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慧茹是滿頭霧水。
看沈夫人說話的語氣，實在不像是有所隱瞞。更何況，這樣大的事情，作為經常出入皇宮的沈夫人，是不是一點風聲都不知道的。
那么孟長宣聽到的這個消息，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總不至于是他自己編出來騙人的吧？
這樣的事情于他又有什么好處？弄得整個孟府人心惶惶。尤其是那江氏，每日里眼睛血紅，真是恨不得立即就把孟慧蓉塞給哪個男人了事！
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
孟慧茹眉頭緊鎖的模樣，被沈夫人看在眼里。
她是個始終活得恣意瀟灑的，如今到了四十歲了，方才有些感覺到自己之前對于家人虧欠太多，尤其她的妹妹。
她見孟慧茹的模樣，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年少時候的皇后——那個早慧而敏感的少女當著人前總是微笑。可是她依稀記得有幾次，私下里看到皇后的時候，她就是這副眉頭緊鎖的樣子。
沈夫人就一心想要讓這孩子能開心放肆的笑一次。
“好孩子，你可知道我和沈大人成親的時候我多少歲嗎？”沈夫人突然開口問道。
孟慧茹本一心沉思在自己的糾結中，冷不防卻聽見沈夫人問了這么一個奇怪的問題。
她自然是懵然不知的搖了搖頭。
“我成親的時候已經足足二十歲了！那時候皇后娘娘只有十一歲……”沈夫人一邊說著，一邊露出了一抹歡愉的笑容。
孟慧茹不知道為何沈夫人無端端提起這樣的事情，只能耐下性子聽了起來。
“因為我一貫就是個不理世俗的性子，所以對于婚姻一事也是毫無興趣。我只不明白，根本就是沒有關系的兩個人，硬生生被扯在一起，渡過一輩子，而且還不許分開，這不就是荒唐嗎？”沈夫人雖然年過四旬，可是那副神態依舊如同少女般明媚。
孟慧茹很想羨慕，可是又不敢羨慕。
沈夫人突然臉上染了一朵紅云：“直到我遇見了他……我才明白，原來真是有‘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孟慧茹心道，這個“他”，想必就是沈大人了。
“可是，我的父母始終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于是乎，我就和他私奔了！”
“我知道我的父母不理解，我也明白我這么做有些對不起他們。但是我想，我的人生大概也只有這么一次機會能夠擺脫我的人生，我便自私的走了。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很自私的人？”
沈夫人如此輕描淡寫的說出這等驚世駭俗的話語，孟慧茹也忍不住心生敬佩了。
原來世間真有這等大膽到荒謬的女子！
孟慧茹簡直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從世俗的角度來說，她應該鄙視沈夫人，可是從內心來說，她又是如此的欽佩她。
一個能如此肆意灑脫享受人生的人，實在也是不多見，而且她又是如此的坦蕩，并不諱言自己的所作所為。
孟慧茹不自禁的就想起了曾在那驛站之中看到的另外一個私奔的女子——柳慧。
同樣的事情，柳慧卻是極力的粉飾自己的行為，并且冠以真愛的名義；而沈夫人，卻是直接承認自己的自私和不孝。
或許，兩個人都是自私的，但是起碼沈夫人敢于承認自己的行為。
她的心底是坦蕩的。
這大概就是由于人的本性不同所導致的不同的處理方式。
一想到柳慧，孟慧茹的腦海便又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那高大而寂寥的身影。
護國承恩寺一別之后，也不知道睿郡王如今可好？
“孩子？”
沈夫人見自己一席話反而引得孟慧茹雙眼發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便忍不住叫了一聲。
“夫人，您跟我說這些到底是為了什么？”孟慧茹眼神中都是疑惑。
沈夫人淡淡說道：“我是想說，我這么自私荒唐的人也不是好好活到了今天？何況你一向沒有什么劣跡，更加不曾忤逆長輩？做事多考慮沒有錯，可是偶爾也可以不必那么瞻前顧后，只聽從自己的本心就好！”
聽從自己的本心？
孟慧茹覺得自己好像是懂了，可是卻又有種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懵懂。
本心？
她的本心又是什么呢？
復仇？
自由？
還是其他的什么？
孟慧茹來沈夫人府上，本是為了消除內心的疑惑，可是等到她離開的時候，疑惑卻是更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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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慧茹有些渾渾噩噩的回到孟府，卻是心中始終無法釋懷。
有心想要和人談一談，可是看了看身邊忙碌的盧媽媽和丁香，也歇了這個心思。
兩個人都是不知道內情的，更對沈夫人一無所知，說了也是白說。
她左思右想，終究心里難以平靜，到底還是往瑞禧堂去了。
“你回來了？沈夫人那里怎么樣？”老夫人見孟慧茹這個時候，心里有些奇怪。
她正想著中午要小憩片刻，便也沒了睡意，披了衣裳，直接讓金枝把孟慧茹領進了內室。
孟慧茹一見老夫人這模樣，就知道她是打擾了老夫人休息，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是孫女唐突了。居然挑了這么個時候過來。您先休息吧，我過會兒再來。”
“罷了，罷了。”老夫人拉住要離開的孟慧茹，笑著道，“我年紀大了，本來覺就少。哪里會那么貪睡？”
孟慧茹坐在繡墩上，想了半天方才問道：“祖母，你可知道沈夫人……從前的事情？”
老夫人一愣：“你怎么想起問這個？”那些事情說起來都是杜家的秘辛了，又過了這么多年，早就一床錦被遮掩過去了。
如今提起沈夫人，誰還敢提當年的事情？
“我就是有些好奇。而且我怕我將來還要和沈夫人交往，如果不小心說了什么不該說的，那就不好了。”孟慧茹解釋。
老夫人點點頭：“你說的倒也在理。沈夫人雖然……但是的確是個可交之人。”不說別的，單只就是她是皇后娘娘親姐姐這一條，就足夠了。
“你年紀小，又是剛回京城。其實，沈夫人當年和沈大人……有些不那么光明正大。”老夫人盡量選擇一些溫和模糊的語言來說明，“杜老爺和杜夫人之所以反對，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其實旁的都無所謂的，但只一條，估計是所有的父母都無法容忍的。”
孟慧茹奇怪了，難道不是因為沈大人孑然一身，身無旁物，杜家才會反對親事嗎？
“這些事情，只怕也只有我們這些老人兒們知道了。那時候孟府也還算是過得去，那事情又鬧得太大。否則，只怕我也難以知道事情。”老夫人搖了搖頭，“那沈之同其實是杜老爺的忘年之交，他比沈夫人足足大了十二歲！”
孟慧茹得知真相，徹底驚呆了。
這……
沈大人和沈夫人之間的事情果然是驚世駭俗！
不但是私奔，而且還是忘年戀，甚至于兩個人論起輩分來，還是差了一輩的！
孟慧茹眨了眨眼睛，真是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了。
“沈之同與當今皇上一早就是至交好友，然而因為這件事情也不得不離開京城。后來，皇上登基了，才算是將他又請了回來。當然了，彼時，時移世易，人們也不敢再多議論什么了。”老夫人也暗自嘆了一句世事難料啊。
當時沈之同那是遭受千夫所指啊，都說他去人家杜府做客，卻勾引了小自己十幾歲的侄女兒私奔，簡直是豬狗不如。
誰能料到數年之后，等到這位“豬狗不如”的沈大人再回京城之后，卻步步高升，得了個“白衣丞相”的美譽呢？
“慧茹啊，沈夫人和皇后關系匪淺，萬萬不是咱們攀附得起的。可是你機緣巧合之下，和她有了聯系，可以說得上是天大的福氣了。你要好好珍惜啊。”老夫人摸了摸孟慧茹的頭發，語重心長的說道。
孟慧茹心里苦笑一聲，或許沈夫人還算是待見她的。可是皇后娘娘呢？
她到現在都不知道皇后到底想要從自己這里得到什么！
“對了，沈夫人可曾提起選秀之事嗎？”老夫人趕忙追問。
孟慧茹擺擺手：“倒是不曾聽聞。我也覺得有些奇怪。”
“這倒是怪了。”老夫人自己嘀咕，可到底還是說：“罷了，有備無患。這種事情，還是防備著，若是等到真的下旨，那就晚了。”想到這里，老夫人心里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若說真的是淑妃那邊透了風出來，那為什么京城中其他的人家都沒有動靜？還是說大家都是隱而不發，暗自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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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慧茹想著明日要去鄭府，面對那一家子都讓她煩惱的人，又想起今天得知的關于沈夫人的種種，她翻來覆去，就是沒法安枕。
就更別提那句“聽從自己的本心”給她帶來的種種思考和不解了。
她重生而來，本意自然是要報復，將那些曾經欺辱她之人，統統給予懲罰。
可是如今，她方知每一步走來都是那么的不容易。有時候想要自保都要殫精竭慮，倒是不如前世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活的隨意。
可是這份隨意，偏偏到了最后卻又演變成了背叛和痛苦。
孟慧茹覺得自己的人生無論如何選擇似乎都沒法做到十足十的滿意！
“咔嚓！”
一個極為細小的聲音鉆進了孟慧茹的耳朵。
在這靜謐的夜里，那聲音顯得極為詭異和刺耳。
孟慧茹一下子就清醒過來，她猛然翻身坐起來，借著月光一看，發現靠近自己床頭這一側的窗戶上的螺栓——
居然在一點一點的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