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多人願意去國交宴,但是所需要的節(jié)目也就那麼幾個。
元宗帝從中挑出了極爲(wèi)早已看中的人,首先便是年少有爲(wèi)的沈芝蘭,接著是太子楚清越,李家兩兄妹作爲(wèi)帝都聞名的才子才女自然也在其中。
至於慕流蘇,一個大敗南秦的戰(zhàn)神,即便不需要任何理由,爲(wèi)了宣揚大楚國威,元宗帝也不會有任何拒絕。
慕流蘇自然提議了要和絃音一起,姬絃音站在他身邊,身形纖弱,未點頭同意,卻也並未反駁。
元宗帝對於慕流蘇似乎極是信任,即便她要拉著姬絃音這個病秧子一塊參加,皇帝也是沒有半分置喙。
女子之間,除了御口欽點的李毓秀是衆(zhòng)人口服心服的才女,其他幾位公主小姐都需要獻藝評判。
楚華裳跳了一隻霓裳舞,裙裳蹁躚,腰肢曼曼,容色豔麗,一於舞畢,便是驚豔四座。
慕婉瑤原本也是極爲(wèi)擅舞的,然而終究不敢挑釁當(dāng)朝公主的威嚴(yán),心理壓力下頻頻出錯,舞步踏得一塌糊塗,衆(zhòng)人敷衍性的喝彩了幾句,慕婉瑤面紅耳赤的回到了席間,幾乎羞憤欲死。
沈芝韻與楚心慈都是演奏的琵琶,到底是沈芝蘭這個權(quán)相的妹妹,之所以能得到沈芝蘭生母和端妃的喜愛,也是個極有能力的女子,比起宮中自小被皇太后寵愛大的楚心慈自然強了不少。
同樣的曲目,沈芝韻略勝一籌,勝過了楚心慈。楚心慈原本還盈盈如秋水的看著姬絃音,如今技不如人,被沈芝韻搶了風(fēng)頭,饒是一貫的公主涵養(yǎng),依舊也讓楚心慈眉目中帶了幾分煞氣。
她啓脣,豔麗口脂宛若染了鮮血,明明脣紅齒白煞是好看,卻因爲(wèi)眼中的兇惡煞氣,讓人有些後背發(fā)涼。
“沈二小姐果然是個厲害人物,本公主倒是小瞧你了。”
沈芝韻卻不若慕婉瑤那般膽怯,她目光溫潤,頗有幾分沈芝蘭的風(fēng)韻,對著楚心慈便是盈盈一禮,舉手投足端莊大方,絲毫挑不出半絲錯處:“安平公主承讓了,芝韻愧不敢當(dāng)。”
這話人人聽著都是示好的話,然而落到楚心慈耳中,卻像極了挑釁。她輕哼一聲,甩開錦繡一擺,極爲(wèi)高傲的坐回了公主席位。
好你個沈芝韻,敢和本公主爭高下,咋們走著瞧!
心中想法萬千,楚心慈還是略有不甘的看向了姬絃音處,姬絃音正坐在榮親王府的席位間,微微捂著胸口,精緻面容上眉宇微蹙,說不盡的病態(tài)之美。
楚心慈看著心心念唸的人兒,就如所有懷春的少女一般面上洋溢開幸福笑意。
然而這番笑意,卻極爲(wèi)清晰的落在楚琳瑯眼中。
楚琳瑯微微偏頭,看著毫無察覺的姬絃音,狹長黑眸中一抹殺意泠然掠過。
慕流蘇靜靜打量著大殿內(nèi)的目光,見楚琳瑯與楚心慈二人的小動作,不由微微勾脣,好你個姓楚的,竟然敢當(dāng)著她的面明目張膽打絃音的主意,真是活的膩了不成。
“三哥哥,沈姐姐不是與你有婚約嗎,你爲(wèi)何不和沈姐姐一起,反而和姬二公子一起呀。”
慕雪琳被沈芝韻的那一支琵琶曲驚豔了不少,卻見慕流蘇毫無反應(yīng)只是看著姬絃音淺笑的模樣,她恍惚覺得有些不太對勁,終究忍不住問出了口。
說到這事兒,慕流蘇便覺得有些糟心的蹙了蹙眉,這慕老夫人如此寵愛慕霖平,怎麼偏偏不將如此才貌雙全背景優(yōu)渥的沈芝韻許給慕霖平,反而卻是給自己定下了親。
慕流蘇對成親一事沒有什麼想法,如今她是女扮男裝,即便是沈芝韻再如何心機深重不惹自己待見,慕流蘇卻是覺得沈芝韻到底是個姑娘家,總不能平白耽誤了人家一輩子的事兒。
按照荊棘門之前蒐集的信息,這位沈家大小姐素來是個心高氣傲的主兒,對於這門婚事原本是極爲(wèi)不歡喜的,怎麼他回來這麼些日子,沈芝韻還沒要要解除親事的想法和舉動?
慕流蘇倒是不如何注重自己的名聲,若是沈芝韻作爲(wèi)女方提出了要退婚,她不僅不會覺得丟了面子,反而會欣欣然答應(yīng)。
這事兒,她那遠在邊疆的爹必定也是這樣的想法。
慕流蘇看了眼嫋嫋落座的沈芝韻,不可否認(rèn)沈芝韻在衆(zhòng)多女眷之間容貌是極美的,如此才情手段,在一衆(zhòng)女眷中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存在。
慕流蘇心想,若是自己身爲(wèi)男子,倒是十分願意娶一個如此貌美如花又極富手段的女子的,然而她終究是個女子,還是個穿越而來揹負(fù)衆(zhòng)多的女子。
成親一事,在她眼裡,無論前世今生都是毫無必要的存在,如今,自己不得已女扮男裝,更是不可能娶一個女子。
慕流蘇想,若沈芝韻再無動作,那麼是時候抽個時間好好和沈芝韻聊一聊這件事了,想必沈芝韻也是極爲(wèi)願意解除婚約的。
慕流蘇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倒是沒有及時迴應(yīng)慕雪琳的話,慕雪琳見慕流蘇心事重重的模樣,倒也不著急,只是安靜等著。
思緒半晌,慕流蘇這纔開口,隨意的應(yīng)付了一句道:“我擅長的是是武術(shù),並非是舞蹈,與她的琵琶技藝,實在不怎麼沾邊。”
慕流蘇說這話,慕雪琳顯然有些不太相信,畢竟沈芝韻的琵琶雖然與武術(shù)無關(guān),但是相較於一個病秧秧的姬絃音而言,實在是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慕流蘇卻是絲毫不管她信不信,她之所以如此輕鬆的拉上姬絃音,並不是因爲(wèi)絃音沒有一技之長需要沾自己的光,相反,她前世見識過絃音的琴技,那般高超技術(shù),便是隱世的高人也難以企及。
所有人都說絃音是個病秧子,然而慕流蘇缺知道,若不是爲(wèi)了自己,他本是一生長安毫無災(zāi)疾。
絃音是那麼一顆深藏海岸的珍珠,總有一日,海浪褪去,砂礫盡落,他會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十五。”慕流蘇忽而擡手,將隨著青花一道悄然入殿的十五喚到身側(cè),語氣低沉的問道,“方纔讓你去尋姬二公子,可是知道他爲(wèi)何來的這麼遲,路上出了什麼事兒。”
十五看了一眼慕流蘇,又看了一眼宛若一尊精緻雕像的姬絃音,面上一副極爲(wèi)古怪的神色。
自家璇璣閣主果然是有病不淺,饒了這麼大個圈子把自己送到慕流蘇的身邊打的竟然是這麼個心思……
慕流蘇見他神色古怪,便認(rèn)爲(wèi)是姬絃音先前確實是出了事被耽誤了。
方纔元宗帝詢問姬絃音爲(wèi)何未和楚琳瑯一起來時,楚琳瑯的回答便給慕流蘇一種不妙之感,所以纔將十五派出去尋絃音,又將青花派出去尋慕雪琳。
絃音素來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兒,倒是不會給她說這些事兒,只能從十五口中問這消息了。
十五依舊收不住古怪神色,青花見他直愣愣的模樣,忍不住一腳踹在了他的小腿上,低聲呵斥:“主子在問你話呢,你愣著幹什麼。”
十五吃疼,看了一眼青花,這纔回過神來,恭敬道:“慕公子,方纔十五尋到姬二公子的時候,恰巧遇到了許家的大小姐。”
帝都許家不過是個排不上名號的三流世家,慕流蘇卻是一點也不陌生。
只因爲(wèi)這許家的大小姐許靈犀乃是如今的榮親王妃許給姬絃音的正妃。送親王妃也是夠不要麪皮的,堂堂一個親王子嗣的正妃,居然定的是三流世家的一個大小姐,
更令人笑話的是,許靈犀是個閨譽盡無的女子,她尚未出閣,便因爲(wèi)癡戀楚琳瑯而名揚帝都。
可想而知姬絃音爲(wèi)了這一樁婚事受了多少恥笑,自己已有婚約的正妃不過是個粗俗潑辣的世家女子,而這女子竟然還是個明戀自家兄長的人。
果真是個病秧子,隨人都能擺佈了。
今夜宮宴,楚琳瑯並未等姬絃音一道,而是跟著榮親王先行入了宮,姬絃音乘著馬車剛到了宮宴門口,許靈犀便神色囂張的等在了宮門處。
初一一貫是個懦弱膽小的侍衛(wèi),何況許靈犀是個女流之輩。宮門之前,總歸不能當(dāng)著來來往往的人鬧得難堪,在許靈犀的威脅下,姬絃音只能跟著她繞到了宮門外側(cè),與之談話。
許靈犀明顯是來找茬的,言語間都在諷刺姬絃音是個無能的病秧子,說姬絃音這麼廢物無能的人憑什麼娶了她。
初一越聽越惱怒,奈何這許靈犀也是個極爲(wèi)潑辣的主,言語間極爲(wèi)囂張,還說若是初一敢出手,她便直呼非禮,非要讓姬絃音背上個黑鍋成爲(wèi)個臭名昭著的人兒。
姬絃音雖然眉宇間都極爲(wèi)平靜,卻是不難看出眼中的薄涼。
他冷聲問道:“許小姐如此大費周章攔下弦音到底所爲(wèi)何事,不妨直說。”
許靈犀瞪著渾圓的眼睛,面上的諷刺越發(fā)明顯:“你說所爲(wèi)何事,本小姐要見你哥哥,你去把他叫出來,讓他答應(yīng)娶了本小姐,本小姐就放你走。”
初一自然覺得這個女人是個智障,且不說自家二公子和楚琳瑯?biāo)貋聿粚Ω叮宅樔绱藚拹鹤约夜樱秩绾螘牸ЫL音的話來見許靈犀?
便是太陽當(dāng)真打西邊出來了,楚琳瑯當(dāng)真是聽了姬絃音的話見了許靈犀,又如何會娶她許靈犀?
且不說許靈犀是容親王妃選定給姬絃音的正妃,便是許靈犀清清白白毫無婚約約束,她一個三流世家的千金,楚琳瑯又哪裡會看得上眼。
姬絃音自然是拒絕了,然而許靈犀胡攪蠻纏的本事那自然是一套一套的,各種威脅諷刺的話都說了個遍,大有姬絃音做不到就不放他走的陣勢。
就這麼墨跡了大半天,一直到十五出現(xiàn),拎著那丫頭甩出了十尺之外。姬絃音和初一才得以解脫。
慕流蘇聽著十五所言,每聽一句面上的神色就寒涼一分。
青花聽著十五的話也能想象慕流蘇如今是多麼火大,主子一貫以來將姬絃音護到了心尖尖上,如今自己的心頭寶居然被一個黃毛丫頭咄咄逼人到這般地步,青花心中默默爲(wèi)那許家的大小姐默哀了一句。
那邊楚清菱正彈奏完一曲琴曲,驚豔四座,滿堂喝彩。楚清菱幾乎是指間琴音一頓便向著慕流蘇轉(zhuǎn)首忘了過來。
慕流蘇恰恰聽了十五的回話面色冷沉,落在楚清菱眼中,慕流蘇如此模樣倒是讓她頗爲(wèi)有些傷心。
楚清菱起身,忽而當(dāng)著衆(zhòng)人的面將身前的檀木古琴猛的一頓胡亂拉扯,一陣刺耳的雜音響徹大殿,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元宗帝尚未開口,便見著自家極爲(wèi)寵愛的小女兒鼓著小臉嘟著嘴委屈巴巴道:“父皇,永寧不去國交宴了,愛誰去誰去。”
元宗帝原本還和皇后一道誇讚楚清菱琴技進步極大,如今不過眨眼楚清菱便發(fā)起了脾氣,雖是技藝不錯,但是如此孩子心性,倒是不宜在國交宴上出現(xiàn),若是平白惹了爭端,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兒。
於是他倒也不問楚清菱爲(wèi)何不去,只是容色威儀的審視過楚清菱的臉,沉聲道:“這可是你說的,不去就不去,日後可莫要糾纏你父皇我。”
“父皇你……”
楚清菱氣不過慕流蘇沒有對自己露出欣賞神色,這才負(fù)氣的說不去的,其實對於國交宴的名額,她還是極爲(wèi)重視的。
可她哪裡想到不過是一時口快發(fā)了個小脾氣,竟然也讓父皇抓住了小辮子,如此嚴(yán)肅的讓她不要在再糾纏。
她越想越委屈,於是轉(zhuǎn)頭對著皇后極盡撒嬌的道:“母后,你看父皇他什麼意思嘛,不是說了技藝……”
“永寧,你莫要耍些小孩子脾氣,是你自己說不去的,如今你父皇聖口已開,哪裡是說改就改的,國交宴乃是兩國大事,豈能容你胡鬧?”
皇后儼然也知道了元宗帝心中所想,雖然有點可惜自家女兒缺席了國交宴,但是確實清菱還是太過孩子脾氣,的確是容易闖禍,不去也好。
她於是忽略了楚清菱的撒嬌聲,也端出了帝后的威儀,沉聲道。
楚清菱見著這國交宴的名額卻是是被自己一番做作給做沒了,頓時慕流蘇的氣也不生了,只剩下懊悔之意,她下意識的又看了一眼沈芝韻,見沈芝韻妝容精緻,端莊而坐,看著她的目光溫婉中卻難掩諷刺。
楚清菱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羞又惱的跺了一腳,不情不願的退了下去。
慕流蘇見著楚清菱鬧出如此大的動靜才反應(yīng)過來,見著小姑娘在座位上拉長小臉氣呼呼的樣子也是一臉茫然。
慕嫣然自然是知道原因的,楚清菱對慕流蘇的心思她知道的清清楚楚,慕流蘇往年不在京的時候小丫頭就三天兩頭往將軍府跑,來找自己閒談。
起初慕嫣然還大爲(wèi)詫異,一個當(dāng)場公主怎麼對自己如此殷切,直到後來發(fā)現(xiàn)小丫頭口中天天唸叨著一口一句流蘇哥哥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小丫頭是鍾情慕流蘇的。
如今看她如此想要參加國交宴,恐怕是爲(wèi)了皇帝口中的那句選擇姻親。只是方纔楚清菱一番出色琴技見慕流蘇卻不爲(wèi)所動所以才鬧了小脾氣,平白失去了國交宴的機會,想必楚清菱如今應(yīng)當(dāng)極爲(wèi)惱火。
然而縱使她明知楚清菱對自家弟弟的心意,她卻終歸是不能告訴慕流蘇的,慕流蘇的婚姻大事已經(jīng)定了沈芝韻,端妃與皇后本就不對盤,即便慕流蘇再得皇帝寵愛,也決然不會讓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下嫁到將軍府爲(wèi)妾。
慕流蘇雖然對沈芝韻沒有絲毫感情,但是作爲(wèi)嫡姐,自然也看得出自家弟弟對於楚清菱也只是兄長對妹妹的愛護之意罷了。
終歸還是委屈了清菱的一番情意,這丫頭喜歡了流蘇這麼多年,恐怕也是極爲(wèi)傷心難過的。
慕流蘇見慕嫣然心事重重卻又一句話沒說的樣子也有幾分好奇,不過她不說,她自然不會強問,思量了一番如何解決許靈犀的事兒後,她便覺得宮宴索然無味,時不時的看向姬絃音,見初一將先前一直抱著的糯米遞給了姬絃音。
糯米在姬絃音懷間蹭來蹭去的撒嬌模樣似乎令姬絃音心情好了不少,垂著眸安靜的逗弄著。
楚心慈調(diào)整了半天心境,好不容易情緒穩(wěn)定下來,略帶幾分羞赫的看著姬絃音。
那眉宇間的愛慕之色,幾乎快要盈出來。
最後國交宴上定下來的女子便是書法極好的李毓秀,彈奏琵琶的沈芝韻,以及一舞霓裳的楚華裳。
當(dāng)然這只是國交宴上屆時的表演人員。兩國和親之事,自然還少不了其餘的活動,想必元宗帝已經(jīng)著手安排下去了。
這般大事定下以後,元宗帝便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他看著眼前的一衆(zhòng)臣子,似乎有些倦意的揮了揮手:“國交宴的事既然暫時定下了,朕也就放心了。如今大楚還得靠年輕一輩的努力來支撐,朕乏了,就先離去了,大家且玩兒的盡興。”
衆(zhòng)人齊聲行禮,元宗帝果然站起身來,由皇后與端妃二人一左一右親手?jǐn)v扶著離開了寶華殿。
元宗帝一走,整個大殿的氛圍便輕鬆了不少,不少相識的人都離開席位活躍走動起來。
“絃音表哥,今夜的點心可是不合口味?我看你今夜似乎沒什麼胃口怎麼一點沒吃。”
慕流蘇剛起身想走向姬絃音的方向,卻見著一身淺綠色宮裝的楚心慈擋在了她身前,對著姬絃音極爲(wèi)溫軟的開口問話。
姬絃音仍舊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樣,他甚至不曾擡頭,依舊是不急不緩的撫摸著懷中的糯米。
糯米也似乎極爲(wèi)不滿意有生人打擾了自己的愜意時光,極爲(wèi)哀怨的叫了一聲“喵。”
不待姬絃音開口應(yīng)答,一側(cè)的楚琳瑯剎那間將寬大手掌壓在了姬絃音的右肩上。
他手中力度極大,甚至已經(jīng)有青筋暴起,那雙宛若狼一樣的黑眸中不掩毒辣,極爲(wèi)陰鷙你鎖住姬絃音,他開口,語氣陰沉。
“絃音,安平公主在問你話,你這是耳朵聾了,還是故意裝作沒聽到?”
姬絃音右肩陡然一沉,巨大的痛意穿透身體而來。
他掩蓋在纖長睫羽下的眸色有一剎那的血色妖冶一閃而過,正欲動作,面前純墨色刺繡紫竹的袍尖搖曳而過,姬絃音微微眨了眨迤邐鳳眸,將眼中的殺意掩蓋了下去。
“流蘇竟是不知道榮親王府的大公子原來有多管閒事的喜好。”
慕流蘇上前,微微擡手,看似極爲(wèi)漫步盡心的拂過楚琳瑯的衣袖,卻是精準(zhǔn)的拽住了楚琳瑯的手腕。
她擡眸,一雙燦若星子的墨色鳳眸彎若皎月,似乎是帶著笑意,然而卻帶著冰凍三尺的寒涼殺意。
慕流蘇面上帶笑,不廢吹灰之力的握著楚琳瑯的手腕,微微使力,“這是安平公主與姬二公子之間的事,似乎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置喙吧?”
慕流蘇的手看似毫無力度的落在楚琳瑯手腕處的時候,楚琳瑯只覺得自己的手腕宛如被泠然鐵鏈鎖住,那清雋少年身形纖弱,力度卻大的想要將他的手腕生生捏斷一般。
楚琳瑯疼的五官變色,太陽穴處青筋暴起,試圖想要掙扎一番,然而那手中力度越是掙扎越是鑽心的痛意。
他的手就這麼被那面上帶笑的少年晏晏淺笑間輕鬆扯離了姬絃音的肩膀。
楚心慈似乎也覺察到不對勁,看著兩人暗自較勁的手,她一雙美目落在了姬絃音的右肩上,那兒的黑色大麾此時竟然被楚琳瑯狠狠壓出一個碩大的巴掌痕跡。
楚心慈臉色一變,對著楚琳瑯便是極其厭惡的道:“琳瑯表哥,你太過分了!你怎麼能對絃音表哥下此狠手!”
她這一聲正義凜然的斥責(zé)聲很快引起了衆(zhòng)多人的注意力。
入目便是楚心慈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而少年將軍慕流蘇手中捏著楚琳瑯的手腕,楚琳瑯面上一副露出極爲(wèi)不甘又吃疼咬牙掙扎的痛苦模樣。
姬絃音則遺世獨立般靜坐席間,黑色大麾下掩著一隻皮毛純白毛絨絨極爲(wèi)可愛的貓兒,他面容精緻逶迤宛若靜止的雕塑,除了右肩上一個極爲(wèi)醒目的巴掌印子,渾身氣質(zhì)宛若謫仙絲毫沒有半分的不妥。
明明他是那受了欺負(fù)盡顯弱勢的那人,對比著給了自己欺辱的楚琳瑯,姬絃音卻是顯得高貴出塵宛若仙人一般不染纖塵。
慕流蘇捏著楚琳瑯的手腕,手中力度只增不減,她平日裡便是說一句重話都捨不得,如今楚琳瑯?biāo)闶颤N東西,敢當(dāng)著她的面動姬絃音,慕流蘇脣角笑意越深,手中的力度越重。
在楚琳瑯以爲(wèi)自己的手腕即將斷掉的時候,慕流蘇猛的一鬆手,將他的手甩了出去。
楚琳瑯面色陰沉,額角有大滴冷汗沿著鬢角滴落,他卻是顧不得楚心慈的指責(zé),條件反射的看向了慕流蘇,一張俊朗面孔全是暴虐狠意。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想……”
竟然想要捏斷本公子的手腕!
慕流蘇卻是收回手腕,漫不經(jīng)心的理了理自己衣袍上的褶皺,聞見楚琳瑯的質(zhì)問聲音。
她擡起豔麗鳳眸,明明笑意生輝的模樣,卻無端讓楚琳瑯覺得遍體生寒,她不待他將話說完已然開口截住了他的話。
“竟然什麼?大公子這是什麼意思呢,流蘇不過是將你的手從姬二公子的肩上挪開罷了,莫不是大公子誤會了什麼?畢竟流蘇的力氣和大公子的力氣是一樣的,斷然不會傷到人的呀。”
楚琳瑯滿腔質(zhì)問頓時卡在了喉嚨,依著慕流蘇的話外之音,她所用的力氣不過是和他施加在姬絃音肩膀上的力度是一樣的。
這自然是胡扯,楚琳瑯壓在姬絃音肩上的力度是會讓人疼一陣子,卻遠不會傷到肩胛骨,慕流蘇下手之處,他卻覺得手腕處的骨骼都快要被捏碎了。
若是楚琳瑯指出了慕流蘇方纔的力度差點捏碎了自己的手腕,那麼便是變相的承認(rèn)自己想要捏碎姬絃音的肩膀。
他不僅是在身子上吃了一虧,在口頭上也吃了一虧,楚琳瑯頓時眸色狠沉的看著慕流蘇,卻是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楚琳瑯,本公主與絃音表哥的事兒不用你摻和,還請你離弦音表哥遠點,不要傷害他!”
楚琳瑯不說話,卻不代表著楚心慈不追究,楚心慈心心念念多年的心上人自小體弱多病流落在外,如今好不容易回來出現(xiàn)在自家面前,卻因爲(wèi)自己的一句話平白遭了這般罪,楚心慈口中的語氣也極重,甚至已經(jīng)直呼其名。
衆(zhòng)人的眼光火辣辣的圍觀者,楚琳瑯只覺得極爲(wèi)頭大,眼前還有一個已然怒意凜然對自己怒目相向的楚心慈。
楚琳瑯刀鋒一般的眉毛狠狠擰在一起,他深深看了一眼楚心慈。
精緻的鵝蛋臉,櫻桃小口因爲(wèi)怒意微微下垂,記憶中那一雙明豔的杏目此時卻盈滿了厭惡和失望。
楚琳瑯心中一顫,只覺得心痛如刀絞。
他不願意回答,只能移開目光,極爲(wèi)尷尬的想要伸手去將姬絃音肩膀上衣衫處的的褶皺整理整齊。
慕流蘇卻是隔空擋住了他的手,語氣寒涼帶著不耐:“大公子方纔不是說絃音聽不見安平公主的話嗎,怎麼如今大公子也聽不見?還是大公子也聾了?安平公主說了,讓你離姬二公子遠一點。”
話落,慕流蘇伸手,細(xì)緻的將姬絃音肩上的黑色大麾整理乾淨(jìng)。
楚琳瑯面色僵硬,卻是知道如今形勢對自己不力,他哼了一聲,惡狠狠的甩開衣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寶華殿。
安平公主見楚琳瑯走了,五官這才柔和下來,看著姬絃音的時候眼中滿是心疼之意。
“絃音表哥,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害你受了傷害,琳瑯表哥實在是太過分了,竟然這麼狠毒的你,我真是看錯他了!”
話落,楚心慈又看向了慕流蘇,極爲(wèi)感激的道:“今日多謝將軍出手相助,安平感激不盡。”
慕流蘇顯然已經(jīng)看出了這位公主殿下對姬絃音有些異樣情愫,雖然知道她對姬絃音的關(guān)心不像是作假,但是今兒姬絃音畢竟是因爲(wèi)楚心慈才受到了楚琳瑯的針對,所以慕流蘇實在是對她擺不出好臉色。
她冷硬的點點頭,低頭低聲問了姬絃音一句:“絃音你可有大礙?”
姬絃音原本自楚心慈靠近自己搭話的時候就一直沉默安靜,便是方纔幾人言語之間的矛盾激化,他也是安然沉浸在逗弄糯米的世界。如今聽見慕流蘇問話,一直沉默的姬絃音卻是微微擡頭。
一雙迤邐勾勒豔麗輪廓的鳳眸輕輕掃過慕流蘇皓月生輝的容顏。
他出聲,音色極爲(wèi)驚豔:“絃音礙,將軍無需擔(dān)憂。”
“流蘇哥哥你沒事吧!”一聲嬌喝聲,楚清菱也極爲(wèi)擔(dān)憂的闖了進來,在她眼裡,楚琳瑯一直是個脾氣不怎麼好,甚至有些殘暴的表哥,方纔她就留意著慕流蘇的舉動,卻沒想到因爲(wèi)楚心慈這個女人,流蘇哥哥居然會和楚琳瑯對上。
慕流蘇見絃音面色確實如常,想來楚琳瑯雖然用力極重,但是隔了一層大麾力度已然淡卻了不少,想來絃音應(yīng)當(dāng)是沒有什麼大礙,倒是楚琳瑯的手腕,恐怕得傷筋動骨幾日了。
爲(wèi)了以牙還牙回報他對絃音的“關(guān)照”,慕流蘇可沒少用力。若不是她知道當(dāng)著衆(zhòng)人的面捏碎了楚琳瑯的手腕會給絃音帶去麻煩,所以極力控制了手中力道,只怕楚琳瑯的手已然廢了。
既然絃音無礙,慕流蘇也就放下心來。
如今見楚清菱一臉擔(dān)憂的模樣,慕流蘇不由微微一笑:“我能有什麼事,你的流蘇哥哥可厲害著呢。”
楚清菱見慕流蘇對自己終於露出了笑意,先前因爲(wèi)彈琴時候慕流蘇的不爲(wèi)所動的小委屈頓時消散無蹤,她咧嘴一笑,十成十的可愛模樣。
“那就好,那就好。”
“公主何必?fù)?dān)憂她,你見過流蘇這個皮猴兒何時吃過虧。”慕嫣然也淺笑著走了過來,眸中帶著些許調(diào)侃之意。
慕流蘇剛回京那幾日她原本也極爲(wèi)擔(dān)憂慕流蘇會吃虧,但是後來看到自己被誣陷時,慕流蘇親手將辱罵自己的慕惜柔的下巴捏碎了以後,她便是相信了慕流蘇武藝卓絕,是個武功極爲(wèi)厲害的人兒。
楚清菱見是慕嫣然,臉上的笑意越發(fā)深重,卻是極爲(wèi)俏皮的吐了吐舌頭,親切的拽住了慕嫣然的衣袖輕輕搖晃,對著慕嫣然道:“嫣然姐姐,你怎麼不去參加國交宴。清菱記得嫣然姐姐的書法也是極爲(wèi)厲害的。”
楚清菱打小便愛往將軍府上跑,倒是多次碰到慕嫣然在自己的院落提筆苦練書法。
慕嫣然抿脣一笑,帶著世族貴女的端莊賢雅,竟是比楚心慈楚清菱這兩個正兒八經(jīng)的公主還要穩(wěn)重幾分:“我那書法不過是平日裡閒來無事寫著玩兒的,哪裡能拿得上臺面。”
“先前便聽哥哥說起將軍府的慕二小姐是個極爲(wèi)通透的人兒,如今看來確是如此了。”
一聲音色清冷的女音突兀傳來,衆(zhòng)人循聲看去,見是一個相貌平平只勉強算得上清秀的姑娘,穿著簡單的青色裙衫,通身模樣看著並不如何出衆(zhòng),偏偏給人一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氣質(zhì)。
慕嫣然顯然沒想到她會主動提及自己,詫異的問了一聲:“李小姐?”
如此模樣,可不就是今日寶華殿上被聖上御口欽點的第一才女李毓秀麼?
“不知慕二小姐可願給毓秀一點時間,借步說幾句話?”
慕流蘇微微揚眉,按這李毓秀的意思,她口中所謂的“哥哥說起”便是他那位極富盛名,與沈芝蘭可相提並論的的哥哥李策?
她怎麼不知道李策會和自家嫡姐慕嫣然扯上關(guān)係,還說什麼慕嫣然是個極爲(wèi)通透的人兒。
慕嫣然常年久居閨閣並不是作假,這些年來,但凡能不出府,慕嫣然絕計不會踏出府門半步。
更何況傳言中的李策與李毓秀兩兄妹皆是極爲(wèi)自命清高的人,如今慕嫣然多年來第一次出席宮宴,李毓秀居然能上來找慕嫣然談話。
慕流蘇原本還極爲(wèi)想不通,但是看著李毓秀一副真心有事沒有惡意的樣子,倒也放下心來。
慕嫣然顯然也極會看人,見李毓秀對自己毫無惡意,她嫣然一笑,:“李小姐客氣了,李小姐願意與嫣然結(jié)交,乃是嫣然的榮幸。”
李毓秀原本就清冷的面容更是神色一正:“哥哥說慕二小姐是個少見的人兒,與慕二小姐結(jié)交纔是毓秀的榮幸。”
……
慕嫣然脣角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麼個才情名滿帝都的李家小姐居然是個如此不懂人情世故寒暄之事的人兒。
這般性格,倒是有些可愛。
李毓秀見她答應(yīng)了,轉(zhuǎn)首便往另一個方向走:“慕二小姐請隨我來。”
慕嫣然看了一眼慕流蘇,慕流蘇對著她點點頭,她這纔跟了上去。
楚心慈先後被楚心慈,慕嫣然憑空插進來,後來又被李毓秀這麼一番打斷,滿腔想對姬絃音說的話都被生生打斷,如今當(dāng)著楚清菱的面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她有些羞惱,轉(zhuǎn)過臉,神色正經(jīng)的看著楚清菱:“清菱,你怎麼還不走?”
楚清菱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眉目間端的是不屑,再想著慕流蘇爲(wèi)了她和楚琳瑯起了爭執(zhí)的模樣,她更是極不開心,出聲便語氣極差的道:“我也正想問四皇姐你怎麼還不走呢,好好的宮宴平白因爲(wèi)你生了爭端,還差點害人打了起來,居然還好意思問我走不走。你若是再不走,我便告訴皇祖母你惹是生非去。”
“你!”饒是知道這個楚清菱不是個省心的主兒,但是被如此點名道姓的說自己惹起了宮宴爭端,還要告到皇祖母面前,饒是楚心慈有再好的涵養(yǎng),也是忍不住想要發(fā)火。
若不是看著姬絃音還在自家身前,恐怕她早就和楚清菱撕破臉皮了。
如今有楚清菱這個礙眼的丫頭在,看來自己想和姬絃音說說話是不可能的了,楚心慈留戀的看了一姬絃音,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退回了自己的席位,和幾位交好的好友言語閒聊起來。
楚清菱自然也覺得楚心慈礙眼,她們二人,一個是皇后最爲(wèi)寶貝的女兒,一個是皇太后極爲(wèi)寵愛的孫女,各自佔了宮裡最富有權(quán)勢的女人的寵愛,自然是互相看不順眼的。
如今楚心慈被氣走了,楚清菱心情自然好了不少,揹著小手對著慕流蘇便是歡欣一笑:“流蘇哥哥,清菱去不了國交宴了,你和絃音表哥可要一起加油呀。”
“借公主吉言,會的。”
“喵,喵,喵……”
一語出,卻不是慕流蘇一貫清澈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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