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人,今日請你過來倒是唐突了。”順天府尹謝文正一臉笑容的給孟長庭遞了一杯茶。
孟長庭坐在這陰森森的大堂之中,只覺得渾身不舒服。
而謝文正那張帶著詭異微笑的臉孔,也似乎帶了陣陣陰風(fēng),讓他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不管這人笑得多么和藹可親,孟長庭都不會當(dāng)真。
這位白面無須,頗有文人氣質(zhì)的府尹大人,卻是本朝最被人詬病又最令人膽怯的酷吏之首!
只要進(jìn)了他的大堂,就沒有能挨得住的犯人!
就算是你沒有罪,到最后你都會迫不及待的認(rèn)罪——因?yàn)樗劳鲆呀?jīng)是最好的解脫。
孟長庭入了這葬送無數(shù)亡魂的地方,豈能不膽戰(zhàn)心驚?
偏偏今日是皇上身邊的岑公公親自過來宣旨,他便是托大,也不敢忤逆皇上的意思。
所以盡管他十分不情愿,還是過來了。
“謝大人,明人不說暗話,有什么事情您盡管可以直說。”孟長庭接過那杯茶,直接又放在了桌幾之上。
他覺得那茶里似乎都有血腥味兒。
他為官多年,倒是不怕這朝堂之上的針鋒相對,也不怕背后的施計暗算,可是卻最怕謝文正這等不分青紅皂白就直接用刑的陰鷙小人。
這等人若是無意中得罪了,只怕是要寢食難安了,因此他的口氣倒是十分客氣的。
謝文正似乎張了一張笑臉,無論何時,那雙眼睛都是瞇著的,那唇角都是翹著的。
“孟大人,前些日子貴府曾經(jīng)死了一個婆子,可有此事?”
孟長庭心頭一跳,不動聲色道:“似乎卻有此事。不過,下官一向不多過問后宅之事,而且只是一名奴仆,實(shí)在也是記不得了。”
謝文正點(diǎn)點(diǎn)頭,又道:“大人果然不知道這婆子的死因?”
“這話怪了!下官也不過是知道這婆子乃是意外身亡,而且好像還是順天府過府報信的吧。怎么又說起死因?”孟長庭一臉的驚訝。
謝文正微微一笑,從袖子里取出一張薄薄的紙,抖落開來,小心翼翼的遞到了孟長庭的面前。
孟長庭不解,可還是接了過來,細(xì)細(xì)一看,卻是立即背后冷汗直流!
“大人,不知道這里面的事情……可是實(shí)情?”謝文正問道。
“當(dāng),當(dāng)然不是!這是從何處而來的?這簡直就是誣告!”孟長庭特別的激動!
可是這些看在審問高手謝文正的眼中,就都變成了心虛。
“大人,請冷靜。這東西從哪里來的,下官自然是不能說的。可是下官卻知道,這東西絕對不可能是偽造的!”謝文正似乎生怕孟長庭一怒之下撕毀了證據(jù),趁著他不防備,又將那張紙拽了回來。
孟長庭的手不知怎地,就被那張紙給劃了一下,居然出了一個小小的血口子。
他“嘶”了一聲,一陣刺痛。這么薄又軟的紙,怎么就能傷人?
謝文正又將那張紙慢慢疊好,重新放回了袖子里。
“大人應(yīng)當(dāng)知道,本朝是有風(fēng)聞議事這一說法的。既然有人不顧生死舉報了大人……那么大人,是不是也應(yīng)該有個解釋?”謝文正的神情漸漸變得陰郁而恐怖。
不顧生死?舉報?
“謝大人這話到底什么意思?何不明言?就算是皇上給下官定了罪,也總該有個罪名才是!”孟長庭雖然心里打鼓,可是嘴上卻硬得很。
謝文正對這等色厲內(nèi)荏的人早就習(xí)以為常,自然是不會放在心上。可是畢竟也是個三品大員,不像那些尋常官員可以說殺就就殺。
不過……若是真的能拿住這樣一個大人物……
謝文正忍不住興奮的搓了搓手掌,他的功績簿上一定能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含笑望著孟長庭,仿佛他已經(jīng)成了自己到手的獵物:“孟大人,皇上一向是反對不教而誅的,又怎么會讓您無緣無故的背負(fù)罪名?”他仔細(xì)觀察孟長庭臉上每一個微弱的變化,“貴府上,可是有一個年輕丫鬟,名換做綠蘿的?”
“綠蘿?”孟長庭怎么會不記得綠蘿?那個溫柔可人的小丫頭,可也是周氏身邊常常見到的,更何況……他還曾與之有過一夕歡好。
可是自己內(nèi)宅里頭丫鬟的名字,又是如何被這謝文正得知的?
謝文正正容道:“昨日,那丫頭拿了這狀紙過來,狀告大人唆擺惡徒行兇,故意撞死了貴府的那個婆子!她因?yàn)槭芰四瞧抛拥拇蠖鳎譄o意得知了真相,因此擊鼓鳴冤,狀告于你!”
“這肯定是誣告!這肯定是誣告!”孟長庭萬萬料不到居然是自己府里的丫鬟狀告自己!而且還是周氏身邊的貼身伺候的,這難道真的是聽到了什么?
他有些慌亂,而謝文正卻是越發(fā)的得意。
“大人這話,卻也有待商榷。您是知道的,以民告官,是要先過釘刑的!而那丫頭如今……”他故意說了一半,留了一半。
“她……是不是壓根不敢受刑?”孟長庭感覺又有了希望。一般人哪里受得了這樣的刑罰?
“呵呵呵……大人可是看錯了她啊。這丫頭居然直接就說受了這刑罰。現(xiàn)如今嗎……”謝文正輕輕拍了拍手掌。
兩個面無表情的衙差就拖了一個血淋淋的東西走了上來。
孟長庭頓時覺得一股血腥之氣直接沖了過來,幾乎熏得他沒法睜眼。
“大人且看看,這是不是貴府的那個綠蘿?”謝文正好整以暇的喝了一口茶。
孟長庭強(qiáng)忍著惡心,斜眼看去,卻是差點(diǎn)沒嚇得直接從椅子上跌了下來。
那哪里還算得上是一個人?那根本就是一個血篩子!
那東西的雖然是個人形,可是滿身上下都是小孔洞,依舊在不停的冒著鮮血,簡直令人望之變色。
孟長庭趕忙收回眼睛,吞吞吐吐的說道:“看,看不出來!”
“既然如此,也就罷了。總之此人既然受得住釘刑,只怕就不是誣告了!更何況……”謝文正使了個眼色,那兩個衙差便又將血人拖了下去,卻是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沒了那濃重的血腥氣,孟長庭覺得呼吸順暢了一些,他吐出一口濁氣,問道:“謝大人!這不過是一個丫頭的一面之詞!怎么能作數(shù)!她想必是因?yàn)樵诟锸芰耸裁次圆耪_告于下官!若是真的因此治我的罪名,我就算是告到御殿也是不服的!”
謝文正又是一笑,從另外一只袖子里又掏出了一張紙,同樣展示在孟長庭的眼前。
“孟大人,據(jù)下官所知,周清偉乃是貴府姨娘的兄長吧?”
孟長庭聽對方提起了周清偉的名字,心跳得更快了。他不明白,怎么今日一個兩個不該出現(xiàn)的人,都直接從謝文正的口中說出?他明明已經(jīng)做了妥善的安排,為什么會突然被人拿住了把柄?
“這乃是周清偉親筆所寫的供認(rèn)狀!他也聲稱受了您的指使,所以才會親自駕駛馬車撞死了貴府的那個婆子!不過當(dāng)時被扭送到順天府的可不是周清偉!衙差都說 ,來的乃是一個形容猥瑣的老頭子!這么說起來,這其中只怕還有冒名頂替的勾當(dāng)了!”謝文正越說,孟長庭的臉色越難看。
他本來還妄想那可能是由人偽造的,可是他仔仔細(xì)細(xì)的看了又看,卻是看不出任何的破綻。
這的的確確就是周清偉的字跡!可是他怎么可能出首狀告自己?
到了最后,孟長庭已然是冷汗直流了。
“孟大人,若是一個人可以說是誣告,可是現(xiàn)在有兩個人,且這兩個人都是你的親近之人,都聲稱乃是你主使了馬車撞死婆子的事故。這恐怕就不是偶然,也不是誣告了吧?”謝文正用杯蓋輕輕刮著杯子的邊沿,那刺耳的聲音令得孟長庭覺得牙都麻了。
“謝,謝大人,這其中,必然,必然是有什么誤會!”孟長庭從謝文正那雙如同毒蛇般的眸子里,看到了幸災(zāi)樂禍,看到了正中下懷的喜悅。
不!不可以!他一定不可以在這里就這么斷送掉自己的一生!他費(fèi)盡了心機(jī)才從泥沼之中爬了出來,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怎么可以因?yàn)橐粋€莫名其妙的失誤,因?yàn)橐粋€無足輕重的婆子就葬送一切?
怎么辦?怎么辦?
孟長庭的中衣,早就已經(jīng)濕透,他的腦子早已經(jīng)一團(tuán)混亂,可是他不能停止思考,如果他一旦露出半分的遲疑,謝文正就會如同跗骨之蛆一般一點(diǎn)點(diǎn)將他徹底吞掉!
“孟大人!如今這事情已經(jīng)捅到皇上那里了。只怕你想要砌詞狡辯是不能的了。若是沒有能令人信服的緣由,恐怕是不能善了的。大人雖然口齒伶俐,可是也難敵得過鐵證如山!”謝文正慢慢閉上了眼睛,好像是已經(jīng)認(rèn)定了孟長庭根本無路可逃!
“謝大人,謝大人!下官終于想通了!下官知道是誰在背后利用下官的名義進(jìn)行這等卑鄙的勾當(dāng)!”孟長庭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瘋狂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