。
“等等?!蹦凶∷?,看著他站於門口的背影,深吸了口氣才緩緩問道,“從始至終,你都不曾真心待過我,對不對?連在高光國患難的幾日,都是假的對不對?”
他沉默許久,才答:“本宮再奉勸你一句,在這宮裡,強求情愛猶如自尋死路,你,好之吧?!?
說罷,他拉手扣住門扉一拉,撩袍踏出了房門。
沫瑾呆滯地站著,望著空洞的門口久久難以動彈,雙眼空茫的失了原本的神彩。
似有夜風從門口吹來,夾雜著陣陣的蟲鳴聲,攪動著她本就不復平靜的心湖
天還未亮,她的夢便已破碎。
“夫人?!背跣牡纳碛俺霈F在門口,臉上神色侷促不安,在門外進退兩難。
“我累了,明日還要早起向太后、皇后請安,你也早點去歇著吧?!彼颠^身,不顧初心欲言又止的目光,一邊走向梳妝檯,一邊抓著頭上讓她負擔了一整日的飾品。
什麼珠釵玉簪,那都是世人眼中的榮耀,予現下的她而言,卻是個天大的笑話。
這一夜,沫瑾不知自己是如何睡著的,只是好像恍恍惚惚間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站在一幢空空如也的樓裡面,不停的有人叫著她的名字,聲音很熟悉,但她推開一扇又一扇的房門,卻始終找不到聲音的主人,直到最後一間房,她滿心期待的推門而入,卻不曾留心腳下是萬丈深淵,她筆直的掉了下來,而後便自夢中驚醒。
天色微亮,清脆的鳥鳴聲和著昏沉的晨曦,似要帶著人從沉悶中行走出來。
沫瑾撐坐起身,呆呆地望著窗子。
也罷,她就老老實實的做她的太子側妃,至於母親,看來只能等過些時日,託樑仲幫助派人去接了。
“篤篤”的兩聲,門外響起了初心的聲音。
“夫人,可起身了?”
“進來吧?!彼崎_被子,吸上繡鞋,在初心推門而入時,她已坐在了妝臺前,握著梳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梳著。
“夫人,我來吧。”初心放下銅盆走到她的身後,接過了梳子細細的梳理著,不消片刻便梳出了一個精緻的髮髻,再綴上珠釵絹花。
待她想將一隻綵鳳步搖插進發間時,沫瑾伸手拉住了她:“不必太過招搖,免得落人口舌?!?
“可是……”初心咬著下脣,面露難色,躊躇半晌才喃喃說道,“昨夜太子殿下未宿於夫人處,外頭的人早都傳開了,夫人若還是一味素雅,只怕那些下人就要欺壓到你頭上來了。”
想來,李旭這一走,初心昨夜也不好過吧。雖說她作爲自己的近身侍女,不必和宮中其他婢女去擠大通鋪,只是卻也和不少人同住一個院子,想來已是聽了不少的閒言碎語,在這宮裡,對著主子攀高踩底的上位者大有人在,更何況是一個侍女。
“不管太子殿下寵不寵我,我都是太子側妃,這身份不會改變,我也容不得他們的欺辱。好了,去幫我找身衣裳,記著,要莊重些,不能在太后和娘娘們跟前失儀?!?
初心點了點頭,放下手裡的鳳釵,轉而至一旁的衣櫃翻了翻,取出一套桃粉色底,大朵繁花的衣裙。
沫瑾看了看,眉頭微微一挑,卻還是沒說什麼,起身換上。
兩人洗漱之後,便出門向著安寧宮急行而去。
待到了太后處,經過層層通傳,她才得以到了殿門外,遠遠便看到皇后背身而立在殿門前,便上前行禮。
“妾身沫瑾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后側頭打量了她一眼,片刻後才聚起笑容,伸手示意她起身:“起來吧,沒曾想你也起得這般早,新婚燕爾的,晚來些給太后請安,太后她老人家也會明白的。”
“妾身不敢造次?!蹦诡^回著。
以她的猜測,皇后和太后不合,焉知皇后這翻話是不是反話,看著她與太后親近而想陷害她。
“娘娘,夫人,太后已起身,請隨奴婢來?!钡铋T緩緩而開,一個宮婢出得殿來,先是一禮,這才說道。
站於前方的皇后伸手,由一旁的侍女攙扶著,穩步踏上了高階,沫瑾緊隨其後,進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