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蘇德皺緊眉頭,露出一副沉思的表情,目光中卻是隱隱有著欲言又止的尷尬。
沈風在長孫煜身后默默打量了蘇德一番,便知對方應該只是空有一身蠻力,卻未必見得如何武功高強,他便放心的任由長孫煜和蘇德交談,卻也還是謹慎的附在長孫煜的耳邊說道:“郡王還是小心為妙,屬下看他似乎未帶任何兵刃,只怕有詐。”
長孫煜心中一動,冷笑著又逼近一步:“大王子這一番做派,卻是為何?”
蘇德抬起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搖搖頭說道:“郡王,您應該有這種眼力。在下的確是不曾有任何的歹意,否則斷然不會只身前來,又將大部隊留在身后五里開外了!”
長孫煜回頭看了沈風一眼,沈風點頭示意。
他方才已經找了探子去查看,的的確確,漠北的大批人馬都在五里開外的地方。
長孫煜垂眸思忖片刻,放平了聲音:“既然如此,那為何你又似乎是有什么難言之隱?想是大王子并不知道這樣珍寶對在下的重要性?不瞞您說,為了她,即便是讓山河變色,我也在所不惜!”
若不是被皇后干擾了視線,長孫煜斷斷不會拖延到現在才出現在這里。
至于究竟皇后杜氏和這漠北有什么小算盤甚至是地下交易,他都不想深究,他此刻只想將孟慧茹毫發無損的帶走!
那大王子眼底透出一絲的憂慮之色,隨即突然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而后竟而翻身下馬,突然跪倒在了長孫煜的馬前!
長孫煜心中大驚,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何用意。
他急忙也下馬走到蘇德的跟前,想要扶起對方。
蘇德卻是執意不肯起來:“還請郡王顧念我漠北十萬子民的安危,不要因為一己之私將兵禍帶給漠北!”
長孫煜瞇了瞇眼睛,唇角微微上揚,帶著三分的嘲諷。
沈風跟在身后,也對蘇德這種行為,十分的不恥。想他漠北一個游牧民族,為了物資和食物每年都多次侵擾大順的疆域,騷擾大順的子民,甚至不惜挑起戰爭。
此刻,對方居然冠冕堂皇的說什么“顧念子民的安危”!
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蘇德這種做法根本就是惺惺作態。
沈風正要開口的時候,卻是發現長孫煜身體一僵,突然附身,隨后就立馬回頭翻身上馬。
他心中奇怪,策馬上前問道:“郡王……?”
“無事!大王子宅心仁厚,我心中也甚是敬佩。既然如此,我大軍后撤十里!”長孫煜斬釘截鐵的下令。
沈風眉頭一皺,正要發問,卻見長孫煜使了個眼色,便不再開口,卻是扭頭朝身后的副將吩咐了兩句。
那邊蘇德也已經起身,拱手感謝:“多謝郡王體諒。既然如此,您放心,在下兩天之內一定給您一個答復。”
“好說好說!”長孫煜神色甚是匆忙,揚鞭便往營寨而去。
沈風緊隨其后,卻是不明白為何長孫煜如此慌張。
等進了大營之中,沈風將馬鞭隨手扔給兵士之后,方才跟隨長孫煜進入帳篷之中。
“郡王,為何輕易放過那大王子?咱們的探子來報,分明是瞧見郡王妃進了漠北的皇宮!那大王子既然是皇室中人,不可能不知道這其中的事情!”
長孫煜冷笑一聲:“你當我為何突然回轉?那大王子方才依然告訴了我郡王妃的去向!”
沈風瞠目結舌,立即追問:“什么?那為何屬下竟然全然沒有聽到?”
“他方才趁著跪倒在地之際,在地上寫了幾個字,正應該是指明了郡王妃的去處……只不過……”長孫煜目露猶疑之色。
“難道郡王怕那人說的是假話?是故意要欺騙咱們?”沈風心想,郡王對于郡王妃甚是在意。卻是不知道為什么,對于王妃只身陷于漠北王宮毫不在乎。尋常男人,只怕是都要有所懷疑了吧?
只能說,郡王對于郡王妃是全身心的信任!
長孫煜并不知道沈風心中所想,只是若有所思的說道:“此人表面仁義道德,實際上是心思深沉。他這一番做派,分明就是故意做給那漠北的百姓看的!甚至也可能是做給漠北的群臣看的!”
那烏蘭圖雅絕非一個能夠彈壓群臣,坐穩江山的女子,她不過是仗著有方永信和塔拉的扶持,占了先機,所以才會登上了龍椅。
然而,這一次,這大王子演了這么一出戲,恐怕是漠北出了什么事情……
“沈風,這一次你親自走一趟,給我去漠北京城一探究竟,問問最近漠北皇室究竟出了什么特殊的事情!”長孫煜吩咐道。
沈風聽命而去,心中卻是奇怪,到底那大王子和郡王說了什么?
長孫煜打發走了沈風,卻是神色一松,頹然的跌坐在椅子上。
“方永信,夫妻,百花谷……”
這是那蘇德寫在地上的三個詞語。
他的字體歪歪斜斜,這三個詞也實在是沒有什么關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長孫煜心中隱隱覺得,事情的發展超過了他的現象和掌控。
難道說,他是看錯了方永信?
他以為對方也是那樣的愛著孟慧茹,一定不會忍心傷害她。
難道他竟然錯了?
他這一世如此的自信,驕傲,卻居然犯了人生中最大的錯誤嗎?
這三個詞語,會不會就是……
方永信逼著孟慧茹做了夫妻,并且逃到了百花谷隱居?
一想到孟慧茹可能被其他男人染指,長孫煜心中的怒火漸漸高漲,臉孔也流露出難以掩飾的猙獰和兇狠。
“大王子,真是委屈您了!”
一個身穿黑色斗篷,頭戴風帽的男子一瘸一拐的跟在蘇德的身邊。
“哪里哪里?馮先生,這小小的委屈算得了什么?若是能夠成就大事,就算是讓我給他磕頭,也是無所謂的!”蘇德毫不在意的擺擺手。
那黑衣人露出一個有些諂媚的笑容:“正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您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個計策,雖然是委屈了您,但是卻能夠在短時間內贏得民心!”
蘇德贊許的看著他,忍不住點頭:“你說的在理。方才我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有子民當街對我跪拜,稱暫我是天神派來的救星!只不過,這也要多虧了你,否則我怎么能詳細的知道那大順的消息?”
“大王子言重了。這是小人應該做的。睿郡王此人最是自負,你越是卑躬屈膝,他反而越是輕視。這一次他帶著大軍長途跋涉而來,卻是不待休整就立即排兵布陣,可見是不能久留。所以咱們干脆將計就計,他反而摸不清真假了。”黑衣人解釋道。
蘇德撫掌大笑:“正是如此。不過也要多謝那方永信和烏蘭圖雅那個骯臟的賤人,這兩個人弄出這許多亂七八糟的事情,才會讓我們有可乘之機!只是不知道那方永信服了藥物之后,會不會就范?若是等到睿郡王過去了,卻是什么都沒有看到,那就實在是大大的不好了!”
黑衣人冷然一哼:“這大王子可以放心。那方永信對于那孟慧茹是覬覦已久!本來就是心中愛慕,再加上藥物的作用,又怎么可能令那女人逃脫?而睿郡王更是愛妻心切,若是知曉了孟氏被方永信玷污,絕對不會繞過方永信!等到方永信一死,那烏蘭圖雅就沒有了依仗,到時候此消彼長,大王子又是眾望所歸,那女人退位讓賢還不是眾望所歸?”
蘇德聽了這話,越發的得意起來,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三聲。
“高!實在是高!這等妙計,也虧得馮先生能夠想出來!這樣一來,既不會有人議論我,說我害死了親妹夫,又讓那烏蘭圖雅和大順那頭也結下了仇怨,等到我繼位之后,再去和大順議和,豈不是事半功倍?真是一石二鳥!”
黑衣人躬身行禮:“那小人就預祝大王子,萬歲萬歲萬萬歲!”
蘇德聽了這話,正是樂不可支,簡直沒有辦法抑制內心的喜悅,連連說平身平身,卻是更加和藹可親的同黑衣人交談起來。
黑衣人虛以委蛇,假意奉承。
還有一點,他沒有和蘇德說明。
那就是這是一個兩敗俱傷的結果。
若是長孫煜殺死了方永信,就等同于謀殺漠北的王夫,那么無論從任何一個角度來說,長孫煜都等同于不可饒恕的殺人兇手。不管是漠北還是大順,都不可能繞過他的性命!
而他的所作所為,也會直接破壞了大順和漠北的邦交!
即便是大順因為估計端親王的情面,保住長孫煜的性命,依照烏蘭圖雅對方永信的迷戀程度,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舉全國之力去攻打大順,就是為了給死了的方永信報仇。
到時候,大規模的戰爭正是指日可待。
若是大順為了平息戰火將長孫煜交出來,又無疑是等同于傷了端親王的顏面——因為長孫煜是他唯一的兒子!
這樣一來,端親王又會和太后以及新帝離心離德。
沒有了這位先皇親兄的支持,根基淺薄的杜氏太后和新帝又有幾分勝算呢?
縱使退一萬步來說,長孫煜倒霉,沒有能夠殺死方永信,反而被方永信所殺,那么事情依舊是會按照這個方向發展。
只不過出兵的一方會變成大順,而烏蘭圖雅同樣會為了保住方永信的性命而全力相搏!
那種情況,依舊是雙方大亂,天下不安!
他對于孟慧茹的魅力,實在是十分的有信心。
他可不相信,那兩個男人會心平氣和的面對面,必然是要非死即傷,見個分曉的!
到時候,不管死的是誰,他都是贏家!
黑衣人得意洋洋的露出了半張臉孔——瘦削,然而英俊,可惜臉孔上那份掩飾不住的刻毒和陰損,讓他的容貌大打折扣。
若是大順朝堂上的人,不論是誰,看到了這張臉,都會覺得面熟,并且驚訝。
這人,正是馮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