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宮先生。”護士沒想到他會拉著宮峻肆說話,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差點跪下來。她忙跑過來拉洋洋,恨不能馬上插翅離開。宮峻肆是俊美的,但這么俊美太過陰沉,一般人沒辦法在他面前呆足三分鐘。
不過,洋洋絕對是個例外,到此時,他依然沒有露出驚懼,只是巴巴地看著宮峻肆,等著他的回答。在護士要抱走他的時候,宮峻肆突然做了個手勢,制止了她。護士緩緩退回去,臉上帶著驚訝,其實連宮峻肆自己都不明白,為什么要下這樣的命令。
洋洋看他一直不答話,點了點頭,“叔叔,我換一個問題,您為什么要關我和媽媽?”而且,他似乎還打算讓他們凍死,他無法忘記初到時宮峻肆冰冷到像鋼柱一樣的眼神以及那個冷得讓人一輩子都不想去第二次的地窖。
宮峻肆低頭看著這個小大人般的孩子,唇始終抿著。他真要跟一個小屁孩說所謂的恩愛情仇嗎?當然不會。
第二個問題他依然不答!洋洋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他知道,宮峻肆不是啞巴。片刻,他又點了點頭,“您要是不想回答,那就不問問題了。不過,叔叔為什么要跟我媽媽過不去?您是男人,男人不該要保護女人的嗎?叔叔這么高這么大,卻欺負我媽媽,不怕被羞羞臉嗎?”
帶著幾份稚氣,又不乏邏輯,這一次,不僅護士,連那幾個面無表情的黑衣大哥都吸起了冷氣。
宮峻肆慢慢變腰,指伸向他,落在他的頸部。
“啊……”護士嚇得捂了眼睛,生怕他掐死了洋洋,卻又不敢喊得太高聲。不過,他的指并未合攏,只是做了個形狀在那兒,“誰告訴你的這些話?你母親嗎?”這個孩子不過三四歲吧,他不相信這么小的孩子能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
洋洋眨了眨眼,“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媽咪了,你們這里的人都怕您,沒有人會教我。我問得不對嗎?”
又是一聲反問,把宮峻肆問得竟啞了口。
“叔叔,我們可都是男人啊。”他甚至語重心長地拍拍宮峻肆的臂……宮峻肆立刻黑了臉。這種只有長輩對晚輩才有的姿態,這個小毛孩子竟然用在他身上!
洋洋以前的確顯得膽小,尤其在允修面前,并不是他天生如此,而是夏如水一再告誡他,要那樣對允修。他不理解,而允修每次見他都會露出無盡仇恨的目光,讓他覺得下一刻就會被吃掉。
他清楚地知道,允修是真的會掐死他的,因為有一次他差點就斷了氣。是媽媽趕來請求父親,他才放了自己。而后來,父親和母親吵架,說要把后院那個老爺爺給弄死,原因就是他忤逆父親,母親把自己罰得鼻青臉腫全身是傷,父親才勉強放過了老爺爺。
那個老爺爺他只遠遠地隔著樓層見過幾次,父親和母親從不許他走近了看,他也不喜歡老爺爺,因為他總是瘋瘋癲癲的,給母親帶來了許多麻煩。但他知道,母親在父親面前已經活得夠辛苦了,他要聽話,母親說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他一直努力地避著自己的父親。
如今,只有他和母親兩個人了,母親又不知去向,他若不挺身而出,沒有人會幫到他和母親。想到這里,他愈發要攔著宮峻肆問清楚,同時給他講一些大道理。
宮峻肆看人的眼光很害怕,洋洋不得不思考,是不是自己的問題讓他生氣了?他當真問了出來,“叔叔不會生氣了吧。媽咪說,男人要頂天立地,這么容易就生了起可不好。”
周邊一陣吸冷氣,這般忤逆宮先生還是個罪人的兒子,他不想活了么?宮峻肆原本繃著的臉突然一松,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因為洋洋的話而笑,是啊,自己生什么氣。連個孩子都明白這個道理,他怎么就給忘了。
他微微壓下了身子,“你說我欺負你媽咪?”
洋洋無懼地點了點頭。
“我沒有欺負她,只是她犯了個大錯,不可饒恕,我只是給予她應得的懲罰罷了。”不,遠遠還沒有達到應得的地步,以夏如水所犯的錯,就算把她殺了都不足以抵擋。但對一個孩子說不清楚,他只能言簡意賅。
洋洋故作深沉地想了好久,“要不你不要懲罰她了,懲罰我吧,不是說父債子還嗎?她是我媽咪,當然該我還。”
這一次,又驚呆了一群人,連同宮峻肆。他沒想到允修的兒子會這么有種,竟然愿意主動承擔夏如水犯的錯誤。
“你愿意替她受罰?”他忍不住確認。
洋洋點頭,大眼里滿是堅定,“我愿意。”
“就算每天會抽一百鞭子,抽得皮開肉綻,血流滿身也沒關系嗎?”
洋洋的臉上終于顯露了猶豫和懼意。宮峻肆微微勾起了嘲諷的笑意,不過如此!他抬步。
“我愿意!”背后,洋洋的聲音再次響起,無比堅定。宮峻肆轉臉,看到他閉了眼,像做了重大決定的樣子,長長的睫毛無盡顫抖。怕卻還要承擔!
好骨氣!
“還會一輩子沒有自由哦。”他不得不提醒。
“沒關系。”洋洋的聲音變得輕輕的。一輩子沒有自由也沒關系的,只要媽咪好就行了。他做好了打算。
宮峻肆擰起了眉。
“肆。”階下,傳來柔柔的呼喚,蔡雪站在那里,精神不是很好。當她看到洋洋時,狀態更差了,目光死死地落在他身上,總覺得這個孩子莫名地刺眼。
夏如水和小純說過的那些話,她牢牢地記在心里,心頭莫名地涌起了恐懼。如果宮峻肆知道的話……她不敢想象。
“怎么過來了?”看到蔡雪,宮峻肆問,語氣還算客氣。他這副始終淡淡的表情讓蔡雪涌起無力感,這么多年來,她雖然是他身邊唯一的女人,卻總感覺他虛無縹緲,怎么抓都抓不住。
“畫展馬上就要開展了,想問問你有沒有時間陪我。”她找到了借口,努力將心頭的悸動和凌亂壓下,更不愿意去想夏如水說過的那些話。
“什么時候?”宮峻肆問。
“下周三。”
宮峻肆并不猶豫,點頭,“好。”
他的不猶豫并沒有讓蔡雪開心,這些年他都是如此,對她有求必應。以前她會覺得他是真疼自己,但他不碰自己,連最起碼的親近都沒有過。而且夏如水回來了……她特意打聽過,宮峻肆以前對夏如水的態度絕對不是這樣的,知道他們情況的人都說,宮峻肆把她愛到了骨子里,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根本不像一個日理萬機的大老板,許多時候像個孩子,有時又像個初出茅廬的小年輕。他們還說,曾幾次看到夏如水哄孩子般哄他。
這樣有如神袛般的男子,也有過那樣的青澀嗎?她不相信,卻又會時時候到,一想到就會揪著心難受。
“肆。”似乎并不滿意,她呼著他的名字。
“還有什么事嗎?”他這客氣的問話之后代表著委婉的驅逐。就這么不想見到她嗎?以往她都會主動識趣地退開,此時卻邁不動步子,低了頭委屈地抿著唇。
宮峻肆在看著她,目光淡淡的,并不問話,也沒有別的表情變化。
她最后只能嘆一口氣,既而再去看洋洋,“這是允修的孩子吧,我在父親辦公桌的照片里看過一次他本人,孩子長得跟他還真像。”
洋洋仰視著她。雖然眼前這個阿姨看起來好溫柔,他卻并不喜歡。看她的目光漸漸變得冷淡,他這樣子,哪里像允修,反而有一絲宮峻肆的神韻。因為是畫畫的,所以在觀察人事之時又比別人細致。當這個想法一起,她把自己嚇得不輕,冷汗從脊背地滿滾了下來。
“肆,你先忙吧,周三別忘了。”她急急轉移了話題,帶著些微踉蹌走下去。宮峻肆的目光早就轉移,所以不曾發現她的踉蹌。旁邊來了他的助理,正在匯報工作,“巨頭銀行的行長正在等您。”
他們這樣的大公司是無需去找銀行拉關系的,反倒銀行會主動貼上來,所以不論大大小小銀行的長長,都擠破腦袋想和他攀上關系。今天這一家是蔡奎推薦的,不能不去。
他輕輕含首,再看一眼洋洋,吩咐,“帶他回去吧。”
護士如臨大赦,抱著他就走,洋洋卻不死心地回頭,“男人說話要算話哦!我等著你。”
等著他?等著他懲罰自己嗎?對于洋洋這稚氣卻又讓人難免刮目相看的樣子,他徹底無語。助理驚訝地看著他,因為這個孩子,他的唇角竟揚了一抹幾不可見的笑意,這實在太出人意料了。
眾所周知,他對允修的恨入骨入髓,那可是允修的兒子啊。
“蔣功,一般像這么大的孩子,都會想什么?”他突兀地問。
助理更是張大了嘴,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宮峻肆在問話,忙答,“這個……我不是特別清楚。”他一個成天奔命于工作的助理,如何會研究這些?“不過,我姐的孩子和他一般大,每天吵著問父母要玩具和零食,要不到還會耍賴,在地上打滾。”
“哦。”他含首。
蔣功以為他還會問什么,他卻已經閉了嘴,而后跨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