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云凌最初離開的那個時候,所有的人都以為玉霓霓的精神會垮掉。現實也果真是在那樣的軌道上運行著。
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里,玉霓霓整天在似夢似幻的狀態里活著,弄得自己像個瘋瘋傻傻的人。
那段日子她只有到校給學生上課的時候是清醒的,只要一下講臺,人一進入安靜的狀態,馬上就會精神亢奮起來。
每天上午十一點一過,地稅局的辦公室里都上演著情節相似的劇情。
玉霓霓抱著孩子,跑到曾屬玉奇云凌的那間辦公室里去找他。瞪大了眼睛,搜尋一圈,秦躍誠、呂征、馬凱,他們每個人都在,唯獨沒有了張云凌。
然后,玉霓霓會一個一個地問他們:“你看見我們家云凌了嗎?他為什么不在辦公室?我一會兒要做飯了,等他回去以后幫我看孩子。”
再然后,他們一次次地流著眼淚告訴她:“霓霓,云凌去下邊分局考查工作了,考查完了才能寫出要寫的材料來呀。也許他過會兒就回來了呢。你還是先回家去吧,他一回來我們就會告訴他,霓霓來找過你了,然后馬上讓他回家。好嗎?”
“好的,可是,為什么每次去分局的,永遠是我們家云凌呢?以前,你們不是也會輪留去分局弄那些材料嗎?把這樣的工作總壓到他一個人身上,會把他累垮的。”
“你們家云凌他能干呀。能者多勞嗎?不過,你的建議我們也會聽取。以后盡量減少讓他下去的次數,我們各位還是輪留著來。你,現在,還是先回家等他好嗎?”
最后,玉霓霓在各位一番善意的勸解和安慰之后慢慢抱著頭頭回家。
其實那段日子里,只要抬眼看一看墻上那披著黑紗的奇云凌的照片,玉霓霓就會忽然間記起,她的云凌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醫院里那慘痛的一幕也會浮現在她眼前,她會記起,那不是夢,也不是幻想,奇云凌是真的不在,永遠的離開她,離開他們這個溫馨的家了。
這樣神智清醒的時刻,想到自己跑到奇云凌辦公室里去找他的情景,玉霓霓就會感到羞愧難當。
可是,不知什么時候,她又會覺得奇云凌從來就沒有離開過。覺得他明明是一早去了單位上班,肯定又在整理他那些弄也弄不完的資料。或者跑到分局去考察呢。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又回來了。
然后,她就又一遍遍的去找他。
后來,地稅局的領導都怕了玉霓霓。他們以為她是得了神經病。他們同情她,但他們還是以為,再那樣下去,玉霓霓會成為影響他們正常工作的人。他們已經下定決心不讓門衛大爺放她進去了。
好在還有二叔二嬸,四姐他們這樣見過大陣勢的人。他們跟那些人解釋說:“霓霓她這是傷心過度,產生了幻覺,希望你們多擔代些。我們想辦法讓她別去你們單位了,你們也盡量多體諒吧。”
后來,幾個人終玉想出了讓玉霓霓安靜下來的辦法。派出二叔當代表,慢條斯理地對玉霓霓說:“霓霓,我們知道你想云凌,他走了,對你打擊最大。可是你總去他們單位找他,也不是個事兒。不如,讓你阿媽過來幫你帶孩子,以后,你能去學校上課就上課,回家有時間的話,就給云凌寫信吧,有什么話,就跟他說,或許,把你們的那些回憶,都寫進你的信里。這樣,既不會影響別人工作,你也能跟云凌對話,還能讓你心里的痛苦得到緩解。說不定,過段日子你的狀態就好起來了。你看怎么樣?”
只要能常和奇云凌在一起,玉霓霓當然會答應。阿媽來陪著她,她也會開心,本來老人家一個人在老家住著,她就一直不放心。玉霓霓跟奇云凌剛結婚那會兒,一直商量著要接阿媽過來跟他們一起生活。可是老人家總說:“你們倆是新婚,正是兩個人好得分不開的時候。我知道你們倆孩子孝順。可結婚這么短的日子,我這大年紀的跑過去住著干什么?還不如自己在老家住著,等你們結婚日子久了,更像老夫老妻了,給你們帶帶孩子,做做飯什么的,我再去住。”
這個時候,奇云凌走了,玉阿媽她是不來也得來了。
玉霓霓她喜歡回憶,愿意回憶。她很想生活在回憶里。只有回憶里才處處都有奇云凌的影子。其實,玉霓霓只要一提起筆,想起那些幸福的往事,就已經開心起來了……
一個月過去了,當那些寫滿奇云凌和玉霓霓甜蜜愛情故意的信件寫滿整整一個筆記本的時候,玉霓霓的精神已經慢慢緩解過來了。
她把那個筆記本鎮重地鎖進了自己的抽屜,開始提醒自己:生活還在繼續,誰都不可能只在回憶里活著。云凌走了,就讓一切都成為甜蜜的回憶。以后,我只有更堅強地活下去,才會是他所愛的那個玉霓霓的樣子。
生活中,常常造化弄人。
玉霓霓的精神剛剛恢復正常,頭頭又被查出營養不良,必須要在正常吃飯以外,補充高級的進口奶粉。玉霓霓不足2000元的工資要養頭頭,還要養阿媽,生活的日常開銷本來就是緊巴緊,現在要給頭頭買昂貴的進口奶粉,錢就更不夠花了。
撞奇云凌的人因為家庭貧困,只賠償了15萬元,玉霓霓拿它們直接還了當初買樓時候欠下二叔家的5萬元外債,另一部分一半給頭頭存了定期,作為將來他的教育費用。另一半給了張云凌的阿爸阿媽。那些錢玉霓霓一分錢都不想花,也不會給自己留著,那是奇云凌用自己的命換來的錢,她怎么能拿得起來,又怎么能花得出去?
玉霓霓更不想奇開嘴跟他們學校,或者地稅局的領導請求照顧。給別人添麻煩,讓別人為自己的事操心,為難,是玉霓霓不能接受的事。
真的遇到問題了,她心里想的也是:我自己年紀輕輕的,也不過26歲,有文化,也不缺力氣,為什么非要跑到領導那里要救助?
活人,不能讓尿憋死。不管是魚,是蝦,還是螃蟹烏龜癩蛤蟆,活著,就總有自己往前奔的活法。
甚至,玉霓霓已經在辯證地想:也許,是命運想讓我盡快長大起來。這幾年,我都被云凌給慣壞了,天天像個孩子一樣被他寵著。他離開了,我好像除了工作以外,什么都做不來。這個時候,應該像個偉大的母親一樣好好頑強地生活下去了。或者,頭頭身體的問題,是老天要拉我一把,讓我重新活回到現實里來。
玉霓霓提醒自己生活永遠都會告訴我們,只要肯想,就會有辦法。
她去找了四姐,不給她添麻煩,也不讓她犯錯誤。即使不違背原則,她知道像她四姐這樣的人物也有幫她解決問題的能力。
依四姐的脾氣,平時有什么事,她是不輕意開口說“行”的。可這一次,破天荒的,她很痛快就答應了玉霓霓。看到自己的妹妹終玉不再那么神經兮兮,天天光活在回憶里了,她覺得玉霓霓又快活過來了,所以下決心要幫她一把。而且,沒幾天,她就安排妥了玉霓霓晚間的清潔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