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咵嚓”一聲驚雷劈在了路叢珍的腦袋裡。
劉航推著眼鏡框與她說話的模樣在她腦子裡不斷重放:“要輔導的也不過是個有些調(diào)皮的小孩罷了……不過是個有些調(diào)皮的小孩罷了……小孩罷了……”
“小孩……”
路叢珍渾身僵硬,只有眼珠還能正常活動,她看著面前的這個少年,怎麼也無法將他與小孩兩個字聯(lián)繫起來。
有誰家的小孩長一米八的大個嗎?有誰家的小孩會露出這種帶著邪氣的笑嗎?天吶,我果真掉進了學長給我挖的坑!
路叢珍正在心裡哀嚎,從亦白卻忽然嗤笑一聲,直起腰板來說:“小路老師好像是誤會了什麼。”
路叢珍在心裡拼命點頭,是是是,對對對,這一定是個誤會!也許他只是長的著急了一些,說不定還只有十三四歲,更也許他壓根就不是從亦白,只是在跟她開玩笑!
這麼一想,她又抱著一線希望,小心翼翼地問:“那個,你今年幾歲?”
從亦白聞言眉頭一皺,似乎不太高興:“怎麼,你不知道男人的年齡是不能隨便問的嗎?”
“……”我真不知道。
路叢珍啞口無言。
正在這時,找了從亦白一圈的李嫂終於找了過來,推門進來看見從亦白她還有些驚訝:“亦白,你怎麼在這裡?”
從亦白從容地將雙手插進褲袋裡,淡淡說:“睡醒了,出來轉(zhuǎn)轉(zhuǎn)。”
路叢珍這時忍不住出聲問:“李嫂……”
“小路老師,不好意思,還得麻煩你再等等。”李嫂沒給她機會問出口,直接切斷了她的一切幻想,她對從亦白說:“亦白,你趕緊洗漱,下樓吃點東西,小路老師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
從亦白轉(zhuǎn)臉居高臨下地望著路叢珍,不懷好意地說:“是嗎?等了很久了,所以準備拿著錢跑了?”
李嫂顯然聽不懂他是什麼意思:“你這孩子在說什麼?”
路叢珍卻聽懂了,她眉尾一挑,頓時就冷靜了下來。她從包包裡拿出那個白色信封,走到李嫂面前道:“對不起,李嫂。我想可能是我跟師兄的溝通有些誤會,我以爲我的家教對象只是一個小孩子而已。但是白莉女士的兒子恐怕已經(jīng)上高中了,我的能力有限,實在輔導不了這個階段的學習。”
“這……”李嫂看了看從亦白,又看了看路叢珍手上的白色信封,最後視線落在路叢珍臉上。她似乎很爲難,猶豫了很久纔開口說:“小路老師,這事我也不能做主,要不你在這等一會,我去給夫人打個電話。”
路叢珍考慮了一下,點頭說:“好。”
李嫂一路小跑地趕緊出去打電話,書房內(nèi)只剩下路叢珍和從亦白兩個人。
“喂,”從亦白走到路叢珍身邊,靠著身後的書桌側頭打量她,“我媽給你的課時費應該挺多的吧?”
因爲剛纔他說的那句話,路叢珍現(xiàn)在不想和他離得太近,便提著包包走到房門的旁邊,然後淡淡地“嗯”了一聲。
從亦白向後撐著身子,臉上的神情十分慵懶:“我聽劉航說,你家裡還挺困難?”
路叢珍不是很想跟他說話,於是乾脆連眼神都不給他:“跟你們家比起來,大多數(shù)人家都很困難。”
從亦白聞言不屑地輕哼一聲:“那你還裝什麼?”
路叢珍一愣,看著他:“什麼意思?”
從亦白伸了個懶腰,一個撐跳,他整個人就直接坐在了書桌上。他如墨般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路叢珍,眼角眉梢都帶著意思若有似無的邪氣,他說:“既然你家庭困難,爲什麼說輔導不了我,你不怕我媽真的開除你?現(xiàn)在上哪去找這樣高薪的工作,你在外面打工一個小時賺多少錢,十塊?還是二十?”
路叢珍平靜地糾正他:“普通時薪是七塊,稍好一些的時薪是十二快。”
從亦白一愣,接著便笑了出來:“那你不更應該拍著你那沒二兩肉的胸脯給我媽保證,你一定能把我改造成一個跟你一樣的學霸,然後拉長戰(zhàn)線,喜滋滋地收著課時費?”
路叢珍額頭青筋一跳,一直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她深吸一口氣,命令自己冷靜下來。她將包包重新?lián)d回肩上,突然露出了一絲笑意:“誠然,我是捨不得這樣高薪的工作,但我也有自知之明。更何況,我實在不太擅長和青春期的小男生,打交道。”
她著重強調(diào)小男生三個字,果然看見了從亦白的眸子倏地收緊,脣邊的笑容擴大了一些,路叢珍接著說:“我也是從你那個年齡過來的,實在知道青春期的逆反心理不是外人可以輕易扶正的。白莉女士不行,我自然也不行。你長大一些後就會明白的。”
從亦白從書桌上跳下來,長腿只邁了兩步就到了路叢珍的面前,他俯視她道:“你好像很瞭解我?”
雖然從亦白的大高個實在很有壓迫感,但路叢珍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擡頭與他對視:“儘管我學的是中文,但我畢竟比你多走幾年路。我想只要是個智商正常,思維正常的人,都很難把語文這門課考出9分這種成績。除了故意的,我實在想不出別的解釋。”
來這裡之前,她已經(jīng)跟劉航瞭解過從亦白的大概狀況,知道他也不是智障,就是偏科偏的太厲害,數(shù)學可以考滿分,語文卻考個位數(shù)。
劉航說,從亦白的家庭環(huán)境很好,只是父母常年不在身邊陪伴,他缺乏關愛,又找不到有效索取關注的途徑,就會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以博得父母多一些的關心。考試掛科都是家常便飯,打架鬧事也沒有消停過。
原本他想出給他補課這個方法一方面確實是爲了給從亦白補補課,但另一方面更多的卻是爲了能多陪伴他一些,讓他沒那麼孤單,能迴歸到正常的生活模式。只是事到臨頭,他自己卻先一步被諸事纏身。
其實劉航也有私心,他知道路叢珍一直在找打工的地方,他給她提供了這個工作機會,薪資不菲,而且完全不累,對她一個女孩子來說不知多好。說不定因爲感激他,兩人還能拉近一些距離。
路叢珍不是不瞭解他的心思,她之前以爲需要關愛的對象只是一個小孩子而已,但現(xiàn)在開來她和劉航都還是想的太簡單了一些。她學的是中文,不是心理學,她無法去開解一個正處於青春期的男孩子,更無法提供什麼陪伴和關愛。
路叢珍看著面前這個大男孩,想起白莉女士那冷冷的模樣,忽然明白劉航爲什麼說從亦白只是一個需要關愛的小孩子了。
她儘量放柔了聲音,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學長對於你我,都是出於一片好心,但可惜,你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家教,抱歉我實在無法勝任,你還是另找別人吧。”
從亦白看著肩膀上她素白的手,纖細的手指指節(jié)分明,看上去好似柔弱無骨的模樣,她溫柔的語氣裡帶著一些憐憫,他聽出來了,所以他覺得有些可笑。
“啪”的一聲,他將路叢珍的手從他肩膀上拍落,眼神冰冷地望著她:“你想太多了。”
火辣的疼痛感從手背傳來,路叢珍有些生氣了,她收回自己被打紅的手,有些賭氣似地將裝著課時費的白色信封拍到從亦白的胸口說:“好,是我想多了。這個錢你收著,我就不等李嫂了,我先走了。”
說完,她轉(zhuǎn)身要去開門,去打電話的李嫂卻先一步開門進來,她見路叢珍揹著包好像要走的模樣,連忙一口氣將她剛纔想好的方案說出來:“小路老師,我聯(lián)繫不上夫人,但這事我確實做不了主。要不你先輔導著試試,我們亦白很聰明,不會讓你費太多心力的。如果你實在覺得不行,等夫人回來了,你們再商量,好不好?”
她的某句話似乎讓從亦白有些不悅,他在路叢珍身後沉聲開口說:“李嫂你先下去,小路老師已經(jīng)答應留下來了。”
路叢珍回頭疑惑地望著他:“我什麼時候答應了?”
李嫂似乎沒聽見路叢珍的聲音,只是聽從亦白說路叢珍不走了,她就高興的很:“真的?那太好了。這都快中午了,要不小路老師上完課就在這吃飯吧?我現(xiàn)在就去弄。”
從亦白不理路叢珍,臉上綻開了笑意推著李嫂出門:“我中午要吃排骨,要吃牛肉,李嫂你趕緊去弄!”
李嫂嗔怪地拍了拍從亦白的手臂,眼裡卻全是慈愛的笑意:“好好好。你先去洗把臉,趕緊跟著小路老師上課,等你上完課了,你愛吃的東西李嫂就都弄好了。”
“好嘞!”
從亦白答應地十分爽快,於是兩個人親親熱熱、高高興興地出了書房的門,留下路叢珍一個人黑著臉在房間裡。
大約十分鐘後,從亦白就洗漱完畢。他換了一身休閒打扮,淺灰色的小腳長褲硬是被他穿成了九分褲的即視感,純白的T恤寬鬆地罩在他的身上,讓他看上去顯得十分慵懶。
他推開書房門後愣了愣,隨後才進來關門。
“喲,這麼認真。”從亦白走到書桌前面,隨意翻了翻書桌上擺著的書本,長腿一橫就坐上了桌面,“你還真準備給我上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