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星追魂】
伏龍塔的樓梯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熊孝先罵了一句,這群和尚忒娘的煩,轉(zhuǎn)向陳參謀道:“這墻上老壽星咋得罪你了?下手真狠,看這臉上得被扎了多少針?”陳參謀笑道:“才六針。這是我在師座面前夸下海口,要施法拘拿躲藏在紹德城里的日本妖孽壽老人。”
熊孝先“啊”了一聲:“拘神捉妖?我說陳參謀你怎么這么處處透著邪門呢,敢情你是道士出身!那抓來的妖孽在哪兒呢?我怎么什么也沒看到?”俞萬程皺眉道:“孝先你不要再鬧了,捉鬼拿神什么的只是笑談,我愿賭服輸,不用渾岔。”熊孝先急道:“師座你也忒老實了!你想,打賭就是做生意,哪有一點兒不討價還價的。姓陳的答應(yīng)你的事情做不到,你干嗎非要做到答應(yīng)他的事情?”
俞萬程一怔,暗想熊孝先雖然是個粗人,這番話倒是細(xì)理。抬頭看向陳參謀。陳參謀笑道:“熊營長的話好在理啊,只是,誰說我答應(yīng)師座的事情沒做到呢?”熊孝先催道:“做到了就要讓我們看到才行,看到妖神才算你給了交代。”陳參謀聲音低了一些:“說得是,如果捉不到壽老人,怎能給自己,不,給師座一個交代。”
俞萬程看著陳參謀臉上的神情忽然心里一動,低聲問道:“那北斗第七星,可是瑤光?”陳參謀手起第七針釘入七神圖中的壽老人的口竅,緩緩道:“知我者師座。不錯,這北斗七星最后一星正是天關(guān)破軍瑤光星,拘邪神壽老人最后一魄雔飛魄。”俞萬程頓時心頭雪亮:“原來你演這出戲的目的就是為了給瑤光報仇!”陳參謀笑道:“北斗主死,南斗主生。卑職能力不足,既不能請南斗星君讓瑤光復(fù)生,只能借瑤光之靈請北斗星君送元兇妖神歸天償命,也算得償所愿。”熊孝先茫然道:“什么瑤光?什么報仇?你們說的日本妖神在哪兒呢?我還是什么也沒看到啊!”
此時室門被推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張臉,一眼看到作戰(zhàn)板上扎滿針的壽老人畫像嚇得一愣。
陳參謀陡然舌綻春雷大喝一聲:“七星聚華,北斗追魂,妖孽壽老人還不服罪!”死去的宏一和尚最小的聾啞徒弟福平推門而入,發(fā)愣間被吼聲驚得慌忙后退,卻被后面一群急匆匆的和尚給擠了進(jìn)來,七嘴八舌道:“師座,原來我們真冤枉了熊營長!剛才福圓聽說你們要抓殺我?guī)煾傅娜毡炯榧?xì),便偷了你的馬想逃,卻被棗紅馬摔下踢死了,看來他才是真兇!”
俞萬程一驚站了起來:“福圓是奸細(xì)?!棗紅馬有沒有傷著?”眾和尚看向福平,福平搖搖頭。俞萬程心系愛馬,正要推門而出下塔去現(xiàn)場看個究竟,陳參謀已經(jīng)站在門邊擋住了出路,笑道:“且慢,不知各位大師為何說話前都要詢問福平?”
眾和尚對望一番,有口舌靈便的繪聲繪色說道:“早前勤務(wù)兵在樓下說師座已查出真兇是日本奸細(xì),要放熊營長出來派人抓捕,福圓的臉色便變了,說是怕熊營長出來報復(fù)他,要去馬廄躲一躲。誰知道一去半天沒回來,我們想著師父死后寺里沒人主持大局到底不行,不放心的就隨過去看看。”
“半路就聽見棗紅馬在嘶騰。跑近一看,福平驚慌地躲在角落里,棗紅馬打著響鼻刨著蹄。福圓躺在地上,腦袋上印著兩處馬蹄印,一處在腦門上,一處在左邊太陽穴,七竅流血眼見活不了了。福平比畫了告訴我們,福圓跑到馬廄就要牽馬走人,福平上前詢問阻攔,兩人拉扯間情急中福圓忽然一腳踹翻了福平,拽馬時卻惹怒了棗紅馬,被騰起的馬蹄刨翻在地又踩踏了一下,福平正要去喊我們,可巧我們已經(jīng)到了,結(jié)果在福圓身上翻出了這個。”
和尚們從福圓身上拿到的確實是一份日本字信,陳參謀打開翻譯道:“三日內(nèi)紹德當(dāng)破,恐槍炮無眼,有傷尊體,盼毋留相關(guān)知情人士。落款是犬養(yǎng)崎。”俞萬程望向福平,瘦小的孩子受了驚嚇瑟瑟發(fā)抖,雖然聽不見眾人說什么,但想是明白在復(fù)述當(dāng)時的情況,只知道拼命點頭,俞萬程嘆息一聲,正要走上前安慰幾句,卻被陳參謀一把拉住,笑道:“看來福圓的真實身份真不簡單,居然需要犬養(yǎng)崎親自寫信將他召歸。其實哪里需要這么麻煩,也許犬養(yǎng)崎學(xué)我在城外一聲吼,沒準(zhǔn)兒城里的奸細(xì)就聽見了。”
【二、妖孽現(xiàn)形】
一群和尚和熊孝先還沒會過意來,俞萬程已經(jīng)變了臉色:“難道你懷疑……但福平怎么可能……陳參謀你未免多慮。”聾啞的福平眼見眾人都奇怪地望向自己,不知道俞陳兩人在爭執(zhí)什么,驚慌地左顧右盼。陳參謀眼睛盯著福平:“怎么,福平小師兄又聽不見了嗎?可剛剛怎么我聲音大些就驚嚇到你了呢?你以為殺了福圓,再栽贓給他就能轉(zhuǎn)移我們的注意力了嗎?”
熊孝先叫了起來:“你的意思福圓是福平殺的?怎么可能,別說福圓五大三粗,福平弱不禁風(fēng)根本不是對手。那么多人看見是棗紅馬的馬蹄踏死了福圓,又怎么說?”陳參謀冷笑著慢慢舉槍道:“你不是早先說過嗎?五寸金針,專封奇經(jīng)八脈,控制人體都輕而易舉,何難控制一匹馬?”
眾和尚不知道三人在說什么,只是七嘴八舌地解勸,剛才那個說話伶俐的和尚忍不住道:“長官您不要嚇著了福平。您大喝之時,必然臉上……那個……有些嚇人,福平第一個進(jìn)來,看見了被嚇住也不是沒可能啊。我們與福平兩年里日則同勞,夜則同歇,便是響鑼掉他旁邊也沒見他驚過,你卻懷疑他是裝聾作啞,未免想太多了。”
其他和尚連連點頭附和,陳參謀不聞不問,盯著福平慢慢扣動扳機(jī):“在南京發(fā)現(xiàn)的日本使團(tuán)里孩童身材的黑色衣服;無親無故,在兩年前那場鼠疫中才被宏一收留。能遮去本來面目的滿臉傷斑,更借口聾啞,不會露出語言上的破綻,壽老人不是你還是誰?!我從南京追到紹德,兩年不舍不棄,只為今日,難道你還想心懷僥幸從我手中逃出此塔?想必你應(yīng)該知道我們中國有句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時至今日,你是想作為一個又聾又啞的無名癡呆小僧就此被我一槍了結(jié),還是恢復(fù)你一代魔頭、金針之術(shù)天下無雙的東瀛妖孽壽老人的真面目與我搏上一搏?”
群僧驚叫不已,陳參謀大喝道:“他能用金針控制別人,又何嘗不能在和你們起居生活時封閉住自己的聽聞穴道?壽老人,我數(shù)三聲,再不現(xiàn)形我就開槍了!一!二……”忽然室里響起一個又干又澀的生硬聲音,便如一把幾年未磨過的銹刀割著棕纜:“是啊,如果今日不是我準(zhǔn)備逃出城去,取出封住自己聽宮穴一年多的金針,你哪里發(fā)現(xiàn)得了老夫的破綻?”
陳參謀長吁一口氣,收回手槍。眾人紛紛驚愕。只見這老氣橫秋怪里怪氣的話聲,正是從身材稚小又聾又啞的福平口中傳出的。但見此刻福平目露邪光,身子站得筆直,再也不像以往那樣畏畏縮縮,自有一股擇人而噬的妖異氣勢。熊孝先慌忙拿槍對準(zhǔn)了福平,驚叫道:“你是什么怪物?”
福平陰冷的目光從周圍和尚身上一一掃了過去,每在一人身上停留片刻,那人便不自禁地打個寒戰(zhàn),只聽福平喝道:“無禮!老夫乃天皇御醫(yī),守護(hù)至高神武天皇的御衛(wèi)七福神之壽老人!你是什么東西,敢這樣對我大呼小叫?”
【三、恩將仇報】
陳參謀接口道:“你更是曾在金陵和紹德興風(fēng)作浪,禍害中華百姓,殺死宏一大師和福圓師兄的兇手。”壽老人一笑。陳參謀盯著壽老人道:“福圓身上的字信倒真是犬養(yǎng)崎筆跡,本來是寫給你的吧?想必宏一大師對你的真實身份有所了解,你便在收信后應(yīng)犬養(yǎng)崎之約在撤離前殺了他,對不對?”
壽老人一口中文漸漸流利:“不錯,兩年前我不小心身染鼠疫,確實被宏一搭救。我便答應(yīng)他從此洗心革面,不再幫助日本對付中國,只在寺廟做一贖罪的麻面小僧。不過宏一也沒做賠本的交易,他本有頭風(fēng)頑疾,發(fā)作起來只恨不能把腦袋劈成兩半,是我每兩個月用五寸金針封刺他的腦中奇穴方免除了他的痛苦。更用從日本帶來的活動經(jīng)費給他盤下伏龍塔寺,才做到今天這份基業(yè)。可自從犬養(yǎng)崎進(jìn)逼紹德后,宏一便對我起了疑心,懷疑我留在紹德另有所圖。我便搶先在給他醫(yī)治頭風(fēng)時下了禁言術(shù)。只因昔日我在紹德得鼠疫發(fā)高燒說胡話之時,宏一在我病中聽到了太多不該聽的秘密,要不是礙著昔日相救的情面,我早送他去見佛祖了。”
俞萬程沉痛道:“就是這樣,最后你也沒放過宏一大師。”壽老人獰笑道:“這可怨不得我,你沒看到犬養(yǎng)崎給我的信嗎?要除知情人的可是犬養(yǎng)崎,我只是替他下手而已。怪只怪宏一自己好奇心太重,知道那么多干嗎?”
熊孝先罵道:“你這日本老小子可真夠狼心狗肺的,算忘恩負(fù)義到家了!這種話也說得理直氣壯,難怪你一臉麻子,果然不要臉!”壽老人怒道:“你這粗坯知道什么?我對宏一可謂仁至義盡,下針時答應(yīng)他留給他二十四個時辰活著處理后事,足夠抵償他救我一命的恩惠了。”
陳參謀點頭道:“果然如熊營長所說,五寸金針能掌控人的生死時間。你在昨夜下手,今夜宏一大師才死,我們當(dāng)然找不到現(xiàn)場的兇手。不過你還是留下了破綻,想必昨夜你在宏一大師太陽穴下針,所以大師頭上的狗皮膏藥才會被揭下,又因為日久失去黏性換了塊新的,是吧?”
壽老人獰笑道:“是又怎樣?宏一嘴上喊得響亮,什么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到我下針的時候身子都嚇抖了,害得我從不見血的金針也扎出血來,可見他離看破生死的境界還遠(yuǎn)著呢!”
陳參謀冷笑道:“你當(dāng)真以為宏一大師就束手就擒甘心為你荼毒嗎?那是他要故意留下血跡給我們線索。你再看宏一大師還留給了我們什么!”
壽老人看到陳參謀手中的金針怒道:“這個老滑頭,原來我丟失的那根金針是被他偷了去。”陳參謀笑道:“你不知道的多了。宏一大師不僅昨夜騙過了你,更早就在伏龍塔里留下伏筆防你日后翻臉。”壽老人一驚:“什么伏筆?”陳參謀一指八仙圖,笑道:“這幅在伏龍塔掛了兩年的八仙圖另有千秋,你沒看出來吧?”
壽老人大怒:“宏一居然陽奉陰違。很好,這樣我也不用遵守跟他的許下承諾了。”俞萬程問道:“什么承諾?”壽老人嘿嘿一笑:“你們就沒想過為什么宏一任我擺布卻不敢反抗,我此刻又憑什么跟你們這樣囂張,毫不隱瞞?”
熊孝先怒道:“管你憑什么,等會兒我要親手拆了你的老骨頭!”壽老人嘿嘿一笑,對著眾和尚憤怒的面孔一張張看過去。陳參謀和俞萬程對望一眼,彼此都讀出了對方眼神里惶恐的信息:
眾生度盡,方證菩提!
原來這就是宏一圓寂時最后一句話的含義!
俞萬程怒道:“原來你這惡魔早已暗中對寺里的眾位師兄下了毒手,以此要挾宏一大師。”壽老人冷冷道:“我一人身在異國,當(dāng)然要多些心眼。我吃與他們同吃,睡與他們同睡,誰會提防一聾啞小和尚會在半夜偷偷起身封住能讓人昏睡的黑甜穴,再將金針悄悄刺入他們體內(nèi)的致命隱穴?萬一宏一拼了老命要對我不利,他就得先考慮拉上他所有徒子徒孫給我償命是否合算。”群僧大驚,壽老人冷冷道:“你們摸摸背后脊梁骨倒數(shù)第三與第四根算盤珠之間,用勁按下去看看可有異樣。”
眾和尚紛紛一摸之下,忽然齊齊大喊一聲,痛得眼淚鼻涕橫流,正在慌張,只聽壽老人拊掌哈哈大笑:“好了,好了。其實本來我雖用金針刺入你們體內(nèi),卻礙著答應(yīng)宏一不能對你們下手的承諾沒觸及隱穴。但剛才金針進(jìn)入你們體內(nèi)深處的靈梁穴,卻是你們自己摁下去的,算不得我動手吧?兩個時辰之內(nèi),沒有我施術(shù)解救,你們這群和尚就死定了。”
【四、命無高低】
熊孝先怒道:“他們死了你也得陪葬!”壽老人陰笑道:“他們不死難道你們就會給我活路?或者大家都別死,讓這群和尚送我到城外日營,我保證幫他們?nèi)〕鼋疳槺W⌒悦!毙苄⑾缺┨溃骸白鰤簦〗裉炷憔褪遣宄嵋搽y飛!”壽老人冷冷一笑:“若不是犬養(yǎng)崎派來接應(yīng)我的人沒有準(zhǔn)時到來,我早就遠(yuǎn)走高飛了,便是宏一再耍花樣,等你們發(fā)覺也是馬后炮了,哪需要如此辛苦跟你們周旋?”
陳參謀皺眉問俞萬程道:“師座您以為如何?”俞萬程緊鎖眉頭道:“不能見死不救!”陳參謀驚道:“您同意讓他走?”俞萬程咬牙道:“雖然我從心里壓根不想放他走,但既然宏一大師最后遺愿是我們救出他的一眾徒弟,方可含笑九泉。我們怎能無視?”
陳參謀道:“放虎歸山,后患無窮。這個魔王在伏龍塔待得太久,城內(nèi)軍情虛實盡知。如果出城見到犬養(yǎng)崎……”俞萬程心亂如麻,反問道:“那你說怎么辦?”陳參謀聲音壓低:“情分親疏,命分高低。”俞萬程一呆,半晌搖搖頭:“不行,51師的兄弟,和這些無辜的和尚,對于我來說雖有關(guān)系的親疏,卻沒有生死的高低。”
陳參謀聲音雖低,壽老人也聽在耳里,怒道:“我和你素不相識,你為何一再和我作對,非要趕盡殺絕?”陳參謀輕笑一聲:“你是不認(rèn)得我,但我有幾位朋友可受過你的好處。”壽老人奇怪道:“你的朋友?中國人嗎?我來中國數(shù)年,除了紹德伏龍塔里的和尚,不記得和別的中國人有過交往。”陳參謀慢慢道:“南京城里也沒有嗎?”壽老人搖頭道:“沒有,有也不記得了。”
陳參謀道:“不記得?難道你在南京城里沒有用金針幫特高課審訊過中國人?”壽老人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那件我一時興起之事,過了這么久我哪里記得。怎么,那些人里面有你的朋友?”陳參謀聲音沙啞道:“那你還記不記得有個瓜子臉、個子高高、笑起來右邊臉蛋有個酒窩的女孩子?”壽老人冷冷一笑:“有嗎?不記得。你們中國人在我眼里,和我幼年時師父教我練針用的草靶也沒什么分別,哪里記得什么男人女人!”
俞萬程攥住陳參謀顫抖的手拉離了槍把,怒喝道:“看你這么不可一世,全忘了你自負(fù)的金針絕學(xué),根源還是中國。”壽老人冷笑道:“那又如何?你們中國人自己笨看不住東西,被我們?nèi)毡救四萌グl(fā)揚光大,應(yīng)該感激才對。”俞萬程啐道:“什么,發(fā)揚光大?救死扶傷的圣器,被你們改造成了控制人的邪具,這分明是一種墮落!”
壽老人搖頭道:“和你們中國人是說不通的。你們太懦弱了,永遠(yuǎn)故步自封,不敢走得更遠(yuǎn)。中國醫(yī)術(shù)奉行的仁道,就是金針之學(xué)最終在中國失傳卻在日本流傳下來的根本原因。能掌握五寸金針的,除了個別百年難遇的天才,其他人是要解剖很多活人,直接用眼睛來看,用手來摸人體穴位才能學(xué)會的。”
【五七、星定神】
陳參謀深吸一口氣,平復(fù)了自己的情緒,笑道:“按這種說法,顯然閣下不算天才了。”壽老人“哼”了一聲道:“你們中國有句俗話,勤能補拙。”陳參謀笑道:“你真是一只自以為是的井底之蛙。五寸金針之所以在中國失傳,不是因為我們故步自封,而是在唐朝之后,宋朝醫(yī)士又發(fā)明了更簡單實效的針術(shù),將五寸金針之術(shù)替代淘汰了而已。只有日本這樣的狹邦小國,消息閉塞,才會拿著過時的東西敝帚自珍。”
壽老人額頭青筋暴起,怒道:“污蔑!你們中國人除了信口雌黃還剩下什么能耐?”陳參謀笑道:“我們還剩下仁愛、道義、進(jìn)取的毅力,和你們?nèi)毡救擞肋h(yuǎn)也學(xué)不會的可以海納百川的包容和融洽。”壽老人冷笑道:“說這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就能掩蓋你們民族的無能嗎?真有比五寸金針更高明的針術(shù),你施出來給我看。”
陳參謀微笑不語,壽老人得意道:“只能用尷尬的笑容來掩飾你的失敗了吧!就你那殘缺的手指,能學(xué)會精密復(fù)雜的針術(shù)嗎?還在這里信口開河!”陳參謀大笑:“我笑不是因為無語,而是笑你的無知,如瞎子一般看不見眼前的明燈。”壽老人順著陳參謀所指看去,看著七根釘在七神東來圖上壽老人七竅中的定紙針,臉色從困惑變得凝重,再從凝重變得惶恐,忽然不顧熊孝先對著自己的槍口走上前去,輕輕地輪流摸著七根針頭,喃喃道:“侍犬!伏豕!雀吟!噬鲗!緋獨!畜慧!雔飛!七星入竅,安魄定神!難道真的是七星針,記載在宋金穴道銅人圖上,不用觸及隱穴,通過最簡單的針扎外穴組合便能封住人體奇經(jīng)八脈,破風(fēng)滅邪的七星定神針真的還有流傳?穴道銅人圖不是早在燎起歐亞戰(zhàn)火的蒙元征服戰(zhàn)爭中化為灰燼了嗎?為什么七星定神針還會傳承下來?”
陳參謀靜靜道:“不得不佩服你是皇庭御醫(yī),醫(yī)學(xué)大家。不錯,這正是中國北宋御醫(yī)院研究多年,在靖康之難中又被金軍掠走發(fā)展,集宋金兩代針灸術(shù)之大全的醫(yī)學(xué)瑰寶,穴道銅人圖中最高絕學(xué)七星定神針。是我為了對付你,從軍統(tǒng)局宗卷庫里查出又花了三天三夜才學(xué)會的針法。”
壽老人拼命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我的五寸金針從開始練習(xí)到完全學(xué)會花了四十年,四十年啊!就算這七星定神針是真的,你這樣的廢人花三天三夜就能學(xué)會?世間絕沒有這等不公平的事情!”陳參謀嘲笑道:“公平?世上哪有什么公平的事情?是你自己笨選了一條吃力不討好的路而已。”壽老人眼中幾欲滴下血來,手掌一翻,一枚閃閃發(fā)光的金針已刺入自己虎口泣神穴,讓自己冷靜下來,低聲道:“我死也不信,你一定是在騙我。”
陳參謀靜靜道:“我沒有騙你,七星定神針只需以簡單的下針順序和普通的穴道方位組合,便能達(dá)到神奇的效果。不要說我是還有三指的成年人,便是十歲孩童的手中施出來,也比五寸金針效果好。”壽老人低吼道:“七星針絕不能勝過五寸金針。”陳參謀笑道:“那你要不要和我打一個賭?”
【六、風(fēng)云起】
俞萬程和熊孝先聽到個賭字,忍不住齊齊對望一眼。壽老人已經(jīng)完全冷靜,搖頭道:“不賭。如果七星定神針能破五寸金針救這群和尚,你才不會跟我耗著提什么打賭。我現(xiàn)在只要這群和尚做護(hù)身符送我出城,七星定神針和五寸金針孰優(yōu)孰劣,不妨日后比過。”
陳參謀笑道:“那就請行吧,反正俞師長已經(jīng)答應(yīng)放你走了。”壽老人看看陳參謀,想了想又道:“你也要跟我走!”陳參謀搖頭道:“這個可不在我們事先約定的范圍。”壽老人急道:“紹德城破在即,子彈不長眼,萬一你死在城里,我日后找誰比試?”陳參謀笑道:“我死了還用比嗎?那時候你一針獨大,盡可吹噓五寸金針蓋過了七星定神針。”壽老人搖頭道:“不好。”
熊孝先插嘴道:“那你就和陳參謀賭啊!”壽老人又搖頭道:“更不好。我沒你們想的那么笨。此人跟我仇深似海,時刻想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只要我答應(yīng)留下,拖到紹德城破,我與你們同歸于盡,金針絕學(xué)失傳我怎么對得住日本歷代醫(yī)圣?”熊孝先摸摸腦袋:“原來你也不傻啊。不過要是你不敢賭,已經(jīng)足以說明五寸金針不如七星針。說書的有句話叫敗軍之將何足言勇,誰又在乎這種敗家玩意兒傳不傳的下去?”
壽老人像被敲了一記悶棍,怒吼道:“你這樣的粗人也敢看不起我的針術(shù)?!我練了四十年,他只練了三天,三天!我怎么會輸?五寸金針怎么會沒有流傳下去的價值!”這時候連熊孝先也看出來了,雖然這壽老人陰險狡詐,卻算是個醫(yī)癡,又自大成癖。在這樣的一激再激之下,患得患失已亂了方寸。
俞萬程也冷冷道:“你話里自負(fù),但聲音卻充滿了畏懼。我知道你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四十年的勤學(xué)苦練,最后被證明只是個笑話。今日不比出高下,你日后傳授五寸金針給徒弟的時候,可還能心安理得?”壽老人暴跳道:“畏懼?我有什么好畏懼的,我正要讓你們知道,只有我們東瀛的五寸金針才是舉世無雙的醫(yī)學(xué)絕技!說!你要怎么賭?!”
壽老人怒指陳參謀,陳參謀微笑道:“五寸金針里你可有什么最得意的招數(shù)?”壽老人揚眉得意道:“禁言術(shù)和牽神引。”熊孝先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說人話,聽不懂。”壽老人大怒,陳參謀搶先道:“估計就是讓人說不出想說的話,和讓人說出不想說的話。”
熊孝先嗤笑道:“這算什么絕招?騙小孩兒的把戲吧。你爺爺想說什么,不想說什么,還由得你做主?”壽老人狂怒,指著熊孝先還沒說話,陳參謀已經(jīng)接口道:“好,我們就賭你最擅長的禁言術(shù)和牽神引。第一局禁言術(shù)設(shè)字句,以一炷香時間為限,我說出來便是你輸,說不出來便是你贏!”
壽老人道:“好,要是我禁不住你的言,牽不了你的神,就算我輸,我立刻就將這群和尚體內(nèi)的金針吸出來。你要是輸了,你也得和和尚們一起跟我走,出城后將七星定神針的用法詳詳細(xì)細(xì)寫給我。”陳參謀道:“好。不過丑話說在前面,沒了金針附體,眾位師兄不用出城,閣下也得留下。”壽老人怒道:“我不會輸?shù)摹D阆葘懗鲎志鋱F(tuán)在紙上,我們抓鬮,誰抓著有字的紙團(tuán)誰就先施針。”
陳參謀看了俞萬程一眼,略一思考寫下“日落危城”四字,對眾公示后和另一張白紙抓成兩團(tuán),卻是陳參謀抓個先著,正要把先前拔下的定紙針往自己眉心扎下,壽老人喝了一聲:“慢!”
【七、禁言術(shù)】
陳參謀愕然道:“怎么?”壽老人道:“我不相信你,你是有備而來,我怕你事先服用了什么定神養(yǎng)性的藥物。要公平,這兩場賭賽都要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試針。”陳參謀皺眉道:“你想在誰身上施針?”壽老人再指熊孝先,獰笑道:“就是這嘴里不干不凈、身上皮糙肉厚的家伙,試針最適合不過了。”
陳參謀還沒說話,熊孝先已經(jīng)大叫道:“好啊好啊,你熊爺爺幾天沒洗澡身上正癢癢,巴不得你這老小子拿針撓撓。”陳參謀低聲道:“老熊你不要亂答應(yīng)。這次賭賽兇險得很,不是鬧著玩兒的。”熊孝先低聲回道:“我的好參謀,你怎么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就是因為兇險,你拿自己身體跟他試針,出了什么岔子那第二局我們也不用比了!那時就成了孔夫子搬家——左右是書(輸)!”
陳參謀一怔,熊孝先說的這點自己還真沒想到。沒等他深思,熊孝先已經(jīng)搬椅子在當(dāng)中坐下,直拍胸脯:“來來,陳參謀你朝這兒扎,老熊身上癢得慌,等不及了。”陳參謀還沒動,壽老人獰笑搶上前:“既然換了靶子,下一局不用抓鬮就讓你先,這局我先來。”手里一抖,軟綿綿的金針立刻硬直得像根錐子,對著熊孝先眼睛就刺。熊孝先慌忙躲閃,大叫:“你這老東西公報私仇不懷好意,哪兒都能扎,但這眼睛可不行,一扎我老熊不就真變熊瞎子了?!”
壽老人斜瞥熊孝先:“怎么,你這渾人也有怕的時候?”熊孝先大怒:“我哪里怕了?難道你故意要廢我雙眼還不準(zhǔn)我躲?”壽老人冷笑道:“誰稀罕你這雙牛眼?我是要從你眼眶中空的承泣穴進(jìn)針,讓針尖進(jìn)到你右腦里的言思隱穴……”熊孝先不耐煩打斷道:“別說聽不懂的,就說萬一你扎壞了我的眼睛怎么辦?”壽老人怒道:“要是你眼睛被扎出毛病,下一局也不用比了,都算我輸。”熊孝先這才放心地閉上眼睛:“這買賣倒也劃算,你爺爺就信你這老日本一次,扎吧扎吧。”壽老人冷哼一聲,一針扎下。
果然入針位置是眉骨中空的承泣穴,熊孝先動也不動,眼淚卻順著兩頰流了下來。俞萬程不放心地問道:“孝先你沒事吧?”壽老人冷笑道:“問也白問。金針一入腦,只能聽到我的話,就是外面雷聲陣陣他也聽不到。”俞萬程和陳參謀對望一眼,掌心里都捏了把汗,暗道要是這壽老人突然翻臉背信,那可是在一群和尚外又加了熊孝先的命做籌碼。好在壽老人顯然對自己的金針絕學(xué)極是自負(fù),連著三針扎入熊孝先眉心附近后,在熊孝先耳邊似念咒般低語幾句,便負(fù)手走開道:“行了,現(xiàn)在他可以聽見了,看你如何讓他說出‘日落危城’四字。”
俞萬程愕然道:“這便完了?”壽老人理也不理,熊孝先緩緩睜開眼睛,俞萬程不放心地問:“孝先你沒事吧?”熊孝先嘿嘿一笑:“沒事,啥感覺沒有。就知道這老小子是個大騙子,看我老熊來拆他的臺。老日本你聽好了,你熊爺爺要說話了,說那……”
“日落危城”四字尚未出口,突然熊孝先一聲凄厲的大叫,手里椅子的扶把硬生生被捏得粉碎。
【八、噩夢來】
壽老人怪笑:“說啊,你繼續(xù)說,我等著你拆我的臺呢。”俞萬程和勤務(wù)兵慌忙要上前查看,熊孝先嘶吼一聲:“別過來!我就不信這個邪!聽好了,我要說的是……”咔嚓一聲,屁股下的椅子被熊孝先坐得粉碎,翻倒在地。
熊孝先只覺要說出日字的瞬間全身像有人將萬把刀子插了進(jìn)去,插出萬個小洞后再倒入萬桶水銀,又用一萬根鋼筋在水銀洞里攪動一萬次那么疼。偏偏這一切還都在同一秒之內(nèi)發(fā)生,讓人毫無忍受延緩的余地。
熊孝先出生入死這么多年,用火條燒過傷口,用尖刀剜過爛肉,自詡就是關(guān)二爺再世和自己比刮骨療傷,也不過就能勝個天生紅臉,從來沒有想過世間還會有這樣的疼痛。驚惶之余也不禁有些佩服面前這個陰陽怪氣的日本小老頭,居然用三根金針就能制造出這種絕不應(yīng)屬于人間的疼痛,真不愧了陳參謀早前對他的稱呼:妖神。
周圍的人看不到熊孝先的心中所想,卻都驚訝地發(fā)現(xiàn)熊孝先全身肌肉在軍裝下不停地顫動,或者應(yīng)該用游動形容。就像有無數(shù)食人魚在熊孝先的全身經(jīng)脈內(nèi)啃食亂竄,可見其在承受何等不可思議的痛苦。俞萬程拔槍對準(zhǔn)壽老人怒吼:“要是孝先有個好歹,我立刻就讓你給他陪葬!”壽老人冷笑道:“你的槍,應(yīng)該對準(zhǔn)提出賭賽的人。這一切都是你們自找的。”
俞萬程急急看向陳參謀,不料本該施針救助的陳參謀此時臉色比熊孝先的還要糟糕,望著全身痙攣的熊孝先慘白著臉,嘴唇抖動也不知道在念些什么。俞萬程心里一動,暗叫不妙:想必當(dāng)年代號北斗瑤光的軍統(tǒng)女特工,在金陵茶樓上陳參謀面前承受的痛苦,正和熊孝先此刻一樣吧。場景的重現(xiàn),難道不經(jīng)意間將陳參謀拖回了當(dāng)年的噩夢里?
俞萬程一把握住了陳參謀的右手,死死地暗捏他的虎口,低聲道:“快救孝先。再拖孝先就被活活疼死了!”陳參謀茫然地看著俞萬程,癡癡地問:“孝先,誰是孝先?我不能動,不能動啊。一動瑤光就會爆炸了,她身體里有炸彈。你又是誰,你看到她手里那只筆了嗎?我動了瑤光就會引爆的!”
俞萬程頹然松手。正被他不幸料中,兩年前瑤光受到壽老人的荼毒,忍受莫大痛苦與陳參謀會面的畫面,每天夜里都會出現(xiàn)在陳參謀的噩夢中。從1938年離開臺兒莊戰(zhàn)場,五年的隱秘戰(zhàn)線工作,歷經(jīng)陰謀,斗盡手段,當(dāng)年那個沖動熱血的青年軍人陳泉早已養(yǎng)成喜怒不形于色,萬事皆可一笑置之的深沉心機(jī)(陳參謀,即陳泉的早年事跡詳見《日落危城》前傳《多了一個》)。但在陳泉內(nèi)心最深處,也許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那股與生俱來無法磨滅的執(zhí)著,卻像壓不住的火焰越燃越熾。戀人瑤光對陳泉而言,猶如茫茫沙漠中行走的旅人身邊最后一壺清泉,曾是他在暗夜行走卻不慎墜入無底泥潭的明亮火把,那種依賴和深愛實在不是外人可以感受的。
瑤光死去的那一瞬間,陳泉已經(jīng)將自己所余不多的感情封閉起來,只為找出真相為瑤光復(fù)仇而活。他并不知道瑤光當(dāng)時是受制于五寸金針這種不世出的異術(shù),但是苦思瑤光臨死前的反常行為,他還是察覺必有某種迷神奪魄之邪術(shù)的存在。從找到破邪定神的七星定神針到學(xué)會,其中艱辛實在是外人無法體會到的。
而在對壽老人的研究上陳泉更是下足了苦工,可惜從所得到的零星情報分析發(fā)現(xiàn),這個從未謀面的怪物似乎沒有任何對人間欲望的執(zhí)著。他就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怪,沒有人類感情的弱點,無欲無求,沒有任何牽掛的東西。
無論是一個人還是一條狗,在壽老人眼里都沒什么區(qū)別,都只是一具可以施針的木偶,根本沒有感情可以寄托。這對于一心復(fù)仇的陳泉來說實在是莫大的痛苦。陳泉發(fā)誓一定要讓荼毒瑤光的元兇嘗盡自己由此經(jīng)歷的哀傷與痛苦,然而只怕就算將壽老人亂槍掃射,這個怪物也只覺得人生來不是被針扎死就是被槍打死,沒什么區(qū)別。
有什么酷刑能造成超越五寸金針的痛苦?作為世上唯一活著的五寸金針的掌握者,還有什么痛苦會為壽老人忌憚呢?
【九、快恩仇】
生理上的痛苦壽老人視其如皮毛,但是對五寸金針的自負(fù)在壽老人而言已經(jīng)成了一種依賴、一種支柱。逼壽老人現(xiàn)形后不久,陳泉便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本來陳泉在七神東來圖上布下七星定神針只是作為辨別真兇察言觀色的工具,可是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了壽老人對針術(shù)的癡迷后,陳泉決定要當(dāng)著壽老人的面,讓他知道他用來殘害瑤光的絕學(xué)其實一錢不值,他的一生都是在虛度而毫無價值。
就像用一把榔頭狠狠地砸在一塊玻璃上,看著玻璃四分五裂,化為齏粉。看到壽老人的眼睛再也沒有自傲的神采,將壽老人的自尊如一泡狗屎踩在自己腳下,慢慢感受那報仇的快感。
七星定神針破除邪術(shù)的一個關(guān)鍵就是必須看到或者預(yù)測到對方施術(shù)的方位手法,來確定被術(shù)法破壞的人體具體器官與感官,從而通過針刺人體七竅部位的不同先后組合,來預(yù)防官能受損或恢復(fù)官能。從壽老人在熊孝先身上的下針手法,陳泉已經(jīng)可以斷定其實熊孝先的身體器官并沒有受到實質(zhì)傷害,所有的疼痛都來自被壽老人控制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隱穴,凡是任何外露跟“日落危城”四個字有關(guān)的舉動,都是打開這把疼痛閥門的鑰匙。
不能說,也不能寫。這種暗示出來的神經(jīng)疼痛遠(yuǎn)比具體器官受到的肉體疼痛強(qiáng)烈,因為想象是無止境的。無止境的想象造成的疼痛程度也是沒有止境的,它會在瞬間打斷一個人有意識或者下意識的后續(xù)動作。作為情報人員,陳泉曾聽說過這樣一個案例:美國情報機(jī)關(guān)曾蒙住一個死刑犯的眼睛,象征性地在他手腕脈門處劃了一道口子,然后將他倒懸,底下放上一只鐵桶,再告訴他鮮血正一滴滴從他身體里流失,直到死亡。
實際脈門處的傷口并沒有流血,滴在鐵桶里的水聲只是由旁邊一只沒關(guān)緊的水龍頭發(fā)出的。但是身體沒有受到任何損害的犯人就這樣在以為自己血液喪失的感覺中死去。而且死去時嘴唇蒼白,身體萎縮,正是失血過多死亡的癥狀。這就是當(dāng)年的瑤光和現(xiàn)在的熊孝先遭遇的狀況。壽老人的金針,就像蒙住犯人眼睛的布條,任何和他們要說的話有關(guān)的信息,都是想象中滴在水桶里的“血液”。金針和信息連成了一個導(dǎo)體,牽在每一根疼痛神經(jīng)上。如果硬要說出來,那在出口前就被活活疼死了。
【十、存亡間】
好在陳泉已經(jīng)看到了壽老人的下針順序方位,如果用定神針里的阻字訣,走雀吟,入伏豕,挑噬鲗,相信可以阻斷五寸金針產(chǎn)生的假想效應(yīng)。但是此刻的陳泉,就像一個從出生就幻想著擁有某件玩具的孩子,當(dāng)這個玩具真的出現(xiàn)在眼前唾手可得的時候,他卻禁不住畏縮害怕起來,生怕這只是一個幻影,伸出手時就會像肥皂泡一樣破滅。
他怕萬一失敗,自己這兩年的堅持算什么,對瑤光的誓言算什么,信任自己而又受牽連的熊孝先和俞萬程又會怎樣看待自己。一根針不覺有千斤棒那樣重,怎么也拿不起來。這樣喜悅與恐懼并存的激烈心理矛盾不停地替換沖突,足以讓陳泉神志恍惚,仿佛又回到了當(dāng)年在茶樓上與瑤光生離死別的那幾分鐘。兩年來,潛意識里陳泉總覺得如果不是自己約瑤光見面她就不會死得那么慘,自己才是真正逼死瑤光的兇手。如果時間再來,也許自己寧愿和瑤光永不相見,也不愿去尋找真相,逼得瑤光粉身碎骨。
此刻承受壽老人荼毒的熊孝先無疑在陳泉眼中成了瑤光。可熊孝先和當(dāng)年的瑤光又有不同。瑤光和宏一都是聰慧之人,他們都選擇避開人體無法承受的痛苦以暗示的方法達(dá)到了目的,而熊孝先卻是要強(qiáng)逞能之人,在賭賽中根本沒有回旋的余地,說出來就是贏說不出來就是輸,除了不顧一切硬闖到底也沒有其他路走。
就如壽老人所愿,只要熊孝先再沖一把,必然無法對抗自身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阻礙,造成腦部溢血而死。那時就算七星定神針有再多奇妙也無法讓死人說話,也一樣是輸了。這正是壽老人搶先下手的目的。偏偏陳參謀在此刻又如夢游一般舉止不定。熊孝先兩側(cè)眼角不再流淚,直迸下血滴來,眼珠凸出比往常高了一半,一個日字到了喉間,硬生生不顧一切狂疼就要蹦出來。
而出口之時,就是熊孝先的身亡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