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如意聽著狐貍的故事,腦海中竟也跟著浮現出那幅令人恐懼的畫面來。她彷彿看見一個滿臉褶子的管家模樣的人,站在搖曳著的燈燭光影中,那張臉隨著光影的晃動,變得忽明忽暗。她彷彿聽見,管家用恍若砂紙一般的嗓音喊著:“禮成~”
話音落,原本駕著姑娘的一名婦人鬆開了手。姑娘像是瞬間看見了希望,從眼睛裡迸發出微弱的光芒。她嗚嗚的叫喊著,更加用力的掙扎。
婦人冷笑著看了她一眼,走到已經是死人的新郎官跟前,用手中的剪刀剪了新郎的一縷頭髮,然後同樣的也在姑娘的頭上剪下了一縷髮絲,然後將其捆綁在一起,對著姑娘說了句:“青絲繞青絲,人死情不移。”
“嗚……”
姑娘眼瞧著那名婦人將纏繞在一塊兒的青絲丟入棺木中,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哀鳴。
“新夫人莫要哭喊,若是驚嚇了少爺,老爺跟夫人可是會生氣的。”
婦人獰笑著,將堵在姑娘口中的棉布扯了下來。
“你們要做什麼?放了我!快點放了我!我是將軍夫人,我是未來的大將軍夫人,你們不可以這麼對待我!”
“將軍夫人?”婦人斜睨著眼上上下下的將姑娘瞧了一遍:“新夫人若是想當將軍夫人也不是不行,等到了那邊,仔細的照看著咱們家少爺。興許,您的願望就能達成了。至於現在嘛,您只是咱們家的少夫人。別看少夫人這個頭銜兒沒有將軍夫人那麼鮮亮,可在咱們這個小地方,您也是修了大福分的。哦,對了,若是您有什麼話想說就儘快的說,因爲再過一會兒,您的那些話就只能去跟那邊兒的人說了。”
嘴巴被塞著的時候,姑娘幾乎是在用全身的力氣嘶吼,如今這塞著嘴巴的棉布不在了,她看著婦人的眼睛,聽著她那似威脅又似挖苦的話,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眼淚,不由自主的從眼眶中涌了出來。她言語顫顫的求著:“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放過我好不好。我不是存心想要害他的,是他先冒充我的夫君騙了我……是他騙了我……都是他的錯……是他的錯,我只是氣不過纔會做那樣的事兒。我求求你們,放過我,放過我好不好。我還不想死,我還沒有去找我的夫君,我得活著。我求求你們了。”
“事到如今,竟然還敢胡說。”高高在上的夫人終於開了口,卻是惡狠狠,冷冰冰的:“奶孃,給我縫了她那張巧言善變的嘴,省的黃泉路上,還在我兒子跟前說些有的沒的,惹我兒不高興。”
“是,夫人!”
被喚做奶孃的婦人,笑瞇瞇的從身旁拿過針線筐,尋了一根最粗的針,穿了一根最粗的紅線,然後走到了姑娘面前。
“請新夫人稍微的忍一忍,我的手腳很麻利,這針線活又是常年做的,保證給新夫人您縫的是又快又精細,保準讓你在我們家少爺跟前說不了一句廢話。”
“你要做什麼?你要做什麼?”姑娘又開始奮力的掙扎:“我不要!我不要!我——”
“瞧瞧新夫人說的這些都是什麼話,咱們家夫人也是爲您著想。這陰曹地府可不比陽世,新夫人您又是個不會說話的,倘若到了那邊兒,惹得咱們家少爺不高興了是小,若是惹了辦事的鬼差,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奶孃一邊說著,一邊狠狠的咬著牙根兒將針線穿過姑娘的嘴巴,然後一道一道的縫起來:“新夫人需得知道,這人吶,最容易禍從口出。到了那邊,學得安生點。這心裡呀,要弄明白,婚姻大事,想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甭管你與咱們家少爺是何種緣分,這成了親,行了禮,拜了花燭,入了洞房那就是夫妻。這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道理,姑娘怎麼就不懂呢?不懂也就罷了,竟還妄想著再入旁個男人的懷抱?嘖嘖,這種事,咱們家少爺肯忍氣吞聲,咱們家老爺夫人可是看不過眼的。”
奶孃說著,用力的、狠狠的扯斷手中的線。然後後退一步,就像是在欣賞著自己剛剛修好的圖樣一般,仔細的打量著姑娘血淋淋的嘴巴。
“哎呀!這線竟歪了,也怪新夫人你總是不聽話,老在這裡動來動去的。這倒好,下輩子投生,八成要生出一張蜈蚣嘴了。”奶孃說著,竟極其不合場景的掩嘴笑了笑。
嘴巴上的疼痛,直接傳遞到了心裡。姑娘虛弱的掙扎了兩下,便放棄了。眼淚依舊往下淌著,滾燙的淚珠沾到嘴巴上,那疼痛的感覺越發的重了。
馬上就要到一更天了,高高在上的老爺夫人都站起了身。
幫傭們先是將自家少爺,也就是新郎官扶進了棺木中,跟著那些五大三粗的婦人們也將姑娘高高的架了起來。
姑娘眼瞧著那棺木距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身上失去的力氣又漸漸的回來了。她掙扎,她後退,卻根本無用。她被那些人重重的扔進棺材裡,身旁躺著自己早已經死去的一夜夫君,甚至她還能聞見他身上的那股屍臭味兒。來不及多想,她又被七八雙手給狠狠的按在了棺材裡,那個所謂的管家,舉著幾根長長的木釘走了過來。
姑娘驚恐的睜大了眼睛,眼睜睜的看著管家將那些木頂釘在自己腳腕上,手腕上,手掌上,最後是她的喉嚨處。再然後,她就陷入了一片黑暗當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自黑暗中醒來,發現自己仍在棺木中。眼前,晃動著豆大的火光。在飄忽的火光中,她看見了那張讓她驚懼的臉……
刑如意正想問狐貍,那張臉是誰?門外卻再次傳來了腳步聲。擡頭,只見阿牛半扶半抗的拖進來一個人。
“掌櫃的,你快來看看!”
阿牛走進院子裡,頭都沒有擡,就喚了一聲。
狐貍蹙眉,看向刑如意。
刑如意嘿嘿一笑,忙解釋著:“這是胭脂鋪新招的夥計,我打算當做儲備人才培養的。你想想看,我總得跟你回青丘成親吧?到時候,李茂、殷元、常大哥都得跟著咱們走,這雲家集上的鋪子也不能丟了是不是。好歹也是白嬌留下的產業,好歹也能賺些可供日常開銷的銀子。這阿牛呢,是雲家集的人,自幼就生活在這裡,又讀過書,會算一些帳,爲人老實可靠,是最適合的人選。這些日子,我都讓李茂帶著他。你也知道,你不在的時候,我都沒什麼心情幹活的,所以也都顧不上他們這些人了。”
狐貍輕輕嗯了聲,沒有說話。阿牛已經拖著胡大進了屋子。
“這是誰?”
“胡家大老爺,今日凌晨在路口碰見的。整個人瘋瘋癲癲,還折斷了我的香。”阿牛說著,往牀上看了眼,只見更夫一家三口並排的躺著,心裡不由慌了起來:“掌櫃的,我……”
阿牛所有的表情全都僵在了臉上,因爲他終於看見了狐貍,看見了這個好看的像是剛剛纔從畫上走下來的男子。
“掌櫃的,他……他是神仙嗎?”
“神仙?”刑如意看著狐貍笑了:“算是吧!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相公大人殷臣司,你應該從殷元或者李茂的口中聽過他。他出去辦事,今日纔剛剛回來。在胭脂鋪裡大家通常都會管他叫殷爺,你也隨著這麼叫好了。這是阿牛,剛剛我已經與相公你說過了,就不需要再另外介紹了吧。”
“小的阿牛見過殷爺。”阿牛整了整衣裳,行了個禮:“難怪殷公子長得那般好看,原來都是殷爺的功勞。”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都是殷爺的功勞?掌櫃的我,長得很醜嗎?殷元像我不行嗎?”刑如意一連問了幾個爲什麼。
阿牛自知說錯了話,嘿嘿一笑,將頭低了下去。
“掌櫃的,我的香滅了,我叔叔和嬸孃他們怎麼樣了?他們是不是都被我給連累了?”
等了一會兒,瞧著刑如意不是那麼生氣了,阿牛才小聲的問了出來。
“你叔叔的情況很不好,他的魂兒沒了,找不回來了,至於是這麼養著,還是尋個日子送他離開,就看你嬸孃與小侄子是怎麼想的。你嬸孃與小侄子都沒事了,只是剛剛經歷了一些事情,還需要緩一緩,估摸著到天黑時,人也就醒過來了。
喏,藥我已經給煎上了,你既已經回來,就留在這裡照看著,等他們醒過來,提醒他們將藥吃了再觀察一陣兒,也就沒事了。至於這個胡大,我記得雲家集附近也是有廟宇的,他罪惡深重,如今又落魄至此,也只能寄養在那種地方了。至於胡家的產業,稍後我會讓常大哥去趟衙門,由官府出面進行處理,所得銀兩,一半充入此地的財政,另外一半就捐贈給廟宇,權當以後這些年養著胡大的開銷。”
“這行嗎?萬一官府的人不肯出面怎麼辦?”阿牛小聲的問,順帶掃了胡大一眼。
“有利可圖的事情,官府裡的人跑的比誰都快。放心,頂多兩日,這些事情就會處理妥當的。”刑如意牽住狐貍的手:“行了,你叔叔家中的事情,我也只能幫到這裡了。我家相公好不容易纔回來,我也要留些時間給他纔是。對吧,相公大人?”
狐貍擡擡眉,算是傲嬌的迴應,至於刑如意,早就將一隻腳跨出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