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那邊送過消息了么。”典雅精致又不失大氣的書房里,一個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正懶懶地靠在背后太師椅中,悠閑品茗。
書桌前站著一個英俊的青年,正是齊王蕭天慕和齊王世子蕭逢二人。
蕭逢點點頭:“送了。蕭羽此次真是夠膽大妄為的,只怕是在劫難逃。”
蕭天慕呵呵一笑,把玩著一尊雕工十分精致的玉葫,全身白璧無瑕,葫蘆頂端的葉片瑩瑩玉脆,低端不起眼的地方刻著“淬玉閣”三字。他一手捋了捋唇上修剪整齊的小胡子,道:“在劫難逃是怕是未必,蕭羽沒你想象的那么蠢笨無用。他此次竟然能有本事說服北漢相助,也足以證明他并非如表面上看起來那般草包。”
“哼,這次大事一點都不像蕭羽的手筆。只怕暗中是有高人相助。”蕭逢不以為意地哼道。父王早就有預料,蕭羽必定會有所動作,只是沒想到這么快,還將消息隱瞞的這么好,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若要說這是蕭羽全權謀劃,他是不信的。
“是不是他的手筆都好,再看看再說。”蕭天慕睨了一眼自己的兒子,深邃的眼眸里流露出淡淡的不滿。自己這個兒子,到底是太心高氣傲了些。偏偏又無甚大用,也不知傲氣在哪里?“逢兒,世子側妃那邊如何了?”他問。
蕭天慕口中的世子側妃,正是兩月之前宮宴之時在星憐宮和蕭逢發生了不可告人之事的憲鈞侯嫡女燕悅。當日雖然蕭逢氣極,說要將燕悅用一頂小轎抬進府做個賤妾,事實上他也真的這么做了。但后來憲鈞侯與父王聊了些什么,父王就做主替他抬了燕悅為側妃,并吩咐自己要善待燕悅。
善待燕悅的意思……蕭逢早及弱冠,又非愣頭青,自然懂了是什么意思。
他耳根微微泛紅,被自己親生父親問及房中事還是覺得有些尷尬。蕭逢低著頭輕聲道:“兒臣記得父王教誨,夜……夜夜都有去側妃房中。”雖然比起燕悅,蕭逢更中意姚清書。但到底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自從抬了側妃之后燕悅又大改往日潑辣刁鉆的性子,變得極盡體貼又……熱情,他怎么說也不會一直擺著冷臉給燕悅看。抬側妃之日又補辦了世子側妃之禮,兩人關系也算是新婚燕爾的融洽熱絡。
至于姚清書……蕭逢垂在身側的鐵拳微微收緊。
從前姚清書再待自己不假辭色,好歹也會給幾分薄面,他從前偶爾也能去尚書府找姚大人喝喝茶下下棋。自從兩個月前發生了燕悅的事情以來,姚清書比以往更加過分,避而不見,姚府的大門也常常緊閉,姚尚書見了他完全熟視無睹,還在大街上當著眾多百姓的面對他說什么“應當保持距離”……真是夠不知所謂的!
看著自己兒子臉青一陣白一陣,蕭天慕微瞇著眼搖了搖頭,涼道:“燕侯爺已經直明投靠我們,側妃那邊你要好好關注才是。聽說你也挺寵愛那個宮女,自己把握,別失了分寸。”這個兒子真是夠不成器,連情緒都控制不得,往后就算謀事一成,他大位在即……真的能放心把一切都交給他嗎?
蕭逢臉一黑,沒有什么事是比親生父親插手自己房中之事更尷尬的了。他抿了抿嘴唇,尷尬地質疑道:“父王……憲鈞侯不過是個失了勢,中年就只能待在家頤養天年的老頭,至于這么重視嗎?我是說……兒臣是說,攀上我們齊王府,是他應該時時刻刻巴結著我們才對。”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憲鈞侯到底也是幾十年前跟著高祖馬上闖天下的人物,你最好收起你那些瞧不起人的小心眼,也不知是跟誰學的!別忘了,你的側妃不僅僅是曾家的外甥女,她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活著呢。”蕭天慕手中的玉尊輕輕磕在書桌之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預示著他此刻內心的不滿。
蕭逢立刻低下頭,恭聲道:“是……父王的意思是,隴西那位副將?”
有傳聞說,嘲風將軍手下一名中護軍的副將,姓燕名綏,是燕京憲鈞侯爺家真正的嫡長子。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父子二人形同水火,見面所不相容,更是十幾年來都視對方為無物。“縱使傳聞是真,那位燕副將跟侯爺關系如此不睦,會成為我們的助力嗎?”
“哼,到底是父子,打斷骨頭連著筋。能給二哥添個堵,本王心里也舒坦的不行。”蕭天慕想起遠在隴西的豫王,臉色愈發陰沉。
炎炎夏日,齊王府后院中一處精美華貴的院子中,四角都靜置著冰塊,足以突顯院中之人正值盛寵。
一個穿著絳紫玫紅輕紗襦裙的妙齡少女正無精打采地趴在廊下,任由兩名丫鬟替她扇著風。
旁邊一名有些年紀的奶娘正端著盛滿紅豆蓮子的玉碗朝少女而來:“小……少夫人,天氣熱,奶娘給你煮了點涼湯解解暑氣。”那玉碗中的冰鎮蓮子看上去十分誘人。奶娘端著它靠近廊邊,冷不丁被一把團扇砸在臉上。
奶娘晃了一晃,手中玉碗險些打翻在地。
燕悅沒好氣地叫嚷道:“又是蓮子又是冰鎮的,你想害本夫人這輩子都懷不上孩子是不是!”她表情十分刻薄,雖然受了寵愛下巴微微圓潤起來,但那對大眼睛下的顴骨卻有些上揚,顯得十分尖酸。
她一開始被當成賤妾抬進齊王府的時候覺得整個人的人生都崩塌了,每日以淚洗面好不消瘦,蕭逢見她十分不耐煩。
后來父親來了府上,不知道和齊王聊了些什么,她竟然又一躍成了側妃。正當得意之時,奶娘告訴她定是父親與齊王達成了什么協議,她不應該再像以前那般任性了,這里到底是齊王府,不是憲鈞侯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燕悅這才幡然醒悟,她已經嫁了人,后半輩子都系在了那個從前心心念念的意中人的身上。有了奶娘在旁出謀劃策,燕悅努力收斂脾性,學著懂事溫婉大方,就算不想承認,也必須承認她是在向著姚清書的性格努力學習。果然世子爺對她越發的寵愛,讓燕悅差點就以為蕭逢是真的愛上自己了。
直到前些日子……芬芳苑傳來了那個賤人懷孕的消息!
即使蕭逢對自己寵愛若斯,他也常去那個賤胚子的院子,還讓她比自己先有了身孕!
燕悅攪碎了手中帕子,看奶娘端著湯碗手足無措的模樣,頓時覺得內心愧疚。她只身一人來到齊王府,連身邊的丫頭紫蘇也在那日出事之后被父親打死了,如今的依靠只有奶娘一人。她哀聲道:“奶娘,對不起……悅兒也是內心實在困苦,兩個月了半點消息都沒有,我、我只是急壞了。”
奶娘笑著搖搖頭,把玉碗擱在燕悅面前,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我的小主子呀,可千萬別急。這種事越急越來不得,您只要知道,世子爺這樣的人,豈是懷個孕就能把握的住的?她再如何也只是個賤籍出身的宮女,還想母憑子貴不成?您可是侯府的嫡小姐,是她比得上的嗎?”
“可是,可是悅兒就是擔心,世子爺如果很喜歡孩子怎么辦?如果日日去那賤人房中抱抱孩子怎么辦,萬一生的還是個男孩兒……”燕悅越想越覺得頭疼。就連知道蕭逢現在還會時不時的去姚府拜訪還要令人難以接受,雖然消息都說世子爺被姚府拒之門外。
奶娘安慰道:“即使是個男孩兒,也只不過是府中的庶子,能構成什么威脅?少夫人您還年輕,不過十幾歲的妙齡,往后想要什么孩子要不得。那邊院子里那個……想要靠著孩子抓住世子爺,也要看看她有沒有那個本事生的下來呢……”說到這兒,奶娘陰測地瞪了一眼背后替燕悅扇風的兩名丫鬟。
那兩人立即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般,表示自己什么都沒有聽到。她們是府上管事分配來側妃身邊的,自然不會沒眼力見的放著側妃不討好去討好一個小小的貴妾,縱使那貴妾有了孩子也一樣。
側妃、貴妾,說的再好聽都只是妾罷了。最后會如何還不得看未來世子正妃的臉色?
燕悅看著奶娘頓變的臉色,咬著下唇猶疑道:“奶娘的意思是……”
奶娘溫柔地用帕子替她拭了拭額角沁出的細密汗珠:“奶娘沒什么意思,少夫人現在養好身子才是正經。來,聽奶娘的話,未來的路還長著呢,別跟自己身子過不去,中了暑氣只怕是連承寵都承不得了,又豈是這小小的冰鎮蓮子可比的。”說著那冰雕玉琢的碗被遞到了燕悅嘴邊。
燕悅點了點頭,接過玉碗慢吞吞地喝著爽口的涼湯,心中的煩躁也去了幾分。
奶娘說的對,未來的路還長著呢,一個小小的貴妾罷了,還入不得她燕悅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