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上要選103位美人的消息傳遍整個王宮時, 亦苒兒正在裡屋擺弄她那隻已經舊得不能在舊的梅花釵。
近幾天,她聽了墨塵殤的提醒,乖乖呆在凌雲殿大門不出, 二門不邁。
慕容暄病好後連凌雲殿三個大字都不讓人提起, 叢畫也象人間蒸發般再不見消息, 更何況是來凌雲殿找她麻煩了。
她閒來無事, 最愛擺弄的東西便是他留給她的唯一東西——梅花釵。
聽到仙兒驚慌失措的聲音, “啪”的一聲,手中的梅花釵摔落在地,迎聲碎成兩截 。
仙兒一臉後怕地捂住嘴, 知道自己莽撞了。連忙拾起地上已經斷裂的梅花釵:“怎麼辦?這是主子最喜歡的簪子,怎麼辦?主子, 你沒事吧?”
亦苒兒呆呆坐在遠地, 聽到仙兒焦急的聲音。擡眸輕輕瞥了一眼她手中短成兩截的梅花釵, 一半是翠綠的簪身,一半是梅花瓣的簪頭。這是她留在身邊唯一的東西, 手機,蕭,書,都隨著邊關那些記憶一起埋葬了。
像是預料到什麼似的,她心中突然狠狠一抽。一把奪過仙兒手裡的梅花釵:“有可以粘補的東西嗎?”
仙兒點點頭:“有, 我這就去找, 這就去。主子別急, 我這就去。”說完, 打開剛剛關上的門, 急匆匆跑了出去。
亦苒兒視線模糊地看著仙兒踉踉蹌蹌的背影,感覺臉上似乎是一熱, 下意識擡手一擦,滿手心的溫熱。
她想起最後一次見到他,昭陽殿的清晨,窗外是冉冉上升的朝陽。
她問:“我還要等多久?”她知道,自從昨晚他說出那句‘以後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來昭陽殿’時,他的報復就已經開始了。
旭日東昇,隱約還能聽見窗外清脆悅耳的鳥叫聲。他伸出大手一把將她摟緊胸懷,看著晨曦一縷一縷爬進昭陽殿內,一點一點將原本陰暗狹小的裡間包圍。
見他久久不答。她心裡一股前所未有的疲倦。索性將頭深深埋進他寬闊而厚實的胸懷,貪婪地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龍誕香,第一次想,想時間若是能停留在這一刻多好啊。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久到她以爲時間真的停止了。外面卻適時響起了玉公公的催促。
他將她從懷中挖出,撫了撫她散落在頰邊的秀髮:“在睡會兒,我會讓仙兒來接你。”然後抽身下牀,迅速起牀穿好朝服。臨出門時,又不放心似的轉回身,伸手輕輕颳了刮她的鼻間:“相信我,不會等太久。”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早起的朝陽下,他一身玄紫色的朝服,頭上的九旒冕冠發出輕微的撞擊聲。
相信我。
她渾身上下似乎又有了勇氣,擦乾臉上的淚水,藉著仙兒找來的粘補水,認直修補起摔斷的梅花釵。
“主子,都是王后在作主,王上一定有苦衷的。”仙兒在一旁安慰。
亦苒兒沒有答話,認舉起手中黏補好的梅花釵。陽光下,碧綠的簪身,紅色的花瓣吊墜,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如果不仔細看,很難發現釵身那條細長又狹迷的縫隙的。
然後,隨著梅花釵的修補,她的生活又回到最初,她呆在凌雲殿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最初。
只是修補後的梅花釵再不能用來挽頭髮,她將其放在梳裝盒內,再不去碰觸。
終於,103位美人選舉的儀式進入了最後一天。全國各地獻上的美人,經過層層選拔,將在今天入宮,朝見王上王后,表演自己最拿手的才藝。以獲得103位美人的稱呼。
亦苒兒覺得好笑,她進宮是,就一頂莫明其妙的橋子擡了進來。
連冠有102位美人虛號的羅絲進來時,亦是墨塵殤從外面採回來的。
偏偏這103位美人的架子如此之大,要經過種種關卡,層層選拔。
不知是因爲好奇心,還是其它什麼心理作祟,選舉103位美人那天。亦苒兒很早就醒了,坐在牀上擁被等天亮。
遙遠的東方一點一點亮開,她最終還是起牀,趁著薄暮時分,悄悄溜出了凌雲殿。
她知道凌雲殿四周一直潛伏著一些人,或許是墨塵殤派來的,亦或許是慕容暄安排的。
鳳擬殿很早就有人在準備了,寬大的舞臺。長長的坐椅,各種各樣的水果。
亦苒兒靠在假山一角,一直等到日中,等到她飢腸轆轆,鳳擬殿的門總算緩緩打開了。
首先入座的是後宮那幾十位先行進宮的美人,似乎是爲了給後入宮的妹妹一個下馬威,個個打扮得明豔動人,花枝招展。且神態高傲地對面的舞臺。
“王上,王后娘娘駕到。”隨著一聲吆喝,坐立的美人紛紛站起身。
一身藏青色長袍的墨塵殤與一身深紅色鳳袍的慕容暄自殿外緩緩走進。
慕容暄依舊描著精緻的妝容,嘴角始終輕輕上揚著。一臉明媚的笑表現得恰到好處。既不失了她王后的威儀,也不會讓人覺得她在生氣嫉妒。
反觀墨塵殤。薄脣緊抿,俊逸的側臉就算是在盛夏陽光照耀下也是顯得極其寒冷的,說不出什麼開心,也說不出什麼不開心。一步一步朝他的王者之位走去,然後,淡漠地找了一下面行禮的衆美人,輕輕一罷手,坐下。
隨著絲竹聲響起,第一名入選者緩緩踏出舞臺。她獻上的是一支民族舞蹈,略顯豐韻的身材,配上大膽的動作,直看得臺下的美人面紅而馳。
王后搖搖頭,對著下面宣佈的奴才擺了擺手。
“下一位。”
第二名入選者唱了一首小曲。
第三名入選者吹了一首曲子。
……
亦苒兒躲在假山後面,一開始還一臉緊張地觀看著臺上美人們的表演,然後再瞄一眼臺上那人。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後者始終斜倚著頭,神色是一貫的懶散與不在乎,兩眼像是在看臺下的人,又像是在透過她們看另一人。
一直都是慕容暄在擺手,進來的美人笑得一臉陽光燦爛,出去的時候像霜打的菌茄子。
兩旁的美人們竟然也像是司空見慣般,全當欣賞一場免費的表演,還有瓜果可以吃。一開始,她們也是這樣進來的,反正,最後的結果只有一個,王后看著覺得順眼,並且會聽她話的人就會被留下來。這樣選舉到最後,王上便失了來觀看的興趣,索性讓王后獨一人決定,再到後來,連一儀式也沒了,王后看著那個順發,便被調入宮中。
日中的太陽漸漸下沉,亦苒兒躲在假山後面,輕輕靠著一顆樹,雙眼似瞇微瞇,竟然在打瞌睡。
早上進來時,守門的侍衛見她穿著異國的服裝,知道是西域來的貴賓,也不敢阻攔,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她進來了。她一進鳳擬殿便急匆匆早地方躲了起來,一直站到瑞,是腰也痛,腳也痛,連肚子都空空如也。
早知道一場選舉這樣無趣,還不如窩在凌雲殿內睡大覺。現在這種境況,連她想悄悄溜出去都不行。
似睡非睡間,遠處的檯面上突然發出一系列的燥動,然後一陣輕聲細語的交談。
亦苒兒睜開雙眼,陽陽透著大樹的縫隙細細灑下下。她柔了柔睡眼惺鬆的眼,也不知道剛纔究竟睡著了沒。
這時,遠處舞臺突然響起一陣清悠嘹亮的歌聲。
這不是殤國的語言,亦不是她所學過的任何一國的語言。
正因爲聽不懂意思,那歌聲倒真像是林間黃鶯的啼轉,配上宛轉悠揚的爭聲。一閉眼,似乎到了正處於山林間,四周是孱孱的流水聲。吸吸鼻子,偶爾來能嗅到大自然的清香。
這歌聲,竟帶著一種魅惑人心的通透感。
亦苒兒睜眼,穩住心神,往舞臺中央看去。
只見諾大的舞臺中央,坐著一位身著天藍色宮裝的女子,裙角繡著展翅欲飛的粉色蝴蝶,外披一層白色輕紗。面前放著一把古銅色的箏,修長的指間在上面跳著優美的舞姿。
雲髻飄蕭綠,花顏旖旎紅。雙眸剪秋水,十指剝春蔥。
嘹亮幽遠的曲子配上這清脆悅耳的歌喉,真正有種“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反觀四周,臺上後有的美人均雙眼微瞇,頭微微後揚,聽得入癡入醉。
墨塵殤已經直起了身子,雙眸炯炯然瞪著臺上的女子。
亦苒兒只覺得這女子的身影異常熟悉,似乎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閉上眼,仔細傾聽著耳邊的歌聲,這聲音,她一定聽過。
不動聲色地從假山後面鑽出來,慢慢往舞臺靠近。
靠近,靠近,再靠近。臺上的人五官終於得以清晰。
亦苒兒只覺得腦中轟然一聲炸開,整個晃,差點摔倒在地。四周的美人漸漸散去,耳邊的歌聲亦消失不見。眼前只臺上那名女子。
臺上的女子眉目如畫,淡然如菊,似水雙眸裡帶著一股淡淡的疏遠氣息。身上那股子淡淡的藥香味不知被什麼東西遮去了,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清香,整個人看起來更像是誤入凡間的仙女。
汣汣娘子。
一曲舞畢,亦苒兒回過神,下意識朝坐在主座上的墨塵殤看去。
墨塵殤正襟危坐於王上之位,俊臉不再是一慣的淡然。一對幽深的墨眸直直盯著臺上的女子,毫不忌諱。
慕容暄嘴角的笑容更深了,看著臺上的女子,眼中露出攢賞的光芒。
亦苒兒心裡涌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明白汣汣娘子心中的仇恨。
“好。”墨塵殤摔先站起了身,讚賞地看著臺上的女子,第一個鼓掌讚賞。
兩旁的美人如夢初醒,紛紛鼓掌以示讚賞。
“王上意下如何?”讚賞完畢,慕容暄裝模作樣地看著墨塵殤。
墨塵殤坐回去,看都沒看慕容暄一眼:“王后決定便是。”
是他一慣懶散的回答。她爲他選盡天下美人,他始終只有漠然一句:王后決定便是。在外人看來,這何嘗不是一種信任,尊敬。可箇中滋味,真正只有箇中人知道。
慕容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快,很快便被臉上的笑容掩飾,對著臺下的美人正預宣佈。
“不可以。”一個嬌小的身影突然跳到眼前,伸手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