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姬弦音那番話當真是說的極為漂亮,可謂是殺人于無形了。
原本慕嫣然話里話外的意思,是暗示主子趕緊離開將軍府,然而姬弦音卻是面不改色的將他準備回府的事兒說成了他是去給英武將軍買紅豆酥,偏生還用了那么一副寵溺又曖昧的語氣和神色,讓誰都聽著都會覺得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不僅如此,姬弦音似乎也是悟出來慕嫣然是在擔心慕流蘇日后要繼承將軍府門楣,若是流蘇與他結親之后,這斷袖之親就沒了子嗣了的問題,直接說了慕嫣然帶來的沈芝韻也是一個不能生育的人,和他一個男子也沒什么兩樣。
況且沈芝韻來將軍府上,用腳指頭都能想到她說借了慕嫣然的名頭,想要見慕流蘇一面,主子卻是厲害,話里話外都說人沈家小姐是跑來找慕二小姐散心了,直接斷了人家想要尋英武將軍說事兒的借口,沈芝韻顧及也是該氣的病情加重了。
總而言之,他這一番話,委實是怎么能夠氣著對方就怎么說。即便是不用回頭,十五也能夠想象出慕嫣然和沈芝韻的心理陰影該是有多大。
與此同時,十五也是將自家主子鄙視了一番,原本他們真的是預備回榮親王府歇著的,沒想到主子竟然也是絲毫不再顧及自己的面皮了,為了應付沈家小姐這么一個女情敵,主子竟然還有那個閑情逸致去南街晃蕩一圈兒又回來將軍府……
……
慕嫣然扶著沈芝韻進了將軍府,兩人的情緒較之先前來時明顯的低落了不少。
兩個人都沒想到先前薄涼安靜沉默寡言的姬弦音在成為榮華世子之后居然變化如此之大,不僅僅是身姿氣質,便是這說話的方式語氣也是與以前大相徑庭。
分明是個男子,怎么說起話來毒舌程度竟然是完全不亞于一個女子了。
慕嫣然被姬弦音反將一軍,神情也是有些不善,不過念著沈芝韻在身邊,也是不得不將滿腔的情緒藏了起來,她抬眸看了沈芝韻一眼,故作無事兒的笑了笑。
“芝韻妹妹不用將榮華世子的事兒放在心上,榮華世子估計也是因為歡喜流蘇的事情所以才對你充滿敵意,外邊那些故意中傷你的流言蜚語我也不會隨便相信,你也不用太過擔憂,流蘇畢竟還得繼承將軍府未來的家業,是絕對不可能和一個男子成親的。”
慕嫣然這話已經將自己的心思說的極為明顯了,一來解除了沈芝韻被姬弦音暗中嘲諷不能生育的尷尬局面,另一方面也表達了她說站在沈芝韻這邊不會相信那些說她不能生育的造謠之言,最后一句更是給了沈芝韻一顆定心丸,讓她不要擔心慕流蘇和姬弦音之間的這門親事兒,他們二人是絕對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沈芝韻面容上是蒼白的病態神色,但是依舊沒有損失了半點她的美貌和氣質,聽著慕嫣然的話,尤其是那一句流言蜚語的話,沈芝韻低垂的眼眸之中透出些許凌厲的殺意,然而很快又掩蓋了過去。
她露出一抹虛弱的笑意,語氣低弱道:“芝韻謝過嫣然姐姐寬慰,也謝過嫣然姐姐方才在將軍府門前替芝韻打包不平,只是姬二公子如今成了皇上御賜的榮華世子,身份尊貴,整個人也是大有變樣,似乎有些危險,嫣然姐姐日后還是不要因為芝韻再與榮華世子這般說話了。”
慕嫣然將沈芝韻眼中的感激和關心收入眼中,心中也是想著自己先前怎就對這么個姑娘印象不好了,當初她因為沈芝韻身邊那個名叫慧云的婢女對沈芝韻第一印象極差,所以才導致了她沒有去撮合她與流蘇二人。
若是早知道會因為耽誤這事兒將流蘇栽在了姬弦音這個斷袖世子手中,慕嫣然無論如何也不會嫌棄了沈芝韻,只是如今才亡羊補牢,想著給沈芝韻與流蘇牽紅線,她這個做姐姐的雖然也不知道這來不來得及了,
總會不能眼睜睜看著流蘇和一個男子成婚就是了。
她挽著沈芝韻胳膊的手輕輕拍了一拍,也是接著沈芝韻的話道:“放心吧,姐姐自由分寸,如今這是在將軍府上,榮華世子即便是再權大勢大,總歸也不能擅自管了我將軍府上的事情。你也別聽他說什么和我散心的話,姐姐知曉你對流蘇一番情意,我這就帶你去見流蘇。”
沈芝韻聞言,面上不僅沒有欣喜之色,反而流露出些許為難之情,她凄婉的笑了笑,沉靜道:“不用了嫣然姐姐,榮華世子方才就已經說得……”
“行了芝韻妹妹。”慕嫣然將沈芝韻的落寞之情收入眼中,心中也是感慨了一句,這沈家小姐當真是個嬌滴滴的美人,這般凄婉模樣,讓得她一個女子看著都覺得心生憐惜之意。
她是鐵了心的眼促成慕流蘇和沈芝韻之間的親事兒,頓時便斬釘截鐵的開口開口攔下了沈芝韻的話:“方才我已經說了,榮華世子還不能做主我將軍府上的事情,你既然心中惦念流蘇,那就去瞧瞧她,出了什么事兒,或是榮華世子有心怪物都不用害怕,只需記得你身后還有姐姐替你擔著。”
慕嫣然雖然生的溫婉,但是到底還是將門之女,或多或少的帶了幾分英氣,如今態度堅定起來,一身的氣勢瞧著還真挺像那么回事兒。
沈芝韻本來就謀算著要見慕流蘇一面,方才的一番推諉,一來是為了讓慕嫣然改變對她的看法,二來也是想讓慕嫣然帶著她去見慕流蘇。
如今瞧著時機差不多到了,慕嫣然也是面露感激之色,恭恭敬敬的屈了屈膝蓋,對慕嫣然行了一個正經至極的禮節:“芝韻謝過嫣然姐姐成全。”
慕嫣然看著沈芝韻虛弱的模樣,心中也是有些感慨,想著沈芝韻這模樣,哪里還像是昔日高高在上的大楚第一貴女,果然是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她伸手將屈膝的沈芝韻扶起來,略帶憐惜的開口道:“別和姐姐這般客氣了,不瞞你說,我是絕對不會同意流蘇和榮華世子成親的,所以你放心,只要你是真心待著流蘇,我這個做姐姐的,必然會好生幫襯你額。”
“嫣然姐姐恩情,芝韻沒齒難忘,”沈芝韻面露堅定之色,也是回答的擲地有聲:“芝韻一定好好努力,盡量讓英武將軍回心轉意!”
“好,”慕嫣然知曉了沈芝韻的態度,也是滿意的點了點頭:“走吧,我這就帶你去見流蘇。”
事已至此,沈芝韻也不再推脫,兩個女子手環著手,分外和睦的朝著慕流蘇的流云院行去。
……
流云院。
慕流蘇原本是想要親自送姬弦音出府的,不過想著弦音今日來的太過突兀,加上弦音不能動用輕功,慕流蘇也覺得弦音不會接受青天白日的被自己或者十五帶著離開,所以只能讓他們從將軍府的正門處離開。
但是弦音本就是突然來的,若是慕流蘇再親自相送弦音出府,難免會引起一些有心之人的詬病,慕流蘇思慮一番,索性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讓弦音和十五二人自行離去。
瞧著二人離開以后,慕流蘇便準備去拿青魚這兩日奉命為她準備好的北境如今的詳細資料,準備趁著晚膳之前琢磨一二,只是她才剛剛取出那一疊資料瞧上了幾眼,便聽得流云院外傳來青花清脆至極的通報聲音:“主子,嫣然小姐帶著沈家小姐過來求見你。”
沈芝韻?慕流蘇聞言,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委實想不懂沈芝韻怎么來將軍府上找她來了,上午聽沈芝蘭的話外之音,沈芝韻即便是不曾如傳聞那般真的傷凍了身子,那也絕對不可能什么事兒都沒有才對。
既然是傷及了身子,如今不應該在府上好生養傷么,怎么還能跑了了將軍府上找一個早就和她解除了親事兒的她來了,沈芝韻竟是這般閑情逸致么?
雖然下意識的想對青花說一聲不見,但是偏生還多了一個慕嫣然這個不該瞎湊熱鬧的嫡姐,慕嫣然既然要見她,自然也是不可能攔著的。
將書桌上的情報資料清理干凈,慕流蘇這才認命的對著青花說了一聲:“請姐姐與沈家小姐進來吧。”
青花很快便將慕嫣然和沈芝韻兩人帶了進來,只是一張小臉上帶著明顯的不快,畢竟這沈芝韻來的委實有些不是時候,人家榮華世子和自家主子談論了大半個下午都知道在晚膳前離開,這沈家小姐倒是厲害,借著慕二小姐的名頭這個時候跑來,難不成還想在此處住下不成?
這沈家小姐真是好厚的面皮,先前剛剛定下親事兒的時候,沈芝韻就嫌棄自家將軍是個草莽之夫,如今知曉主子的好了,又跟個牛皮糖一般粘著不放手,更何況主子與她的親事兒現在都已經解除了,她還巴巴的跑來將軍府做什么?
還有這個慕二小姐,分明是心疼自家主子的,怎么就是在這親事之上認了死理,將沈芝韻這朵殺傷力十足的霸王花帶回將軍府也就罷了,怎么還帶了流云院,這不是明擺著想要擾了主子清靜么。
青花越想越不快,也是虎著一張小臉,分外不快。
慕流蘇掃了一眼青花的臉色,也是知曉這小丫頭心中所想,眉眼帶了幾分好笑之意,倒也沒主動迎出去,只是簡單的吩咐了兩人就坐。
慕嫣然在自家弟弟面前自然不會拘謹,笑了一聲便隨意的坐下來,對著慕流蘇道:“流蘇,我今兒去了沈府一趟,見芝韻妹妹神色不太好,就特意邀了她來府上散散心。正巧我有事兒尋你,便將人也順帶帶來流云院了,這可是姐姐的貴客,你可別太沒規矩了。”
慕嫣然話里的意思很明顯,讓慕流蘇說話客氣點。
慕流蘇聽著慕嫣然對沈芝韻的稱呼,也算微不可見的挑了挑眉梢,倒是沒想到她去了東郊校尉營回來才一個月多的時間,慕嫣然就和沈芝韻的關系如此親近了。
“姐姐有什么事兒找我直說便是。”慕流蘇輕笑一聲,接過了慕嫣然的話茬,心中也是對她說的那句讓她別太沒規矩額話感到好笑,她便是再囂張狂妄,人都已經請進院子里了,總不至于再將沈芝韻給趕出去吧。
“也沒什么大事兒”,慕嫣然能有什么大事兒尋找慕流蘇,無非是用來充當她帶沈芝韻來這里的借口罷了,因為是借口,自然早就找好了應答的話,等著慕流蘇問完話,慕嫣然便是從善如流的回答:“無非是見著方才榮華世子從將軍府上出去罷了,想問問榮華世子是尋你是因為有什么重要的事兒嗎?”
慕流蘇自然不會看不出來慕嫣然的這點小心思,不過念著她說自家姐姐的份上,還是頗為配合的道:“也沒什么大事兒,無非是來問我過兩日南秦使者回國的歡送大典我參加不參加罷了。”
慕嫣然原以為姬弦音悄悄來了將軍府理應是有什么不能見人的事兒,沒想到慕流蘇會回答說姬弦音是來問他兩國和親之事的,慕嫣然狐疑的打量了慕流蘇一陣,看著慕流蘇那一臉神色,似乎也不像是說謊,也就勉強信了過來了。
順著慕流蘇的話,慕嫣然也是順其自然的道:“原來是為了這事兒,那你是去還是不去?”
慕流蘇本是坐直著身體玩兒弄著手中茶盞的,聽見慕嫣然的話,整個人就懶散了些許,朝著椅子后輩慵懶的看上去,雙手隨意的搭在兩邊的扶手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輕輕敲著扶手椅面,懶洋洋的道:“還沒想好,到時候和爹爹商量一翻再說吧。”
慕流蘇說這話無非是說給一側耳朵豎直了的沈芝韻聽得,說的這般模棱兩可的感覺她應該回去,其實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會去了參加什么歡送典禮了。
畢竟比起去送南秦使者離開大楚,慕流蘇更傾向于去做另一件有意義的事情事兒,即便是沒有這件她必須去做的事情,慕流蘇也還有另外一個需要顧慮的事情——那就是秦譽的事情。
若是沒有秦譽事先尋了她表白心跡的事情,慕流蘇或許還會在處理完她想要做的事情之后,趕過去帝都城門處湊個熱鬧瞧上一眼。
但是如今秦譽已經對她有所念想,她可不愿意欠下情債,讓人心生希冀,所以這一次的歡送大典,慕流蘇是絕對不會出現的。
慕嫣然倒是沒怎么將這事兒放在心上,畢竟這事兒說來也是只關慕恒慕流蘇這些涉政的人的事兒,與她們這些女子委實沒有什么太大的關系。
更何況她本就是為了找個話題敷衍幾句罷了,壓根就沒生出什么想要去刨根問題的心思,慕嫣然點點頭道:“若真是這樣,那你和爹爹商量一番也正確的,我也不懂這些事情,你們看著處理便是。”
慕嫣然一句話總結完,似乎是覺得寒暄得差不多了,于是順勢便收了話題,對著慕流蘇笑道:“你也別急考慮這些了,沒見著人家沈家小姐在這兒么,你這么晾著人家實在是不怎么禮貌。”
慕流蘇總算是看出來慕嫣然這是要給她們二人簽約一條紅線的企圖了,先前在李毓秀的生辰宴上,慕嫣然就動過了這樣的心思,沒想到她都去了校尉營一趟出來,這都一個月的時間了,怎么還沒有斷下這個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