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質(zhì)問的口氣,但殷元仍是聽出了這句話背後的不安,他看著刑如意的眼睛問了句:“出了什麼事?”
“阿牛死了!被人給害死了!”刑如意說著,人也緩過勁兒來,慢慢的放鬆下來:“還有,阿牛的魂魄不見了!”
“阿牛?”
殷元想過很多的可能性,但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府中出事的這個人會是小夥計阿牛。阿牛跟在如意孃親身旁的時間並不長,且是個毫無根基,什麼大本事的普通凡人,殷元想不出,有誰會選在這個時候要他的命。要他的命也就罷了,連魂魄都不放過,難不成……殷元的眼眸輕輕一轉(zhuǎn),說了句:“昨日孃親與狐貍爹爹大婚,所以有件事情孩兒沒有與你們說。”
“與阿牛有關(guān)嗎?”
“從明面兒來看是沒有什麼牽扯的,畢竟人妖殊途,阿牛身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殷元沉了沉眼,“可阿牛畢竟死了,還是選在這麼個節(jié)骨眼兒,魂魄又莫名其妙的失蹤,所以孩兒想,這兩樁看似沒有什麼牽扯的事情當(dāng)中或許真的有某種特殊的聯(lián)繫也說不定。”
“哎呀,你要急死孃親,趕緊說,究竟是什麼事情?”
“昨夜,待狐貍爹爹與如意孃親進(jìn)入房中之後,天邊忽然閃出幾道紅光,我與鹿大娘一同出來查看。我們均嗅到了妖氣。”
“妖氣?”
“當(dāng)然,這妖氣既不是狐貍爹爹的,也不是孃親你的,而是雲(yún)家集在一夜之間招來了大批的妖魔。我們雖不知道這些妖魔的到來是否與孃親你有關(guān),但畢竟是孃親與狐貍爹爹的洞房花燭,我們不允許出現(xiàn)任何的意外,於是在與鹿大娘商量之後,我便與她分頭查看。順帶著,也就吃了些野味兒。”
“那鹿大娘呢?”
“孩兒不知。孃親來時,孩兒也方纔回來。鹿大娘那邊若是沒有異常的話,這會兒也應(yīng)該返回家中了吧。”
“不!鹿大娘沒有回來!”
殷元話音剛落,狐貍的聲音便插了進(jìn)來。刑如意循著聲音望去,正好看見狐貍顯身。
“你說鹿大娘沒有回來?”
狐貍的臉色相當(dāng)沉重,這是刑如意自與他相識以來從未見過的。她的心中頓時蔓延起不好的感覺,下意識便走到了狐貍跟前,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
“你的臉色很難看,是不是發(fā)生了什麼?貔貅大叔呢,他還好嗎?”
“貔貅大叔不見了!”狐貍擡眼看著刑如意:“還有莫須有也不見了。另外,我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這個。看樣子,昨夜應(yīng)該發(fā)生了一場惡鬥,但是時間很短,否則依著我的道行,不可能沒有察覺。”
“不對!若貔貅大叔真的與那個莫須有打鬥起來,陣仗一定不小,就算爹爹再怎麼沉迷在孃親的溫柔鄉(xiāng)里也不可能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除非,他們在打鬥時還佈置了結(jié)界。”
“不可能!貔貅是個急性子,又是個有些自負(fù)的神獸,在打鬥時不可能顧及那麼多。至於莫須有,他倒是有可能,但貔貅卻未必會給他那個機會。”狐貍搖了搖頭,“我們一定還忽略了什麼?”
“忽略了什麼?”
刑如意直愣愣的看著狐貍,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此刻腦海中竟是一片空白。枉她經(jīng)歷了那麼多,在遇見事情時,她仍會不由自主的發(fā)慌。
“香味兒!昨夜你可有安排鹿大娘在我們的新房中燃香?”
刑如意搖搖頭。
“我沒有睡前薰香的習(xí)慣,想來鹿大娘她也不會臨時想到去做這樣的安排。你我畢竟不是尋常的新婚夫婦,雖是成親,可在成親之前就已經(jīng)住在一起,除了那【早生貴子】之外,鹿大娘也不會在意這些形式上的東西。”
刑如意說完,又追加了一句:“你剛剛說的香味兒是什麼?是桂花蜜的味道嗎?”
“桂花蜜?”狐貍擡眉。
阿牛的死因,刑如意尚未與他說起,所以並不明白如意在這個時候提及桂花蜜是何用意,但見她眉頭緊鎖,眼神之中略帶焦慮,便瞬間回過神兒來。
“你是不是查到了阿牛的死因?是與這桂花蜜有關(guān)的?”
刑如意點了點頭:“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剛剛說的那股香味是什麼。”
“我也不確定。既眼下你我都毫無頭緒,不妨就再回新房中看看。看看昨夜究竟是我疏忽了,還是你我也早在別人的算計之內(nèi)了。”
刑如意擡眸看著狐貍,沒有再說話。
殷元也聽出了狐貍話中的意思,眉宇間隱含著一絲怒氣,連帶著那一身瀟灑淡然的青衫都在瞬間改變了顏色,內(nèi)衣爲(wèi)紅,外衣爲(wèi)黑,倒真有幾分鬼胎魔魂的樣子了。
新房,仍是早上刑如意與狐貍離開時的樣子,並未發(fā)現(xiàn)有外物踏足過的痕跡。也就是說,倘若昨天有人在他們的新房中動了手腳,依照三人的道行,一定能瞧出端倪來。
刑如意是如意胭脂鋪的大掌櫃,鼻子又是出了名的靈巧,爲(wèi)了保持鼻子的靈敏度,無論是在洛陽城的胭脂總鋪,還是雲(yún)家集上新開的這家分店,在佈置房間時都以簡單清新爲(wèi)主。房中偶爾也會擺放些花卉,但都是新鮮應(yīng)季的,花卉也以單一爲(wèi)主。大多數(shù)時候,是連花都沒有的,只會擺放一些水果。
新房雖爲(wèi)了好看,多做了一些陳設(shè),但鹿大娘顯然沒有改變刑如意固有的生活習(xí)慣,房中只擺放了兩束應(yīng)景的紅色玫瑰以及一些色澤鮮豔的興許是從青丘採回來的水果。水果,刑如意倒也認(rèn)識,除了寓意平安的蘋果,還有寓意笑口常開,多子多福紅石榴,但狐貍都一一辨別過了,他所說的那股味道,並非來自這三樣?xùn)|西。
就在三人一無所獲之時,殷元卻將目光落到了那兩束玫瑰上頭。
“這兩束花也是狐貍爹爹從青丘帶回來的嗎?孩兒瞧著倒不似這凡間的東西。”
“不是。”狐貍也將目光落在了那兩束紅玫瑰上:“我青丘成親,向來簡單,並沒有人間的這些規(guī)矩,可考慮到你娘是凡人,於是我便想著給她一場人間最美的婚禮。事前,我也曾私下找鹿大娘與常泰詢問過,並且將自己看到的一些凡人的婚禮現(xiàn)場與他們說了。鹿大娘覺得撒玫瑰花瓣是個很好的主意,但此時尚在初春,且婚期日近,我根本就沒有時間返回青丘。這些花都是常泰尋回來的。”
“常叔叔?就算他是京城第一捕快,在這雲(yún)家集上也混了個臉兒熟,但這麼多的花兒,一時之間他又是從哪裡尋回來的?”
“只有這麼兩束。迎親路上的那些花瓣,大部分都是狐仙幻化出來的。”狐貍解釋著,也走到了那兩束玫瑰花前。
他雖是狐仙,但之前卻也是個清風(fēng)明月,不諳世事的男狐仙,對於這些花啊,果啊的並不在意。方纔聽見殷元的那句話,纔將注意力放到這兩束玫瑰上頭。果然,這些看似尋常的玫瑰花其實都不是凡間之物,尤其玫瑰花瓣周圍暈著的那一圈藍(lán)色光暈,更讓他覺得有些熟悉。
佛手而過,原本嬌豔的玫瑰花頃刻間都變了顏色。
“這是——”
“迷魂草!”
“迷魂草?”刑如意看著那些頃刻間變成藍(lán)色的玫瑰花,默默的問了句:“難道不是藍(lán)色妖姬?”
狐貍輕輕的搖了搖頭:“我知道你說的藍(lán)色妖姬是什麼,但它們並非你們後世所見的那種由月季與玫瑰混合,經(jīng)人工培育而成的藍(lán)色妖姬,而是開在幽冥地府的迷魂草。”
“可我並未在冥府見過它們?”
“你當(dāng)然沒有見過。據(jù)說這種迷魂草是爲(wèi)情所困的女鬼用眼淚所化,只開在望鄉(xiāng)臺底下最陰寒的角落裡。你雖去過冥府,但卻從未踏足過望鄉(xiāng)臺,更枉論那些被黃泉覆蓋著的角落。我也是偶然聽崔府君說過這種花,說花開之時,其香味兒可至人迷幻,使對方產(chǎn)生種種美好的幻覺。結(jié)果,卻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狐貍說著,用手將右邊的那束迷魂草給拔了出來。
“這種迷魂草雖可至人迷幻,但卻只對凡人有效,而將這迷魂草放入房中之人,顯然並不想真的傷害你,於是在這迷魂草上略動了一些手腳。”狐貍說著,將瓶中的東西倒了出來。
“用屍香魔芋熬出的汁液寫的道符。”
屍香魔芋?刑如意知道這個名字。傳說中的魔鬼之花,既可以製造幻覺,又可以迷惑人心。但現(xiàn)在,她要追究的並非是這迷魂草、屍香魔芋還有道符的作用,而是將這花與瓶子擺放到房中的那個人是誰?是鹿大娘,還是常泰!
“是常泰!”狐貍輕吐出那三個字來:“這束花是迎親之前才送過來的,當(dāng)時鹿大娘尚在胭脂鋪那邊。這束花,是常泰親自擺的。”
“可他爲(wèi)什麼……”刑如意眼巴巴的看著狐貍,身子卻不由自主的搖了兩下。“我想不明白,常大哥他爲(wèi)什麼要這樣做!”
“也許,常泰有他迫不得已的理由吧。”狐貍將刑如意輕擁入懷:“你忘了,你的常大哥始終是公門之中,而莫須有所幫助的女皇正是他所效忠之人。況且,他與你我不同,他是盛唐之人,身後必然也會有諸多牽扯。還在,我們已經(jīng)知道那個人是誰,也知道鹿大娘與貔貅大叔落在何人的手中了。”
“還有阿牛!”刑如意閉了閉眼:“雖我不明白他爲(wèi)什麼要害死阿牛,但也只有阿牛熟悉的人,纔會不加以防備。還有,也只有他才清楚我驗看屍身的思路,並且給予適時的錯誤的引導(dǎo)。狐貍,我的心裡好難過,真的好難過!”
刑如意轉(zhuǎn)身,撲進(jìn)了狐貍懷中。
阿牛死時,她雖難過,卻仍是強忍著。鹿大娘與貔貅大叔失蹤,她雖擔(dān)憂,卻仍是剋制著,但眼前的這個真相,卻將她徹底的擊垮。她雖仍在撐著,卻終究還是落了淚。